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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泸县。

县衙后院。

会客厅内,薛永安与蔚达正对面而坐。

小厮低着头送进茶水,又低着头离开。

等到退出去后,方才虚擦了把额头。

“这都第四杯了,里面咋一点动静没有。”葛巴暗中嘀咕。

后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是送人来的,一辆是薛府备下的。

茂平坐在横梁上发呆。

本来他们都准备动身了,没想到蔚达又折返回来,只得把行程暂缓。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薛永安那少有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

他把茶盏放下,沉吟道:“蔚兄给沈家的礼物,我已托人送去,可还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言辞直白得不像是读书人。

倒是跟传闻中迂腐不知变通的性子极为相符。

蔚达思量着,面上微微一笑:“以沈家与贤弟的关系,哪用得着我担心?说来许久未见沈家大姑娘,她身为贤弟的丫鬟,竟然不留在府中,着实让为兄诧异啊。”

薛永安尬笑。

怕什么来什么呗。

他本是要随田旺林一同去狭村,在发现来征兵的是蔚达后才改了主意,好不容易交接完把人送走,没想又折返回来。

结果这人东问西问,就是不入正题,俨然一副来走亲访友的架势。

“这大好的日子,你府上怎冷冷清清,莫不是,嫌为兄踩着饭点来,舍不得好酒好菜?”

薛永安尬笑到连自己到觉僵硬。

好菜没有,好酒倒有一坛,然而已经搬上马车,挂了“沈”姓。

见他闭口不言,蔚达心里明白几分,果然是没打算在家过年,只怕自己前脚一走,这位贤弟后脚就要去找沈家大姑娘。

他想着事,神情一肃。

“我听闻,你将骆管事下了大狱?”

薛永安把手搭到桌上,轻敲两下,反问道:“她胆敢谋害朝廷命官,难道不该吗?”

蔚达摇摇头,“那件事无凭无据……再说已然过去了,你还真想因此跟国公府生出间隙?”

“此事非我想不想,蔚兄应该去问问国公府的人才对。把这么一个胆敢弑主的刁奴送来,莫不是很想让我死?”

这话一出,等于彻底撇清双方间的关系,连最后的遮羞布都没给国公府留。

蔚达心下了然。

他确实小看了这位薛氏分支里出的少年天才。

明明身手高超,且文武双全,一朝被贬,亦不曾有过半分萎靡。

能屈能伸,伤时愿蛰伏,放得下架子,敢于跟一介小女子达成某种“协议”。

真到危机关头,却也舍得亮出底牌,不做那躲在暗中,坐看他人生死的毒士。

如此人物,在京中时,竟被当作目中无人的酸儒。很难说,这里面有没有国公府的推波助澜啊……

蔚达眼里闪烁过复杂的情绪,良久后,忽得起身。

“既然贤弟不准备留饭,那为兄就先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叙旧。”

他略显刻意地垂眸看了眼薛永安。

“沈家大姑娘聪慧可人,就算放在京中,亦是不多见的才女,你既将她留在身边,当珍惜才是。”

薛永安脸上的笑容转淡。

他不喜欢有人惦记着苏苏,给沈家送礼可以,给苏苏,不行。

“如今京城且还乱着,贤弟当谨言慎行,一切未成定局前,你我,亦或是国公府,都莫要轻言放弃。”

蔚达留下句意有所指的话便离开。

薛永安把他送到门口。

临上车前,对方还在念叨着沈家。

“我观那几个孩子都非寻常,以后定然能有所成,贤弟莫要误了人家啊。”

一个在板车上躺了半截路程的病秧子。

一个不会说话的黄毛丫头。

再加上一个都三岁了,还在牙牙学语的傻孩子……

茂平实在没看出来,到底是谁不同寻常?

“老爷,他这是啥意思啊?”

薛永安大步跨上马车,一掀帘子。

“多事人自寻烦恼,莫要理会,速速前往狭村……再晚一步,你我只能馒头就大酱!”

茂平当即顾不上别的,使劲一挥缰绳。

他前些天可是往沈家送去好些猪肉跟熏鸡!

要没吃上,多亏心啊。

——

按照习俗,吃年夜饭前,需得放一串鞭炮。

而古代的鞭炮,则称之为“爆竹”,乃是用一节一节的空心竹,放到火中燃烧,随之会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

往年在庄子里时,沈家都会提前备好爆竹,可今年来到北方,却是找不着的。

刁氏干脆敲了几下铁盆,以此代替,反正都是听个响,权当图吉利。

完事她招呼大家落座,见门口站着个面生的小伙子,畏畏缩缩,不敢进来似的,忙一把将人拉进来,按到桌旁。

“来者是客,你千万别客气,你要在饭桌上客气了,等会儿他们可不跟你客气。”

把人听得一愣一愣。

他哪是客气,明明是冻伤未痊愈,走不快啊!

见来人有些呆傻,刁氏一捅沈春行,“对了,这人叫什么?”

沈春行直接大声:“问你了,叫什么?”

“……”刁氏牙疼般呲了一下,“合着这么些天,你们连人家叫什么都没问?”

沈春行无辜耸肩,“需要问吗?”

她又没准备将其留下。

非是自己捡的人,才不乐意管了。

小伙子本来长得就白,生着病就更白,听完两人的嘀咕,那是白里透红,闷声吐出俩字。

“庾苌。”

“啥子?”刁氏一扫席面,“有肉不吃,吃啥鱼肠子啊……鱼长那玩意儿吗?”

小伙子脸色快转绿了。

“我姓庾,单名一个苌字,就是……苌楚的苌。”

苌楚就是猕猴桃。

大伙儿恍然大悟。

倒是沈春行很稀奇,她没想到这会儿已经有猕猴桃了,不由凑近些:“你叫庾苌,那你爹娘肯定很喜欢吃苌楚吧,你家是哪儿的啊?”

庾苌:“……”

这话问得真新鲜。

他天生地养,早几年把唯一的师傅下葬,鬼知道他家在哪。

可小姑娘眼眸晶亮,里面仿若有荧光在流淌,清透纯粹,找不到丝毫龌龊的心思。

庾苌抿唇,故作冷漠:“姑娘难道没听说过,上古时期,曾有一凶器,名曰鱼肠剑?我这名字,便是从这儿来的。”

沈春行夹菜的手顿住。

嘴角古怪地上扬。

救命啊,都说谐音梗要扣钱啦!这人得多无聊啊,才特地找到这么个“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