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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林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就像小三去广州打工的时候，工厂开始培训的时候，首先给大家讲的是交通规则。广州是个大城市，大街上车流滚滚，有时候车速还很快。如果不遵守交通规则，很容易被汽车撞到。过马路的时候，先要看红绿灯，绿灯行，红灯停，遇到黄灯等一等。没有红绿灯的地方过马路，要走斑马线。不然，汽车撞了你，可是白撞，不会赔你钱的。虽然，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但开始的时候，给大家这样讲，他们就会更加小心。同时，过马路的时候，要往两边看，先看左边，再看右边，没有汽车，摩托车，电动车的时候，才能过马路。一定要注意安全。
现在，小三把她刚去广州的时候，工厂培训的时候，告诉给大家的交通规则，给两个姐姐讲一遍，而且，每一次和她们两个一起上街的时候，都要再讲一遍。因为，在老家农村，因为没有车来车往的热闹马路，也没有红绿灯，真的没有人注意过这些，也没有人讲过什么交通规则。
大姐和二姐刚来北林不久，很快，姐妹仨都发现，平时出门上街办事，没有交通工具，不太方便。平时出去办事，步行吧，觉得有点远，也浪费时间。她们也没有自行车，就是有自行车也不能带太多的东西。坐公交车吧，路途不一定方便，而且北林的公交车太少，除了上下班时间车多一些，平时，等车的时间太长。打出租车吧，又太花钱，她们舍不得。要进货的时候，只能是雇人力三轮车，速度太慢不说，花钱也不少。还是大姐提议说，要不，就买一辆电动自行车吧，现在，农村老家那里，很多人都骑电动车下地干活。电动车很方便，虽然带不了更多的东西，但是，要比骑自行车带的东西多，速度也快。大姐二姐在老家的时候，都有电动车，她们基本上每天下地都要骑着。小三在家里的时候，也骑过家里的那一辆，不过，她骑车时间少，技术并不是太熟练。
在燕归来酒吧开业一个多月的时候，一天下午，姐妹仨一起上街，去购买电动车。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两个小流氓殴打一个老头。小三一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她出手把那两个小混混暴打一顿，救下了那个老头。
后来，当她问清楚老头只是一个流浪的算命先生的时候，问他愿意不愿意到酒吧值夜班。酒吧虽然营业到夜里两点半，但关门以后，她们姐仨回家，酒吧里没有人看店，那些酒水、饮料、干果、鲜果，还有酒吧里的其他物品，还是让人不放心。
那个算命老头当然愿意。
小三就把算命先生领回了家。
回了她们的家，姐妹三个，让老人洗洗脸，把身上的尘土擦干净。接着，她们把他让到沙发上，给他倒上白开水。
然后，小三问起了他的情况。
这个算命老头，就把自己的情况，给姐妹仨说了起来。
老头的名字叫季堂宝，今年才五十一岁，可他满脸的皱纹，沟壑纵横，看起来像六十多岁的模样。可能是因为他是农民出身，以前在田里劳动，风吹日晒的缘故，还有这些年四处流浪，餐风露宿的原因吧。
季堂宝的家，在北林水远市马家河乡季家庄。他上过初中，还当过生产队的会计，在当年的季家庄，他可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后来，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生产队解散，分地单干，季堂宝因为念过书，当过会计，就觉得自己比普通农民要高一等。他嫌农村的活太累，也吃不了那个苦，就想做生意发财。做生意，不仅能赚钱，而且还不像在农田里干活那么劳累。多好啊！
一开始的时候，季堂宝就在村里收一些蔬菜啊，水果啊，去乡里的集上卖，但也不怎么挣钱。后来，他又去县城的批发市场，批发进来一些小东西，拿到农村去卖，做了一个四处游乡的小商贩。
季堂宝做了几年游乡小贩，基本上没有赚到什么钱。后来，他就到他们水远县城，那个时候的水远，还叫水远县。水远县改成水远市，是最近几年的事。到了水远县城，他做生意就更不行，他几乎是做啥赔啥，从来也没有挣上过钱。后来，实在赔得没有钱了，只好回到村里。由于季堂宝原本就不愿意做农活，加上这些年又没有怎么干过农活，他几乎就干不了农田里那累人的活计。季堂宝害怕做农活，老想投机取巧挣大钱，他又根本就挣不到钱。季家庄里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大都看不起他，背地里说他是“二流子”，是不务正业的懒汉。生在农村，怕干农活，就这一条，就注定让人看不起。加上他从来没有挣到过钱，一直穷困潦倒，就更让人小瞧了。
地里的农活季堂宝不做，还四处流浪，又挣不到钱，很让老婆和儿子生气。再加上他被村里人瞧不起，老婆和儿子都觉得季堂宝是在给他们丢人，都很嫌弃他。后来，季堂宝的儿子娶了儿媳妇，这样，家里又多了一个瞧不起他的人。他自己的老婆，他自己的儿子都这样看不起他，一气之下，季堂宝就离家出走，过上了自由自在的流浪生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婆孩子也不再管他，他也就不再搭理他们。季堂宝已经好多年没有回过季家庄了。九年前，他四十二岁，儿媳妇就给他生了个孙子。看着家里没有他可能比有他还好，季堂宝就再也不打算回那个家了。回去，啥也干不了，地里的活太累，他这么大岁数，也干不动。村里的人嘲笑他，家里的人嘲笑他，他还回去干什么？
季堂宝算了一下，他已经有六七年没有回过水远市马家河乡季家庄的那个家了。据说，老婆和儿子他们没有一个人，出来寻找过他。他曾经让流浪中认识的朋友，去过他们季家庄，打听过他的儿子，问他爹现在怎么样，在哪里。他那个不孝的儿子，漫不经心、轻描淡写地对那个朋友说，他爹走丢了。多少年都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也许是找不到家了，也许是没有脸回来，也有可能是死在外面了。反正，多少年都没有他的音讯。
听到儿子对他这样漠然，季堂宝已经彻底死了心。那个家，那几个人，对于他的失踪，甚至是他的死亡，都是欣然接受的。与其这样，他也没有必要再要那个家。
这些年来，季堂宝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四处漂泊。可是，他也没有什么挣钱的本事，就是去建筑工地干活，他也嫌累。想做点小生意，又没有本钱。话又说回来，挣点小钱，又有什么意思呢？要挣钱，就要挣大钱。可他根本就不可能挣大钱。既没有挣大钱的本钱，也没有挣大钱的机遇，更没有挣大钱的能力。
后来，季唐宝就四处流浪，基本上是以要饭为生。几个月前，他来到了北林，从农村转移到了城市。当他看到有人在街上给人家算卦的时候，才灵机一动，发现这个事情，他也可以干。算卦这事，又不需要什么本钱。加上他以前也看过什么周易、奇门遁甲之类的书，对于算卦和风水的事情，略知一二。当时，他就决定，以后就靠给人算命挣钱吧。算命这个活，不一定能够挣大钱，但很有可能也饿不着肚子。这样，就不用再到处流浪了。季堂宝决定下来以后，就去新华书店里找书去看，他没有钱买书，只能在书店里蹭书看，就是有钱买，他也舍不得买。在新华书店，他找到周易八卦、奇门遁甲之类的书籍，抽出来好几天时间，不顾书店营业员的白眼和鄙视，囫囵吞枣地在书店里看了一遍。晚上就在睡觉的地方，再仔细琢磨琢磨，他又到旧货市场，花10块钱买了三个小马扎。接下来，就在人民广场那里，开始了他给人算命的事业。一个马扎自己坐，另外两个马扎，给前来算命的人坐。后来，他就后悔了，马扎多买了一个，多花了三块多钱。算命的很少有两个人一起的，基本上都是一个人。
大姐庄文星问他：“算命的人多吗？”
他笑笑：“不多。有时候，一天能遇到三两个人，有时候，一天一个人也没有。”大姐说：“那你也挣不到什么钱啊？”
季唐宝说：“挣什么钱啊！能糊弄住肚子，就不错了。”
季堂宝说，有时候，不知道哪一天运气好了，也能够挣上几十块钱，但很多时候，一天一分钱也挣不到。如果遇到阴天下雨，或者刮大风的天气，根本就不能出摊。就这样，他基本上就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但是，算命这个活，至少比乞讨要体面一些，而且，如果哪一天能够挣上几十块钱，省着点花，基本上也能够活下来。反正，他的全部花销，就是吃饭。吃馒头和咸菜的话，一天两块钱就足够。反正，他又不打算买房子买地，也不准备娶媳妇，就不需要攒钱，每天填饱肚子就行。如果兜里真有钱，他还担心被小偷偷走呢。
季堂宝这个人还有个特点，就是喜欢看书。平时，他出摊的时候，除了必需的工具，就是带本书。没有顾客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书。书一般都是从捡破烂的人手里要过来的，有时候，人家不给，他就花言巧语地给人算一卦，或者给人家说几句好话，实在不行，就说，看完了书，再还给人家。有几个收破烂的人，因为他老找人家借书，最后和他成了朋友，现在，他看书，既不用花钱，也不用再给人算卦，看完书之后，把书还给他们就是。
大姐问他：“你都看哪个方面的书啊？”
季堂宝说：“啥书都看啊！有啥书看啥书。”
“那你现在看的啥书啊？”小三问他。
季堂宝摸摸索索地从怀里掏出来一本少皮没毛，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书，递给庄文燕。
小三接过来，翻开一看，居然是一本有关商战方面的书。
小三很是有点好奇：“那你看书有啥目的啊？”
季堂宝说：“我看书还能有啥目的？就是解闷，打发时间呗。你们年轻人看电影，看电视，喝酒，唱歌，跳舞，还有人下象棋，打麻将，不都是打发时间吗。我又没有钱，也没有熟人朋友，打发时间，就只能看看书。”
二姐也好奇地问：“那你看了不少书吧？”
季堂宝有点尴尬地挠挠头：“好像一个月也能看好几本。”
大姐说：“这样说，大爷，不，叫你大叔吧，你比我爹小好多岁呢。大叔也是个文化人呢。”
季堂宝连忙摆手，摇头：“闺女啊，你这是挖苦我啊！我一个要饭的，还是什么文化人？”
二姐说：“实际上，大叔，你应该是一个读书人。”
小三也说：“对对，大叔是一个读书人。”
季堂宝苦笑着摇摇头，说：“古语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人家说的还是年轻的书生，像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一点用处也没有咯！”
小三自言自语地说：“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用上。”
季堂宝可没有这种自信：“那怎么可能啊！”
小三开始和季堂宝说正事：“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天，你就去酒吧上班，看门，打扫卫生。夜里，我们下班以后，你就住在店里，值夜班。吃饭呢，你就回这里，和我们一起吃。一个月给你开三百块钱的工资，你看行不行？”
季堂宝听到这里，连忙站起来，给庄文燕还有庄文星、庄文叶姐妹仨作揖：“太谢谢大侄女啦！太谢谢大侄女啦！”
小三又让他坐下来。给他介绍她们姐妹仨。她指着大姐说：“这是我大姐，叫庄文星，村庄的庄，文化的文，星星的星，小名叫大妞。”季堂宝也站起来给大姐鞠一个躬。文绉绉地说：“请多多关照。”
小三又指着二姐说：“这是我二姐，名字叫庄文叶，树叶的叶，小名叫二妞。”
季堂宝站起来，给二姐鞠一个躬。“请多多关照。”
“我叫庄文燕，燕子的燕。小名三妞，燕子，还叫小三。你以后叫我小三就行。”
“谢谢庄经理。请多多关照。”季堂宝对着小三鞠躬。
姐妹仨愣了一下，没有人告诉他小三是经理啊。
“哦。”看到她们姐仨一愣，季堂宝就故弄玄虚地说：“我会算卦啊！我还知道，你们家不只是姐妹仨，你们家还有一个妹妹，小名叫四妞，还有一个弟弟，老五。”
“啊！”姐妹仨顿时有点目瞪口呆。她们突然对这个人佩服起来，他可真神啊！尤其是大姐庄文星，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从季堂宝挨打，到小三救他，再到回到这个家里，她们姐仨谁都没有提过她们家里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说过。更没有谁说过四妞和小五的事情，这个季堂宝怎么就知道呢？还有，他竟然知道四妞的名字！他可真的是太神了啊！
大姐有点好奇地问他：“那你知道我弟弟的名字吗？”
季堂宝张口就来：“小名叫小五。”
“啊！”姐妹仨再一次惊叫起来。
趁着她们惊奇的时候，季堂宝说话了：“庄经理，咱们什么时候去店里啊？”这是季堂宝第一次主动说话，之前，都是姐仨问他的时候，他才回答的，包括他长篇大论地介绍自己。
小三说：“一会儿，咱们吃完饭，拾掇好以后，让大姐骑电动车带着你去酒吧看看，熟悉一下环境。我过一会儿也去。晚上回来吃饭，吃过晚饭，酒吧才开门营业。”
“哦。”季堂宝这才想起来，酒吧是晚上才开始营业的。别看他看了那么多书，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其实，没有实际接触的话，啥都是模模糊糊的。就像酒吧是晚上和夜里营业这种事情，很明显的事情，他都没有想到。
实际上，作为算命先生，季唐宝的观察能力是非常强的，既要察言观色，还要耳听眼瞧。从庄文燕帮他打架，他就看出来，这是一个非常热心的孩子。就像那首歌唱的那样：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可惜啊，现在这种侠肝义胆的人，已经基本上见不到了。路上不平的事情；很多，出手相助的人，却寥寥无几。几乎每个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像庄文燕这样单纯，这样热心，这样义气，又这样幼稚的人，基本上没有。就是季堂宝，看到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去管。所以，这个孩子没有城府，不，是没有心眼。却是个热心肠。
从小三的大姐拉住她，到她让季堂宝回家，他立马就能够观察出来，她是老板，她说了算。因为她做决定，都不给她大姐商量，那就说明，大姐既不是老板，也不是股东，还不是合伙人，而是给她打工的。介绍她们姐妹仨的时候，也不是大姐介绍，而是小三介绍，由此可见，小三才是说了算的。所以，季唐宝知道，这个三妞，这个庄文燕，才是经理。
至于季堂宝知道她们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那就更简单了。虽然她们姐仨没有在他面前说到她们家里的情况，但是，墙上的全家福，早就把一切都告诉了季堂宝。实际上，季堂宝来到这个家里，一眼就看到墙上挂着一张庄家的全家福。大妞、二妞、三妞姐妹仨，都在上面，那两个老人，肯定就是她们的爹妈。之外，还有一个小点的闺女和一个更小的男孩子。毫无疑问，那是四妞和小五。
这些年，农村里的计划生育也很严。像季堂宝，就只有一个独生儿子。要说，独生子女，在城市里比较普遍，在农村，一般情况下，第一胎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会再生一个。像庄家这种生了好几个闺女，就是为了要生一个儿子的情况，在农村并不少见，季堂宝在乡下流浪的时候，时常能够遇到。季堂宝在曹山县的一个村子里，就亲眼见过，快五十岁的老两口，已经生了八个闺女，还没有儿子。据说，那两口子发誓，不管生多少闺女，这一辈子必须要生出一个儿子来。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他们两口子还能不能生得出来。
至于四妞和小五的名字，季堂宝自然能够推算出来，前面三个闺女，大妞，二妞，三妞，第四个基本上百分之百是四妞。已经生了四个孩子，谁还有心思为孩子的名字费劲？取名字费脑筋的，都是第一个孩子。生孩子这种事情，和做其他事情差不多。一开始，是新鲜，兴趣盎然，愿意费心思，而后，兴趣逐渐就淡了下来。有些人，可能到生第二胎的时候，还愿意想想。第三个孩子的名字，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随口叫出来的。到了第四个，几乎都是顺着叫下来的。前面有了大妞二妞三妞，第四个叫四妞的可能性，基本上就是百分之百。
至于第五个儿子的小名叫小五，也是这个道理。如果这个不是男孩，那就是五妞。男孩嘛，肯定不能叫五妞，也不能叫五孩。而三妞还有一个名字叫小三，那，基本上就能确定，这个儿子的名字叫小五。对于这个，季堂宝还是很有把握的。
但是，如果她们姐几个继续问下去，小五或者四妞的大名叫什么，季堂宝就要露馅了。不出意外的话，四妞的大名也是庄文x，由于她们姐妹三个的名字是庄文星、庄文叶、庄文燕，而星，叶，燕，这三个字，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四妞的这个x，可能有上千个字，季堂宝哪里会猜得出来。至于小五的大名，更是无处可猜。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要把话题转移开来。
姐妹仨对于这个季堂宝，已经不敢轻视。尤其是大姐庄文星，对于他几乎有点崇拜了。她觉得，如果有空，一定要让这个季堂宝，给自己算上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