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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无纸张记录,两人还是在村里转悠了一大圈。

挨家挨户唠嗑。

且把刁氏半辈子没说过的话全说尽了。

到后来,基本就是她敲门,被拉进去,竖着耳朵听旁人诉家常。

沈春行在旁插科打诨,添些笑料,等出来时,便把这家人情况摸得大差不差。

“这么多户,你当真能记住?”刁氏表示怀疑。

“还好吧,只是记下有几口人,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孩子,没多复杂……其实这活儿该让知夏来。”

那孩子天生过目不忘,无论是在背医书典籍,还是在家长里短上,都堪奇才。

只可惜老天不长眼。

非要让好人多磨难。

想到家中的几个孩子,刁氏停下几步,朝四周望望,压低声音。

“你且告诉我,咱到了这儿,当真可以放开手脚?我可听说,镇守赤岭关的将军,乃是皇亲……”

见常大夫出现在转角处,沈春行及时打断刁氏的话,淡淡道。

“那般大人物岂会与咱家有交集?奶你放心好了,我没想干大事,在其位谋其职,种地……也是门学问。”

常大夫一见到两人,便惊喜喊道:“可找着你们了,快回去看看吧,你家老三咋瞧着也有病啊!”

沈春行眨眨眼,竟咧嘴笑了,“要不怎么说您眼光好哩,我家别的不多,就奇难杂症最多。”

常大夫:“……”

老头拽了下山羊胡,只觉好像落入圈套。

从让知夏那丫头来帮自己采药,一步步展现其医道上的天赋,到最后用一个闻所未闻的病症彻底框住自己……

可他看着沈家大姑娘,眼中缓缓露出一丝欣赏。

聪慧狡黠却不市侩。

很难让人生出厌恶。

——

三人回到沈家时,沈鸣秋直愣愣躺在院里的板车上,瘦弱身躯冻得瑟瑟发抖,愣是没人给他扶进屋中。

面对刁氏诧异的眼神,杨一手指向常大夫。

“他说不能乱动。”

刁氏无语:“你们好歹给盖个被子啊……”

守在板车旁的沈知夏比划起手势。

沈宴冬当即蹿过去,抱住刁氏大腿,拿手指一下一下戳她的腰。

“针针!”

“扎!”

“呜呜!”

“老虔婆!”

刁氏冲常大夫尬笑,一把捂住小老四的嘴。

在傻孩子心中,坏人大抵都是老虔婆。

“我方才替他扎了几针,”常大夫倒是没在意,走过去,捻出沈鸣秋身上的银针,动作瞬间凝住。

竟是灰绿色。

“毒入五脏,病入膏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活到现在。”

老头几乎是惊叹。

先前在流放路上时,沈鸣秋也曾犯过一次病,幸得遇见那山村,才得以喘息余地,后来刁氏一狠心,把剩余的参片全熬了一锅给他灌下,方才能撑到这里。

如今再犯,却是没了续命药。

沈鸣秋全身梆硬,唯有眼珠子与嘴唇尚能动弹,他艰难地看向沈知夏,眨了眨眼,又看向沈春行,嗫嚅着道。

“许我注定命尽于此,莫要强求……只是如今仍有一事放心不下……”

沈知夏拍了他一小巴掌,像是不愿听他把话说完。

沈宴冬扑过去,紧紧抱住沈鸣秋的脑袋,低头呜咽。

三个孩子挨在一起。

此情此景,见者落泪。

可常大夫偷望眼刁氏,却发现她无动于衷,甚至还有心情进屋喝了口水,不由纳闷地帮她把话补齐。

“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只管说出来吧。”

沈鸣秋呸了几下,才把小老四呸走,仍是气若游丝。

“沈家单薄,只我一个男丁……”

说到这儿,被杨一横了眼。

“等我走后,再无人可撑起沈家基业……”

又被沈知夏狠拍了一小巴掌。

“可只要家中有大姐姐在,我自能安心离去……”

沈鸣秋咬着牙低吼出最后的交待。

“我这一去,别无所求……只求大姐姐能睁睁眼,莫要被什么无能无才,无钱无权,徒有一张脸的登徒子给骗走!”

常大夫嘴巴半张,琢磨了会儿,才想明白他话中指得何人,不由茫然看向刁氏。

刁氏翻了个白眼,指着沈鸣秋鼻子大骂:“你有事没事?没事赶紧给我滚起来!咱家唯一的基业就是六亩地,你要想继承,明儿全给你!”

沈鸣秋瞬间蔫了,弱弱道:“真有事……”

“我看你学问不咋地,身手也没练好,戏瘾倒是挺足,赶明儿要是真没饭吃了,就让你去城里卖艺,我带小老四拿铜锣收钱。”沈春行冷笑声,讥讽之。

她估摸早上送走薛永安后,这话就憋在臭小子心里许久。

如今病倒是真,提防也是真。

在沈鸣秋眼里,除了自己外,连沈家其余人都只能信得六七分罢了。

何况是外人。

只是他想一了百了,沈春行却不答应。

“若你命该如此,两年前我便不会选择救你。”

淡淡留下句话后,沈春行将常大夫请到堂屋,并把沈知夏带上。

“老爷子可是在奇怪,为何老三他身中数毒,却没死?”

常大夫听出重点,心中一动。

“你知他中了何毒?”

沈春行点头又摇头,望向胆怯站在自己身后的沈知夏,在得到其眼神示意后,方才缓缓解释。

“其实说中毒也不太对……老爷子行医多年,定然知晓一个道理——所谓,是药三分毒。”

“老三他身体不好,娘胎里带着的,后天被将养坏的……反正就是活不长。”

“沈家太穷,临安城那地方,又实在难以寻到名医,与其看着他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我这妹子呢,通晓些药性,不怕您笑话,医术自然是谈不上,可知什么药材能吃,什么药不能吃……久而久之,越吃越多……”

“人是勉强活着,却也活的不太好。”

在沈春行的叙述下,常大夫听得心头直打鼓,没等她说话,便恼火地拍了下桌子。

“你们这不是胡闹吗!”

“药是能随便吃的吗?”

沈春行无奈一摊手,反问:“那您告诉我,在那般情况下,咱家又该怎么做?”

常大夫哑然,不由望向那个矮瘦单薄的小丫头。

心里把沈家大姑娘的话转了又转。

眼睛渐渐亮起来。

他好像还真缺这么位,注定惊艳世间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