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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杨错才得知,迫使皇甫先最终做出投降决定,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佯攻凤林关的田神功,有意无意地率军隔在河州与凤林关之间。

配合着杨错,对皇甫先形成了极大的震慑。

皇甫先或许不通晓军略,但他至少明白一点。

一旦被困东谷县的兵马覆灭,仅凭河州剩余的几千驻军,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住五万大军南北两面的夹攻。

大雪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翌日清晨才逐渐消歇了下来。

四指来深的积雪,仿佛在大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白色绒毯。

降雪后气温,比之昨日更要冷上许多。

特别是在这里,气温要比其他地方都要冷。

杨错等陇右军将士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袄,把身子裹得紧紧的。

归降的河州军将士直呼“幸运”,若是在缺衣少食的情形下,再遭遇这样一场大雪,恐怕不少人连今日清晨都捱不到。

当日黄昏时分,陇右军军进驻河州。

同时,皇甫先以河州刺史身份通告全州,自即日起河州归于大哥麾下。

皇甫肃在担任河州刺史时间极长,皇甫一族又深深扎根于河州,只要皇甫先通告归降,河州治下各郡县应该兴不起什么风浪。

按照杨错的要求,皇甫先又亲笔手书了三封求援信,分别送往距河州最近的凤林关,鄯州刺史乞藏遮遮,以及专门对陇右军作战事务的扈屈律悉蒙。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皇甫先在吐蕃人面前有个交代,显示他确实做出了抵抗,最后只是因为寡不敌众才迫不得已归降。

皇甫先的母亲正作为人质留在逻些城,如果不做这套“表面文章”,很可能会牵连到他母亲。

另外,杨错也是想通过皇甫先的求援,来探一探鄯、洮两州吐蕃军的真实情况。

扈屈律悉蒙自宕州兵败之后,因畏惧玛祥仲巴杰的惩罚,不敢返回鄯州。选择自叠州北上,驻守在洮州。一面保持观望,一面遣使者往逻些城、向达扎路恭求救。

达扎路恭看在扈屈律悉蒙是自己心腹的份上,拉了他一把。

在他的斡旋下,玛祥仲巴杰没有降罪扈屈律悉蒙,还给他加了爵位,正式统帅吐蕃东部苏毗如下辖的十一个东岱。

苏毗如,吐蕃王朝时期设置的地方机构。

松赞干布建立吐蕃王朝后,将吐蕃划分为乌如、约如、叶如和如拉。

后来又增加了苏毗如,专门管辖对唐作战的军队。为吐蕃“五如”之一,设“如本”统领。

“如”下设东岱。

东岱的长官称“东本”,小东岱长官称“东普穷”,通常由当地大贵族世袭担任。就相当于唐的道、州、郡、县。

前段时间鄯州、洮州吐蕃军的动向实在有些诡异。

与陇右军直接毗邻的这两州,一直就是玛祥仲巴杰重兵囤积的地方。

但最近,玛祥仲巴杰居然大规模地将两州的驻军西调,以一副防守空虚的模样示之于我方,着实让人有些摸不住底细。

而且,据上次前来求援的慕容政所说,大肆进攻慕容瑾的两路吐蕃军,却没有看到玛祥仲巴杰的踪迹。

如果玛祥仲巴杰没有西征,这故意“示敌以虚”的举动,就更加让人怀疑了。

所以,进攻凤林关的田神功纯粹就是佯攻,根本没有打算攻入凤林关,而后攻打盐泉城。

无论玛祥仲巴杰有什么阴谋,皇甫先的求援应该可以让他露出些踪迹来。

皇甫先归降后的第四天,河州治下的各县先后献书表示了归附之意。其间虽小有骚动,但很快便被镇抚下去。

局势基本稳定后,杨错留慕容复掌管河州军务,自己则率军立即北上,会同田神功“攻击”凤林关。

十一月二十二日黄昏时分,杨错和田神功会师于灵岩寺。

“灵岩寺被攻克这么多天,凤林关上的吐蕃军居然还未有所动静?”听了韩滉对军情的介绍,杨错不禁大感诧异地说道。

“其实严格说来,灵岩寺也算不上是被攻克的。”韩滉笑了笑说道,“灵岩寺守军不过数百人,大军合围还未形成,县令便已出城献降!”

此次出兵,韩滉随军为田神功参谋军机。

灵岩寺依离水,扼河州与凤林关要冲,军事位置相当重要。

这样一个必争之地,玛祥仲巴杰居然只留几百人。

“玛祥仲巴杰究竟在搞什么鬼?”杨错心中疑惑更生。

“湟水郡有什么动静么?”安思霖皱了皱眉头,出声问道。

“虽然有兵马调动,但规模并不很大!”韩滉摇了摇头,和声说道,“吐蕃军似乎在故意躲着我们。”

韩滉说的不错,依玛祥仲巴杰麾下那完善的细作网,绝对不可能对陇右军的动向一无所察。

河州方面因地理位置特殊,且一开始就被田神功切断了北面的去路,或许皇甫先起先的告急文书没能传到河州其他郡县。

凤林关道路四通八达。陇右军又没有深入到凤林关后面的腹地。

那可是靠近鄯州的地方。

从田神功攻入凤林关到今天,已经超过十天,无论玛祥仲巴杰人在逻些城,还是留在莫离驿,都应该得到消息。

明知陇右军正在攻击河州,居然无所反应,这还像是玛祥仲巴杰的所作所为么?

以玛祥仲巴杰为人,即使在进攻吐谷浑,也绝不可能对陇右军毫无提防。

目下陇右军南定剑南,稳定了山南等后方,可说后顾之忧已消,完全有兴师收复大唐的可能性。

玛祥仲巴杰凭什么敢于放心地将“防守薄弱”的鄯、洮二州暴露在陇右军跟前?

照常理来说,玛祥仲巴杰该当“示敌以强”,即便两州的军力确实薄弱,也应摆出一副强大的模样,借以震慑陇右军,确保其幽州攻略的顺利。

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示敌以弱。

空城计?

还是……

杨错转头看了看田神功,他眼中同样闪现着疑惑的目光。

“前几日河州派往凤林关、湟水、洮州三地求援地信使放行了没有?”突然想了什么,杨错出声问道。

“放过去了,而且田将军还让风骑军佯装追击了十几里!”韩滉点了点头。

“有河州‘十万火急’的求援,玛祥仲巴杰应当不会无动于衷。”安思霖一扫原先的凝重之色,笑着说道,“再狡猾的狐狸。也会有露出它尾巴的那一天。他既然想搞出点花样,不妨就陪他耍上一耍。”

“思霖的意思是?”杨错将目光转向安思霖。

“既然玛祥仲巴杰自己不想露出‘尾巴’,就只好逼着他露了。”安思霖笑嘻嘻地说道,“一旦大军迫近凤林关,再北上直逼鄯州时,我倒要看玛祥仲巴杰还忍不忍得住。”

“吐蕃若有阴谋,极可能引诱我军深入河州腹地,而后再断掉后路,以图一举击破我军!”郝玭剑眉微扬,担心地说道。“如果大军攻入凤林关,再逼近鄯州,恐怕一时间不容易退出来。”

“这个勿需担心!玛祥仲巴杰当真想在河州诱歼我军,必然是从鄯州秘密调集兵马,经积石山,直插我军背后,断去退路。再以隐藏在河州腹地的兵马正面进攻。如此前后夹攻,使我军首尾不能相顾。”安思霖摆手笑道,“如果玛祥仲巴杰存了这个念头,我是欢迎之至。”

“安公子有何妙计?”郝玭好奇地询问道。

安思霖举步来到摆放在帐中央的一个长约六尺、宽约四尺的巨大河州、鄯州和洮州的地形沙盘旁边。

“我意将大军一分为二,一路继续朝河州腹地佯动,最终接近鄯州,迫使玛祥仲巴杰有所动作。”

“另一路则潜伏与灵岩寺与龙支之间,吐蕃军想断我军后路,必经这两地。若吐蕃军当真到此,便落入我军埋伏之中。而后,佯攻的大军便立即回师。如此一来,鄯州方面吐蕃军必然会以为我军因后路被断而着急撤退。”

“为达到聚歼我军目的,吐蕃军必然急起追击。此时,我两路大军又可再设一个圈套,反向引诱吐蕃军入伏。”

指着沙盘上标注的几处地点,安思霖侃侃而谈分析道。

“鄯州吐蕃军不中计追击,又待如何?”田神功沉声问道。

“如果玛祥仲巴杰当真有意图谋我军,恐怕很难忍得住不出来追击!”安思霖笑着说道,“况且,即便吐蕃军不动,对我军也没有任何损失。”

“恩,有道理。”田神功点了点头。

“其实,玛祥仲巴杰还可能有另一图谋。”

嘴角上扬,面带特有的温和而自信地微笑,韩滉和声说道,“田将军攻入凤林关这些时日,为防吐蕃军大举反扑,严砺所率水军一直停驻在龙泉一带水域,随时准备策应大军后撤。如此一来,便无形中削弱了对兰州以西的巡防。”

“时至今日,玛祥仲巴杰对攻我军攻河州之事,不可能一无所知。以我猜想,吐蕃亦有可能是在凤林关故布疑阵,以迷惑我等,而后出精兵从他处渡过湟水,直接偷袭兰州。兰州若破,后果不堪设想!”

倒吸一口凉气,杨错的眉头皱了起来。

韩滉所说的这个可能性,如果成真,危害之大将难以预料。

虽然偷袭兰州颇具风险,但玛祥仲巴杰恰好就是一个善于冒险的人。

“若如此,当何以应对?”杨错沉声向韩滉问道。

“可调崔将军的水军进驻龙泉一带,令严砺的水军返回兰州以西巡防。同时,请齐王殿下加强戒备,多派斥候密切注意吐蕃方向。”韩滉淡淡说道。

根据韩滉和安思霖两人制定出的计划,翌日清晨,杨错率本部兵马三万五千余人北上进攻凤林关,再攻向盐泉城,逼近鄯州。

田神功则领其部偃旗息鼓地向积石山方向潜行。

郝玭派出了风骑军第一曲两屯骑兵,以十骑为一单位,四下探寻敌军情报,并负责猎杀吐蕃军细作。

北上途中,杨错命细作先行在凤林关、鄯州诸郡大造声势,将己方这三万多兵马夸大成六万。

同时,将河州已被攻克的消息大肆散布出去,并道陇右军将欲乘此机会一举夺回鄯州。

十一月二十三日,陇右军攻克凤林关。

二十四日,盐泉城被攻克。

二十五日黄昏,陇右军前锋逼近鄯州最南的合川城。

当日深夜,乘着夜色陇右军从三面对合川城形成包围,只留下了通往廊州方向的北门。

为给合川城吐蕃军造成假象,陇右军虚扎了无数营帐,并以草人伪做真正军士。

二十七清晨,合川城守将登城,看到了代表杨错身份的大纛,以及数目惊人的营帐后,面上露出非常阴翳的神色。

随即,在他的命令下,合川城吐蕃军高悬吊桥,城门紧闭,任如何喝骂也只是死守不出。

象征性地对合川城守军做了两次劝降。

劝降无果,杨错命大军对合川城展开“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