姜榆刚走到大门前,还没等迈过门槛,只听身后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小美人儿”,伴着噔噔噔朝她冲过来的脚步声。
姜榆无奈叹息。
玩了八百遍的破把戏,还没玩够。
她收回脚,往右边挪了一步,并顺手关上了左边的大门。
双臂张开,急速冲过来的萧景烨瞬间瞪大了眼。
完,刹不住车了。
“妈呀!”
咣。
一声闷响,烟尘溅起。
姜榆伸手扇了扇。
烟尘后,某二货正以大马趴姿势跟大门亲密接触。
姜榆看着大门,内心感叹古代商品质量真好,撞得这么结实竟然一点没散架,连个裂纹都没有。
镶门上的人半天连个关心眼神都没等来,只好自己下来了,捂着额头上撞出来的大包,咆哮:“小美人儿你要再这么欺负人,本王就不跟你玩了!”
姜榆掏了掏耳朵,“多谢,好走不送。”
萧景烨:“……”
他嘿嘿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变脸速度奇快,“闹着玩的嘛,小美人儿别当真,别当真哈。”
姜榆没时间陪他闲扯,“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玩嘛。这都好几天了,你天天守着四哥,都没理过本王,明明本王也长途跋涉赶来救你了,还受伤了。”
说话时拉着她胳膊,撅着嘴,眼睛红红,下一秒马上就能哭。
姜榆无奈,拍拍他脑袋,“谢了。”
“嘿嘿,不客气。”萧景烨摸摸后脑勺,跟着她往外走,“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找人。”
“那本王跟你一起去呗。”
“随便。”
海晏客栈。
两人在门口遇见了萧川的几个护卫,说是要去买些东西,与他们行礼打过招呼之后便离开了。
姜榆进门,却未见身边人跟着来。
回头一看,萧景烨站在门口没动。
他看了看两个护卫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客栈里面,双拳紧握,眉头紧锁,眼神与表情中都有掩盖不住的愤怒与嫌恶。
姜榆有些奇怪。
他为何这副表情?
“怎么了?”
“没事,”萧景烨转过身,沉声道,“你进去吧,本王在这等你。”
姜榆没多问,点头走了。
今日只有掌柜在,和之前一样,忙着算账。
她一进来这人就抬头了,死死盯着她,眼神凌厉如刀。
姜榆被盯得莫名其妙。
干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萧川房间门口有护卫守着,她到时刚巧管家从里面出来。
“见过大人。”
“免礼,我来看看你家公子,他怎么样了?”
管家道:“公子误沾毒蛛血液中毒,现下毒已解,并无大碍,腿上的伤也多亏大人您处理及时,静养些时日便可。”
他带姜榆进去,走到床前,“公子,大人来了。”
萧川合了手中书卷,朝姜榆颔首致意,道,“请大人恕我无法起身行礼。”
“不用这么客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要行礼也是我该行礼才对。”姜榆见他气色尚可便放了心,“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托大人的福,我一切都好。倒是大人之前伤的那般严重,现在身体如何了”
姜榆摊手,笑道:“如你所见,能吃能喝能跑能跳,遇见怪物还能一拳打飞。”
管家送来了热茶和糕点,还给姜榆拿了个暖手的汤婆子,“天冷,大人捧着暖暖手吧。”
“谢谢。”
萧川又不满,“每次大人一来,福伯总是偏心大人,我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福伯懒得理他,只道:“谁叫老奴我天生就喜欢女儿,而公子却是个男儿身呢。”
萧川:“……”
姜榆默默看着这对主仆打嘴仗。
好玩。
最后还是福伯技高一筹得胜,得意洋洋关门离去,说是要去喝酒。
姜榆笑了笑,随即说起正事:“我今日来有事问你。”
“大人请说。”
“我那日昏迷之后,可有发生什么?你又是怎么把我带出来的?”
萧川道:“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那日大人杀死毒蛛后,我见大人伤势太过严重,急于寻找出路。无意间在一洞口内发现一机关,按下机关后崖璧之中出现一暗道,我便急忙带大人从暗道爬出。之后的事,我也记不得了。”
姜榆点点头。
心中疑云顿生。
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她暂时压下这事,又道:“崖底的巨型鼎炉,你可认得?”
她清楚记得那鼎炉的样子。
炉身硕大,长高皆约数丈,通体漆黑,上镶十八颗黑色水晶石,通明闪光。腹部刻以火焰为花纹,双耳自颈向外延伸,耳上立有两个相同的鹰形雕像,栩栩如生。
除此之外,她还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刚准备上去看看,毒蛛就出来了。
“我正打算与大人提起此事。”萧川将手中书卷放在桌上,“《异闻秘传》中记载,七星鎏金鼎,出自西域,锻造取材于上等黑晶石,锻造过程极为苛刻。初步成型后放入满是毒液的药池浸泡七七四十九日,再进入窑中大火锻烧,其间会用三十二名处子之身的芳龄少女为祭,出窑后再放入寒池冰冻,四十九日后即成,乃绝佳炼毒容器。”
“因锻造之时需长时间接触无解之毒,锻造匠人基本上都在尚未成型时便已死去,死后的尸体会被扔进鼎炉中焚化。死了一匹在换下一批,如此往复,铸造一个七星鎏金鼎的死亡人数高达数百人。故而七星鎏金鼎又被人西域人称为“亡灵之所”,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铸造之术慢慢失传了。”
听完这骇人听闻的简介,姜榆只抓住了一个重点:“炼毒容器?”
萧川点头,道:“有一种毒,名唤凤戾,须由一百零八名壮年男子为引,配合其他西域剧毒,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而炼制的容器,必须是七星鎏金鼎。”
姜榆在《罗刹秘录》中看过关于凤戾的介绍,烈性毒药之一,原产自南疆,后被西域炼毒师加以改良。药效同百日僵和壳为差不多,程度不同罢了。
如果非要详细比喻一下,那前者是一滴水,后者则是太平洋。
再细究,不同点也有。
凤戾能让中毒者生出心智,武功暴增,且完全臣服于控制他们的人,打架异常凶狠,不死不休。
而且,冶炼过程相当残忍,步骤繁杂,不是一个难字能说的了的。
“所以,那些因矿难而死的人,实际上是被扔进鼎炉炼了?”
“不仅如此,还有那些上山后离奇暴毙的人,怕也落得这样下场。”
搞来搞去说了半天,还是西域打算造毒人那点事。
姜榆喝了杯茶,笑道:“西域人漫山遍野找人找地方炼毒也不嫌麻烦,为何不在自己地盘弄,简单还方便。”
萧川也笑了,“接下来大人打算怎么办?若要治张常海一个通敌害人之罪,首先就得找到他与西域人勾结的……”
“不用,”姜榆打断他的话,“先不考虑那么多,你先养伤,养好了再说。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张常海这边,得她去查。
而且这下有萧无耻和萧景烨在,事情会好办很多。
至于这位少年,暂时先歇着吧。
萧川拱手道:“那我随时等候大人的吩咐。”
——
姜榆在海晏客栈多待了几个时辰,一直在与萧川讨论关于七星鎏金鼎的事。
管家福叔本想留她在客栈一起吃饭,不知从哪得知她喜食辛辣口味的菜肴,特意备了好些,还带她去厨房看了看,看的姜榆两眼冒桃心。
老实说,她很想留下来把它们统统吃光。但一想到刺史府里还躺着一个为了救她受伤累病至今未醒的美人王爷,她心里过意不去,只得告辞说下次再来吃。
两人是中午出来的,回去的时候刚过傍晚,雨势不算很大。两人都有蓑衣斗笠,也不着急回去,便骑着马在路上慢慢悠悠的走。
姜榆一直在看萧景烨。
怎么还是那副表情?
明明来的时候还嘻嘻哈哈的。
“喂,”姜榆叫他,“你怎么了?”
“没怎么。”
沉默了一会儿,萧景烨突然非常严肃地开口:“本王劝你最好少跟那人接触。”
“那人?谁?”姜榆想了想,“你说萧川?”
萧景烨一愣,“他告诉你他叫萧川?”
“不然呢?”姜榆皱眉看着他,忽然道,“你们认识?”
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萧景烨瞬间炸了,大吼:“不认识!本王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吼完骑马跑了。
留下站在原地的姜榆:“……”
不认识就不认识,喊什么。
莫名其妙。
回到刺史府别院,姜榆明显感觉气氛不对。
此次跟随两位王爷的随从侍卫人数不少,这段日子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在院子里聊天玩耍,比武切磋什么的。萧景烨说一路奔波,他们也很辛苦,想让他们放松放松,不必拘束。不过侍卫们很自觉,不会贪玩,每日最多一个时辰左右便渐渐散了回去休息。
今日这是怎么了?除了站岗值夜的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不是还没到睡觉的时辰吗?
姜榆在院中停留了一会儿,没见异常,也就没多想。毕竟这些随从侍卫的武功都不低,再加上张常海现在被打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没力气出来作妖。
她摘下蓑衣斗笠挂好,准备洗漱完就睡觉。
红荛端着清粥和汤药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姜榆准备回房间,朝她挥挥手,叫住了她。
“等一下。”
姜榆听见声音,转头看见是红荛,便站在门口等她。
红荛快步走了过来,没说话,指了指隔壁房间,然后眼睛闭上又睁开。
意思是,那位醒了。
姜榆:“???”
不是吧,她一出门人就醒?
红荛把人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刚走没多久主子就醒了,没见到你就问你在何处。我替你掩饰过去了,说你在房间休息,待会儿进去可别说漏了。”
姜榆感动的要哭了:“还是你对我好。”
这要是让里头那位爷知道她伤没好就冒雨出去,肯定要扒她一层皮。
遥想之前办案受伤的那些回,本来她觉得身上的伤没什么,可以出去玩了。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那位派人给“请”了回去,让她待着养伤,严令禁止她出府,什么时候彻底好了什么时候再出去。
而养伤期间,除了换衣服洗澡睡觉以外,她必须一直待在这位大爷身边。也不用干别的,待着就行,连给他宽衣束发研磨倒茶等一类平常需要做的琐事都省了,就待着。
待着也就算了,这人还根据大夫所说的伤口大概能痊愈的时间给她定了个日期。若在规定的期限内伤处不能痊愈,晚一天扣她三天月俸,晚两天就扣六天,以此类推,并且在彻底痊愈后能出府的时间也要往后退,推迟方法同前边提到的扣钱方法。
是以每次受伤,姜榆吃药换药啥的都可听话,甚至恨不得把所有能吃的药都吃一遍,只求早点好。
她不想被扣钱,更不想每天在萧无耻身边,每天看着他对别人温和有礼,儒雅翩翩,转过头看她立马就脸一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那种感觉真的很分裂啊。
红荛把手上的木案塞给姜榆,拍拍她的肩膀:“咱俩谁跟谁,好姐妹嘛,当然得互相帮助。千万记住啊,千万别说漏嘴了,不然主子又要罚你了。”
姜榆点点头,深呼吸,去隔壁敲门,进去之前还跟红荛比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
红荛回她以同样的手势。
见人进去门关上了,红荛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离这边有一小段路,她慢悠悠的往回走,边走边伸了个懒腰。
想到姜榆有些湿了的衣袖和衣摆,她忍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