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岭,深山老林。独门独户,恐非善类!此番前去……恐怕凶多吉少!可……天降大任!推无可推。天下英雄,舍我其谁!”
魖驻指着灯光装模作样说道起来,他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用童音说出来,听着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哎呦……”不过下一刻,魖驻差点就哭出了声,原来是项碣赏了他一个脑瓜崩。
“小小年纪不学好!从哪学得这些乱七八糟的?想去就去,不想去就走!咋咋呼呼的,吓唬谁呢?”
被项碣没好气的一顿数落,魖驻倒是乖巧了几分。不过他依旧不安分,故意捂着头盯着项碣,像是在等待军令的士卒。
“小兔崽子!”
见状,项碣轻骂一声,拉着四脚蛇傀儡向灯光走去。
渐行渐近,项碣才看清这是一个茅草屋。茅草已经是深灰色,看上去就有些年头。屋子的南边是一个简陋的木门和木窗,一圈篱笆将茅草屋围了起来。
来到篱笆外站定后,项碣向里面瞧去。灯光是从木窗透出来的,发出灯光的是一盏油灯,油灯放置在一张普通的木桌上。
看来,这不是一个富贵人家。
“有人么?”项碣大声问道,可他问完后,并未收到任何回应。
“有喘气的么?”
接着,魖驻大声喊道,他喊完后立刻向原理项碣那侧移动身体,同时抱住了头颅,这完全就是一副不合作的样子。
不过项碣这次并没有教训魖驻,他甚至连视线都没有转移,就一直盯着那盏油灯。
见自己半天没有挨打,魖驻疑惑的偷瞄着项碣,可项碣依旧没有动作。
“乖乖……不会是见鬼了吧?”魖驻小声嘟囔同时靠近项碣。
当看清项碣的脸之后,他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因为项碣现在面无表情,像是被勾走了魂魄一般。
魖驻立刻缩了缩头,又往项碣身边靠近了几分。之后他警惕的望着周围,呼吸都收紧起来。
而项碣呢,此刻处于一种特殊的状态中,他的魂体像是被剥离了身体一般,周围遍布着油灯——青铜油灯!
油灯由近及远,数不胜数。不过,它们的火势并不那么旺盛。
“你是谁?”
“这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你很重要!”
“我为何很重要?”
“人当然重要!”
“或许我不是人呢?”
“你是!”
“何以见得?”
“你这剑眉星目的,怎么看怎么像个人。”
“这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你很重要!”
“我又为何很重要?”
“因为你不是人!”
“哈哈……你倒是挺能说会道的。”
“是你教的好。”
“我没教过你!也不会教你!也不想教你!也不能教你!”
“你看……你又在教我了。”
“或许……你说的对?”
“我注定会遇到你么?”
“大概是吧。”
“我注定会去做一些事么?”
“好像也是吧。”
“那为何你在此地等我?可以等我的地方……有很多。”
“因为这里清静呀!不会被人,或者其他什么的打扰。”
“藏伽寺果然恐怖!”
“还有更恐怖的!”
“比如?”
“我在此处。”
“这倒也是!这么看来,你倒挺厉害的!起码比我厉害!”
“那是自然!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等来的是你。”
“我不该来?不该我来?还是……来的不是我?”
“呃……年纪大了,变糊涂咯!可绕不过你们这些小娃娃。”
“哈哈……你也挺能说会道的嘛!”
“彼此彼此。”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灭了这些油灯,即可。”
“有其他选择么?”
“没有。”
“那我就不离开了。”
“你舍得?”
“有舍有得!”
“何舍何得?”
“舍命……得解脱。”
“年纪轻轻的……咋这么消极呢?这不好!”
“我还是个傀修。”
“我知道。”
“制作傀儡的时候,我有时候会想,这些傀儡如果有自己的灵魂的话,它们会如何看我呢?”
“寻到答案了么?”
“没有。”
“那你想表达什么呢?”
“你不是傀儡!我也不是!”
“你想做个人?”
“或许也不想?”
“你直接说你想上天得了。”
“亦可。”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就挑了你这么个懦夫呢?”
“什么夫你不是都有手段么?”
“这都被你猜到了?”
“废话!是个人都能猜出来。”
“说吧!想要什么条件。”
“你看!还没说两句,就要利诱我。我要是重利,也不会出现在此地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利不起早!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倒是教教我……还能怎样?”
“比如……你可以感化我!你可以感动我!你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心软,说不定就被你打动了。”
“那群嘴上叫嚣着大义的,不说全部,大抵都是藏着私心的!我不会傻到将脸伸到你面前,让你来回抽!那样……我多没面子!多不体面!”
“哈哈……你看你看!一把年纪了……怎能如此消极?!这不好!”
“为何不好?”
“活不长久。”
“这你都知道?”
“哀莫大于心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倒是知道,但没啥用,也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天道为重……人为轻。”
“人都没了……还要天道作甚?”
“这话好像也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我不胖。”
“这话好像说的也对。”
“放我离去,你好我好大家好。”
“好不容易钓到一条大鱼,你会放生么?”
“不会。”
“那不就得了?”
“我是说我不会钓鱼。”
“呃……那你会啥?挑个你会的,我来跟你絮叨絮叨。”
“我啥也不会!”
“你这一点也不配合,那可就有点难办了。”
“我可以答应你。”
“答应什么?”
“十年之后再来找你。”
“晚了些吧?”
“为何你不问我会不会真的回来?”
“你会。”
“何以见得?”
“太阳落下……还会升起。”
“噢。”
“噢是何意?”
“知道了的意思。”
“五年。”
“十年。”
“八年。”
“十年。”
“你可真难缠!”
“你比我还难缠!”
“让我赢一把就不行么?”
“没赢过?”
“没有……”
“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那你还真挺惨的。”
“好像是比较惨。”
“那你报个诚心的数,我让你赢一次。”
“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别!你这么骂我,我可就不让你赢了!”
“别呀!我这是夸你呢!你咋这么大反应?”
“你这嘴里可吐不出什么好话。”
“十年少一日。”
“成交。”
“成交。”
“那我走?”
“不不不!”
“还有何指教?”
“陪我聊会儿。”
“有好处么?”
“你不是说你不重利么?”
“哈哈……”
“好啊!你又耍我!”
“不不不!我认真的!”
“这不重要。”
“的确不重要。”
“当年……我……侥幸……活了下来。”
“没了?”
“没了。”
“好短。”
“短小精悍。”
“并不能苟同!”
“猫同也行。”
“哈哈……”
“嘿嘿……”
“话说……小子你知道山的那一边有啥么?”
“有山……有海……有人……人山人海……人海人山……”
“是人海么?”
“算是吧。”
“应该是吧?”
“应该是。”
“应该是?”
“应该是!”
“我懂了!”
“你又懂了?”
“这个时候,不懂也得装懂!”
“你很聪明。”
“这不重要。”
“这的确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佛家圣地……怎敢喧哗。”
“我这属于小声密谋。”
“哈哈……”
“你该离开了。”
“山水有相逢。”
“望子多珍重。”
“我不是子。”
“难不成是孙?”
“可以是爷。”
“别是契爷就好。”
“你这就不地道了!明着咒我断子绝孙呢。”
“胡说!分明是暗着说的。”
“老家伙你给我等着!”
“好。”
“谢谢你。”
“为何言谢?”
“送了我十年少一天,当然得谢谢你。”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恩不言谢!”
“我以为是小恩。”
“小恩就更不用谢了!”
“你说的对!”
“那当然。”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我也不胖。”
“懂了。”
“你又懂了?”
“你和我一样!”
“我和你不一样……”
“其实一样!”
“其实也不一样……”
“这不重要……”
“这确实不重要……”
“等我……”
“等你……”
一番呓语之后,项碣身边的青铜油灯消失不见,他的魂体回归真身。这时,他像是淋了一场大雨一般浑身透湿。接着他晃了晃脑袋,神色痛苦的蹲了下去。
魖驻连忙跳下四脚蛇傀儡,蹲在项碣前关切道:“仲兄!你怎么了?”
“无妨。”
项碣缓缓抬头,吃力的挤出笑容,摸了摸魖驻的头。等他再转头望去时,灯光已经不见,茅草屋也已消失。
此时,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他神色黯然。
“仲兄!我背你!咱们走。”
“哈哈……那你可就长不高了!仲兄还没弱到那种程度。”
魖驻倏的站直了身躯,一脸认真之色,接着,项碣又摸了下魖驻的头,借着力量站了起来。
“咦?你这高度倒是正好!要不我就一直按着你的头吧。”
“不行!我会长不高的。”
项碣没有立刻接话,缓缓拉起了细枝搓成的绳。魖驻跳上了四脚蛇傀儡,俩人缓缓向前走去。
主要是项碣有些虚弱,所以走不快,俩人便又聊了起来。
“刚才那样不会长不高的。”
“你刚刚自己亲口说的。”
“我说的不一定就是对的啊。”
“我认为你说的对!”
“哈哈……小兔崽子。”
“我可不是!我不要当兔崽子。”
“有时候……由不得你不当啊。”
“你说什么?不能大点声么?”
“我说你即便不是兔崽子!那也不能是狼崽子。”
“我是人!你说的!”
“教你是人……你才是人。”
“不懂!”
“等你长大就懂啦。”
“那我就不长大。”
“总会长大的。”
“那可不一定。”
“那必须得一定!”
“那我答应你。”
“一定要好好的。”
“什么?”
“没什么。”
“对了!伯兄去哪了?”
“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又骗我。”
“哪个能不被骗呢?”
“仲兄!你好像有心事。”
“哪个没有心事呢?”
“我就没有!”
“哈哈……那是仲兄说错了。”
“小弟原谅你了!”
“那得谢谢你。”
“那就不用了!不过你得告诉我咱们去哪。”
“回家。”
“不是没家么?”
“四海为家呀。”
“那四海究竟在哪呀。”
“这个问题可就深奥咯。我的四海……或许只是方寸之地。但你的四海……好大好大。”
“好大是多大呀?”
“比天高!比地远!比海阔!”
“太大了也不好!走不完呢。我也想要方寸之地,行不行呀?”
“不太行。”
“不太行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呀?”
“咦?你看那是什么!”
“在哪儿!”
“哈哈……骗你的。”
“仲兄!你又骗我!”
“不骗你……你长不大呀。”
“……”
项碣和魖驻走了很远很远,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走了很远。他们说了很多很多,直到,魖驻睡了过去。
项碣转身望着熟睡的魖驻,满脸笑容。他还顺便抬头看了眼天空,天空中,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好像是个好天气。”
“你可真能啰嗦啊!”
项碣呢喃着转回头时,他的耳边传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