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坐落在老城区的高中，看上去平平无奇，路两旁的柳树把并不算高大的校门掩起，也遮盖住了镌刻在墙上的校名，哪怕它在上京也称得上赫赫有名。
路一秋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景，一阵恍惚。
她仿佛在一瞬间又回到了过去，每天走在这条被枝叶遮蔽的路上的日子。
“怎么会想到来学校？”
柳竹雨没有回答，只是抿了抿嘴唇。
路一秋挑了挑眉毛，她印象里的柳竹雨不是喜欢吞吞吐吐的人，这个姑娘本该像水晶做的美工刀一样干净利落。
这辆载着两人的车进入学校并没有受到阻拦，显然这并不是柳竹雨第一次回来。
路一秋的视线从门岗站得笔直行注目礼的保安小哥身上收回来，打趣道：“我还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回学校还能享受VIp待遇。”
“如果一秋姐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
“别别，我可承不起这种排场。”路一秋摆了摆手，“再说，这个地方本来就不怎么待见我吧。”
总裁稳稳地停在学校仅剩的几个停车位，柳竹雨收起安全带，手机震动了起来。柳竹雨拿起手机瞥了一眼，接着按下屏幕。
“有事？”
“学校的刘主任，大概是门岗告诉他的。”柳竹雨轻描淡写地带过，打开了车门。
路一秋跟着下车，用力伸了个懒腰。
操场上传来少年少女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正在进行体测。并不算高大的教学楼里，传来不算整齐的读书声，偶尔有穿着校服的少年从两人身旁匆匆经过，刻意掩饰的视线里藏着青春躁动的荷尔蒙。
于是路一秋也仿佛年轻了许多岁——虽然她本就是个年轻人。
“哎呀，这么一想还真是好久没回来过了。别说高中了，大学我都好久没回去过。”路一秋板着指头算了算。
“我经常会回来看看。”
“是吗？”路一秋有些惊讶，转而释怀，“也对，你才刚上大学两年不到，会怀念母校也是正常的。我刚上大学那会儿做梦还是咱们早自习的铃声呢……”
“不是……不只是这个原因。”柳竹雨看向路一秋，“一秋姐，要去礼堂看看吗？”
“好啊。都跟你来了，今天可就听你安排咯。”路一秋狡黠地眨眨眼，“我跟人约会可是从来都等别人安排好的。”
“一秋姐经常跟人约会吗？”
“你可太瞧得起我了。别说约会了，我最近可是忙到连睡觉都觉得耽误时间的。”路一秋耸耸肩，“跟你吹吹牛咯，反正跟学妹吹牛也不犯法。”
柳竹雨的嘴唇颤了颤，看样子竟像是稍稍松了口气。
两人一边沿着学校的主路朝礼堂走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个地方承载了她们最宝贵的几年青春，她们确实有很多要聊的。
但那座朱红顶的礼堂，一定是路一秋青春里最重要的一笔。
不知道是不是赶巧，今天礼堂的后台门是打开的，路一秋本就不是什么习惯循规蹈矩的性子，自然带着自己的学妹穿门溜向后台。
“啊，怀念的感觉。”路一秋看着后台熟悉的房间，贴在墙上的海报，挂在后台的网兜，还有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堆在墙角的幕布，“还是老样子。话说这个地方平常不是不开门的吗？”
“是吧。”柳竹雨只是看着路一秋，附和地点了点头。
“诶，这把破吉他还没被扔啊？”
路一秋忽然发现了什么，快步走到房间角落，拿起一把“伤痕累累”的木吉他，惊讶地举起来打量：“这玩意儿我记得不是我们当年最后一场演出之后，阿杨放在后台的吗？我还以为这东西早就被门卫大爷当废品卖了……”
“本来是这样。”柳竹雨点了点头，“我托人把它留在了这儿，偶尔有活动的时候，也会用到。”
“这样啊。”路一秋抚摸着已经泛锈的琴弦，木吉他发出喑哑沉闷的声响，它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件“乐器”，而更像是话剧里的某种“道具”。
“你还弹琴吗，一秋姐。”
路一秋一怔，但很快收敛好情绪，苦笑道：“你觉得呢。”
“为什么不了？”
“就是，没时间啊，然后后来慢慢也就不怎么喜欢了。”
路一秋无所谓地耸耸肩，重新把那把吉他放下，吉他木箱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柳竹雨就这么看着路一秋，她的眼神很复杂，可她却一句话都没说。
“真好啊，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在这个地方演出，唱的应该是……”
“可爱女人。”
“没错！你还记得啊？”路一秋欣喜道，“对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你的，之前只是听说有个了不得的后辈，打鼓像是在做艺术。那场演出要不是你，估计就黄了。”
“但我不是那个时候才认识你的，一秋姐。”
路一秋一愣，接着笑道：“我这么有名吗？也对，当时老是被当成反面典型在升旗仪式拉出来批斗来着。”
“不，我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你了。”
柳竹雨认真地看着路一秋的眼睛：“在你第一次在这个地方登台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你了。”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可她的眼神里却多了些让人感到炽热的东西。
让人陌生的，却又让人着迷的东西，像是被蛇缠绕的珠宝。
路一秋吞了吞口水，她从来没有怯过场，哪怕谈判桌对面坐着的是最难缠的发行人，她也有自信让对方老老实实地把自己那摊烂摊子收拾好，她就是天生的the Goat，没有什么是路一秋做不到的。
可现在她面对着和自己弟弟年纪相仿的学妹，竟然有强烈地移开视线的念头。
干冷的后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蔓延开来。
“吱呀。”
就在这时，后台门被人推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站在吉他前的两人：“咦，我还以为没人在呢。姐姐你们……”
“哦，我们是校友，今天回学校来看看。”仿佛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路一秋连忙抢答，“现在礼堂的后门都随便开了吗？”
“不是呀，今天有演出的彩排。”
“是吗。”路一秋笑了笑，“真好，算是赶巧了。”
“姐姐你是来看彩排的吗？”
“不，我只是随便看看。”路一秋解释，“虽然我之前确实在这儿演过不少次。”
“是前辈诶！”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那等下可以帮我们把把关吗？”
“没问题。”路一秋竖起大拇指。
“太好了，谢谢漂亮姐姐！”
女孩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又跑开了。
路一秋笑了笑，感觉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一秋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看看这个。”
一直没有开口的柳竹雨，忽然从手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杂志，递给路一秋：“这是刚刚出刊的Novelist。”
“噢，你买了啊？”路一秋惊讶，“让我看半夏的小说吗？那臭小子的东西回头再看也不迟，今天可是跟可爱学妹的约会……”
“不，是看我写的故事。”
柳竹雨打断了路一秋，在对方诧异的目光里，一字一顿：
“这里，有我想让你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