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北大营。
那日和雷三炮吵了一架后,老庄去找了将军,说火头军不再参加比武,将军欣然答应。
知道消息的雷三炮暴跳如雷,直言要再去找老庄说道说道。
明明能一举赢下比武,让其他人好好见识一下火头军的厉害,凭什么就不参加了?
说去找老庄他真就去了,只不过去的时候人是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脸肿成了猪头。
讲道理他说不过老庄,就要跟老庄比拳脚。他赢了就听他的,老庄赢了就听老庄的。
结果就是,他被揍了。
老庄没动手,是他手下的一个小队长打的,没下狠手。
跟自己人切磋嘛,怎么可以下狠手呢?
对于雷三炮的鼻青脸肿,副将杨六水的态度就两个字:活该!
不让你去不让你去,结果怎么样,自讨苦吃吧?
在外头挨了打回来还得挨骂被嫌弃被鄙视的雷三炮有苦说不出。
这天晚上,外面在下雨。晚饭过后,士兵们洗漱完早早回了各自的营帐休息。
雷三炮这边的营帐里,气氛有些古怪。
兄弟们坐在自己床上,看着面前对坐的将军和副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们俩,这样有半个多时辰了吧?
这是发生啥了?
他们很好奇,但他们不敢问。
雷三炮和杨六水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露出了疑惑。
怎么回事?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大人还没有给他们回信?
自从被老庄口头警告过,雷三炮又被老庄的手下打了一顿之后,他们这群人就老实多了,乖乖跟着火头军的弟兄干活。洗菜,做饭,收拾碗筷,洗碗,接着洗菜,接着做饭,每天按部就班地忙活着。
表面上是这样的,私下里,他们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目的——搜集有用信息,找证据。
打探消息这种事,自然不能让一根劲的大老粗雷三炮去,交给别的兄弟又不放心。所以,杨六水亲自出马了。
他在人际关系这方面很有一套,只用了七天的时间就跟好几个营帐里的士兵们搞好了关系。方法就一个:请喝酒加讲故事。
中北大营里的士兵们自从投军后基本没离开过黄州和军营,对外消息闭塞。杨六水来自帝京,平时在御林军里没少听其他人讲他们见过的有意思事。他就把这些事加工了一下,变成他自己的,再讲给这里的士兵。
他很会讲故事,每次讲到最后都会留个悬念,就像个钩子一样钩住你,让你时时刻刻心痒痒,想知道下面的内容,想继续往下听。以前每天吃完饭大家都爱互相切磋拳脚,现在爱聚在一起听故事。
渐渐地,杨六水就成了士兵们中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
人气打开了,办事就方便多了。
于是乎,在一次次推杯换盏中,杨六水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黄州的八万守军分为三个部分,三个部分各由一名主将带领。三名主将不常见面,但他们互看不顺眼,最厉害的是至今都不知道他和他的驻军在哪的那位。
三名主将听且只听张常海的调遣。
张常海来中北大营的次数最多,待的时间也很长。
营中士兵的战甲和武器每隔半年张常海就会派人送新的来。
士兵非调令不可擅离大营的命令是张常海下的。
将军手下有几员大将,老庄是跟他时间最久的。但老庄却最不受将军的信任,火头军被大伙欺负也是将军默许的。
还有一些消息,杨六水都默默记下回来告诉了雷三炮。雷三炮听完之后写在纸上,传信给姜榆。
为了防止消息被中途截胡,来黄州之前雷三炮被姜榆强迫学了一套信息加密的方式,写出来的内容只有他们二人能看懂。
负责传信的也不是信鸽,是一种叫做灵铃的鸟。这种鸟的外形很像麻雀,但头顶有一小圈白。它的传信速度比信鸽要快很多,而且经常混在麻雀群里,不易被发现。
按照灵铃鸟的速度,消息早就该送到了,为什么迟迟没有回信呢?
传信四五次了,一次回信都没有。
杨六水说:“会不会是大人看完消息之后被什么事耽误了,就忘了回信?”
“不可能。”雷三炮摇头,“大人说过,她一收到信看完之后会立马给我回信,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营帐的帘子被掀开了,进来了几个人。都是老庄身边的人。有的拿着桶,有的捧着碗,还有一个拿着勺子走前边。
拿勺子的人说:“统领今日炖了鸽子汤,来给兄弟们尝尝,暖暖身子。”
他们给营帐里的每个人分了碗。碗不是寻常的小碗,是海碗。他们给每个人都盛了满满一碗汤,每碗汤里都有肉。
杨六水尝了一口:“嗯,真香。”
“香就多喝点,本来鸽子是没准备够的,但统领想起来他前几天抓了不少麻雀,就收拾收拾一块炖了,没成想味道还真不错。”拿勺子的人笑道,“说起来也是有趣,那些麻雀里有两只头顶上有一圈白色的毛,长的还挺特别的。”
头顶有一圈白毛的麻雀……
正在喝汤的杨六水愣了。
雷三炮也愣了。
分完汤,老庄身边那几位走了。
捧着碗的兄弟们发现,营帐里的氛围又变的古怪起来。
将军和副将还是面对而坐,只不过不是你看我我看你,而是齐齐看着手里的碗,表情呆愣……
——
姜榆最近的日子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闲的要发霉了。
萧景渊对她的要求从待在他的身边变成了待在别院里,只要留在别院,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可她能干什么?
天天有尾巴跟看犯人似的看着她,除了吃饭睡觉她还能干什么?!
别问她为什么不把尾巴打晕自己溜出去,这事她以前也不是没干过。每次一要动手,这些随从就双手合十,眼巴巴的看着她。说她要是走了,王爷会把他们罚的很惨的。
姜榆这人,记仇,睚眦必报,向来吃软不吃硬。
跟她打架?
随时奉陪。
跟她服软?
好吧,你赢了。
就这样,她就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别院哪儿都没去。
再说萧景渊,为什么他对姜榆的要求突然变了呢?
因为他不常在别院了。
萧景渊的病刚好一点就开始频繁的出门,每天都带人出去,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连萧景烨和残阳他们也不见踪影,只有祁画留在别院陪姜榆。
姜榆隐约能猜到点,他出去肯定在做和查案有关的事。
案子固然要查,但也不能不顾身体吧。
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脸色都很差,状态不好。姜榆曾经劝过他,表示自己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可以继续查案了,他留在后方养病坐镇就好。
但人家是怎么回答的?
垮着一张美人脸,直接否决了她的话。还说她要是再敢说一次去查案,会把她几十年的月钱全扣了。
姜榆内心顿时无数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爱死不死,懒得管你。
她要是再关心萧无耻一次她就是小狗!
这几个月黄州的天气很少有不下雨的时候,近来下的更频繁了些,不过都是小雨。就是温度更低了,比冬天还要冷上许多,院子里的雨水第二天早上就冻成了冰。
萧景渊从外面回来,他看着手里几张画着怪符的纸条,笑了笑,把它们给红荛:“收好,别丢了。”
“是。”
院子里的冰都被随从们给凿了,有的地方还铺上了灰,走上去不会摔倒。
萧景渊和红荛往房间走,走过一个拐角,碰到了祁画。
祁画见人行礼:“见过渊王殿下,见过红荛大人。”
萧景渊扫了眼她手里的食盒:“这是?”
“回殿下的话,大人早上和中午都没吃东西,我就去厨房做了几道小菜,想给大人送去尝尝。”
别院里有两位王爷和好几位大人,祁画叫别的大人是名字加大人,不加名字的是在叫姜榆。
萧景渊皱眉:“她为什么不吃?不合口味?”
“大人说她不想吃。”
“只有今天是这样还是一直是这样?”
“大人最近胃口就不怎么好,吃东西吃的很少,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有时候一天一顿饭都不吃。”
不吃东西……
萧景渊侧过头咳了咳,然后转过来朝祁画伸出手:“食盒给本王,本王顺路给她送去,你回去休息吧。”
“是。”
姜榆的房间前,红荛敲门三声,没人应。
她又等了一会儿,开门进去。
确认里面的人没有在洗澡或者换衣服什么的,她转身去叫在门口一直背过身的王爷。
“主子。”
萧景渊转身进屋。
姜榆在睡觉,确切的说是窝在椅子里睡觉。
她是侧着坐的,头和身子靠着椅背,双手环胸,两条腿搭了在扶手上。嘴巴时不时一张一合的,像在吹泡泡。
看着就不舒服的姿势,她倒睡得香。
她旁边的桌子上有几本摞着的书,萧景渊看了眼最上面的那本,名字叫《天上掉下个病美人》。
下面还有三本书,应该都是一套的,分别叫《再遇美人》,《与美人的二三事》和《与美人成亲后的日子》。
手下的人说姜榆之前让他们帮忙买了很多书,最近就一直待在房间里看书,连门都很少出。他还当她看什么看的如此痴迷,原来是话本子。
萧景渊敲了敲桌子。
三声,声音不小,但姜榆没醒。
萧景渊心觉不对。
以她的警惕性,不可能有两个人进她的房间这么半天都没察觉,甚至连叫都叫不醒。
她睡觉没这么沉。
萧景渊刚要叫她的名字,忽然一口气不顺,咳嗽了。
他侧过身捂着嘴,在压抑着声音。
“咳咳咳咳……”
压不住,越咳越厉害。
咳嗽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姜榆被吵醒了。
她看见萧景渊的时候还有点懵,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身子先动了。她忙起来倒茶,然后给萧景渊顺背。
不知是咳的还是冻的,他的两颊染了一层薄薄的晕色,眼角噙着泪,染着桃花色,睫毛上挂着几滴水珠,看起来又娇又媚。
还迷糊着的姜榆边给他顺背边想,睡醒就有美人看,真好。
床边有个躺椅,她在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把人扶过去躺好,解下他身上的大氅放一边,再拿个毯子给他盖在腿上。毯子都是在炭炉边烤过的,很暖和。
美人身子弱,不能冻着。
姜榆看他脸色还是很差,就用手腕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
烫的。
“爷,您发烧了。”
萧景渊拿开她的爪子:“不碍事。”他咳嗽了半天,声音有些沉,“说说你来黄州这段时间的发现。”
咋突然问这个?
姜榆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说了:“一开始我本打算去查一查每座矿山里矿工们的领头,但是——”
“但是为了让张常海放松警惕,你改变主意先去了文渊阁。”萧景渊微笑,桃花眼里下刀子似的,“小倌好看吗?是本王好看还是他们好看?”
姜榆尴尬地哈哈哈:“当然是爷您好看了,您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那些普通姿色怎么配和您比。”
回头,恶狠狠地盯着红荛。
红荛摊手,眼神表示:“不清楚,不知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呼延卓尔虽然跟她说过,但她还没跟王爷说。
王爷早就知道了。
萧景渊喝了口茶,嗓子稍微舒服了一点。他说:“继续。”
继续……继续夸他?
姜榆绞尽脑汁地想夸美人的词:“您温柔儒雅,还——”
萧景渊懒洋洋地抬眸,看她。
这个眼神,好像在看傻子。
姜榆好气。
她知道自己理解错了,把话题转回来:“但后来我在走访死亡者名单上的人家时,曾暗中去找过这几个领头,他们失踪了。”
不是葬身在矿难中,是失踪了。
也不是在矿难中失踪的,是回到家之后才失踪的。
而且奇怪的是,她查过这些人的资料。他们全都没有家人,父母,亲人,子女,甚至连旁系的亲属都没有,只独身一人住在黄州。
她让吴二蛋兄弟几个和城外的人拿着这几个领头的画像留意一下,查一查他们的踪迹,至今没找到人。
萧景渊沉思了一会儿:“继续。”
“在给死者验尸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从初到黄州,去文渊阁救了祁炎,给死者验尸,走访名单上死者的家,再到矿山上的蹊跷……姜榆把她查到的所有的线索,事无巨细,全部都说了。
末了,她想了想,说:“我觉得,张常海和他的夫人不太对。”
“怎么不对?”
“这个……”姜榆也说不好,“反正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对。”
她之前去看过张常海,他的房间里有一股香味,那股香味特别浓,就像是要掩盖另外一股味道一样。
而且,某些时候和张常海在一起议事,姜榆会有种错觉,她像在和一个提线木偶说话。
他的表情和神态都太自然了,自然到,有些牵强。
至于他的夫人,姜榆总觉得她怪怪的。
具体哪里怪,她说不上来。
以上都是凭她的感觉和直觉得到的,暂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她想的是对的。
没有证据不能乱说。
萧景渊低声咳了几声,嗓子很疼,头也有点晕。听完姜榆的话,他点了点头:“嗯,还不算太笨。”
姜榆暂时忽略他在嘲笑她:“您的意思是,我的感觉是对的?”
萧景渊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只问她:“想跟本王出去查案吗?”
姜榆眼睛亮了:“想!”
“那去把食盒里的饭菜全吃了。”
“好。”
不就是吃饭嘛,小事一桩。
姜榆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她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一个一个拿出来。
她扒了两口饭,抬头看了下还在咳嗽的美人,想起来他发烧了:“爷,要不我去叫残阳过来吧。”
红荛已经去给他熬药了,以防万一,还是叫残阳来看看的好。
萧景渊咳得哪里都疼,说话很慢,语气莫名有点嫌弃:“不用,吃你的饭。”
被嫌弃的姜某人:“……”
奶奶的,再关心萧无耻一次她就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