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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放肆!”

周老夫人身形未动,无所动摇地回视着上座之人。

刘皇后放下手中的佛珠,唇角边多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从郑国夫人的口中听到如此胆大妄为的箴言,倒也不足为奇。

“本宫从前就常听老镇国公提起过自家的大娘子,总是一脸无奈又满心敬佩地夸赞自家大娘子是个雷厉风行的巾帼女子,如今亲眼所见果真是气度不凡。”

“娘娘过誉了,老妪不敢当。镇国公府向来忠心耿耿、别无二心,一心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请娘娘明鉴。”

“老夫人何必如此谦虚,快快请起!阿砺,奉茶!”

殿中的侍女不知何时早已被屏退,如今这大殿之中就剩下了三人,还有一位便是贴身侍奉皇后娘娘的姑姑,砺雪姑姑。

周老夫人在一侧落座,轻轻抿了两口热茶。

是新鲜的祁门红茶,亦是陆羽《茶经》中所记载的当今茶中极品,一小两可值千金。祁门红茶的外形细小如眉,苗秀显毫,色泽乌润。一口顺入喉中,茶叶汤色红艳明亮,口感鲜醇酣厚。茶叶香气清香持久,似果香又似兰花香,久久回甘萦绕于心头。

刘皇后也饮了几口热茶,复又放下碧玉色牡丹纹琉璃盏茶碗。

“本宫心中还有些疑虑,不知老夫人可愿为本宫解答一二?”

“娘娘金口玉言,老妪必知无不言。”

“永安公主是圣人的亲手足,更是圣人唯一的嫡亲妹妹,血浓于水,从来都最得圣人的信任,如今永安公主声势浩大、权势滔天,老夫人怕是太过抬举本宫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想来娘娘最是明白的。”周老夫人一脸娴静,云淡风轻地回了话。

刘皇后晃了晃神,这个道理她深有体会,而且还吃过这枪打出头鸟的苦头。若不是当年有老镇国公相护,此时她早已死无全尸、不知所踪了。

“而且——”周老夫人目光盈盈,唇角浅笑,“娘娘与圣人的情谊,又岂是区区血脉可以比拟的。当年圣人为了救您,都可以弃九五至尊之位于不顾,这份患难见真情的情谊,只有娘娘您独得一份的。”

话音才落,刘皇后的那双锐利双眸徒然添上了几分恍惚惆怅的阴翳朦胧,似在静静回想当年二人的遭遇,又似在惋惜曾经的真情。

“可惜了,时过境迁,如今宫中美人辈出,如今本宫也成了半老徐娘,不过是个不受宠的旧人罢了。”

如今宫中多了好几位年轻美人,有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的,亦有泼辣风趣、娇媚可人的。不过那些个年轻美人要不就是无所出,若不然就是孩子甚小,其实都不足为惧。

“当年高宗皇帝励精图治、为人宽仁,可惜体弱多病,多亏了武皇后常伴身侧尽心辅佐,最后亦是得偿所愿。”

话已至此,二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刘皇后眼底的哀愁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锋芒毕露的锐利光芒。

“好!那本宫先多谢老夫人了。不过还要委屈镇国公府的众人再忍受一段时日,做戏要做全套,请君入瓮才过瘾,老夫人你说是不是呢?”

周老夫人一直保持浅淡的笑意,淡然自若地点头。

“时候不早了,阿砺,让侍卫长送人离开了吧。”

周老夫人起身之时,愣了愣,似突然间想起了某件事,笑盈盈道:“娘娘,老妪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事。”

“哦,还有何事?”

“当年娘娘在危难之际让老妪的夫君将人送走时,可是曾留下过一个金镯子以及一封密信?”

刘皇后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原本清透自信的娇嗓顿时多了好几分的混沌迟疑:“你、你在说什么?!你——”

周老夫人面色如常,轻飘飘地打断了她的话:“老妪只是好心提醒娘娘,也许来日的光明之路,或许还有意外收获也未可知呢。老妪先行告退了。”

周老夫人出了大殿,跟随着早已候在外头的侍卫长一同离去,不过片刻,一行二人湮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如夜如新,仿佛方才的这一场谈话如过眼云烟、一场虚梦。

周老夫人被隐蔽地送回到了葳蕤院,除了一直在跟前伺候着的刘妈妈,无人知道她方才离开过这严防死守的镇国公府。

“大娘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奴我可是担心坏了。”

“无妨,若是我当真横尸在她的居仙殿,她恐怕更加担惊受怕了。”

“那便好,那老奴该如何做?”

“刘妈妈,传令下去,接下来几日府中就算发生何事都要视而不见,全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头。不过,九娘和姚蕴那头可有消息了?”

“还是没有,老奴担心会不会还有另一波人马抓走了她们二人,若是不慎被外人发现,九娘子的名声清白——”

周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此时她竟然还有些欣慰,幸好九娘是与姚蕴那丫头一同外出的。姚蕴这女人从小行走在江湖之中,吃过许多苦头,无论如何都还算是有些活命的生存本领。

镇国公府如今就成了永安公主和刘皇后争权夺利的一把利箭,无论如何,终究是要做出选择的。

其实从封府的那一日起,镇国公府外早就把守好了两队隐蔽人马,一方是永安公主,另一方看似是圣人的金吾卫,其实早已成了刘皇后和李尚书的金吾卫。多日以来,府外的金吾卫愈来愈多,防守愈加严密,更是在逼迫她的一个示好、或是一个决断。

周老夫人重新捻起黄梨花木盒子里的佛珠串子,在里间的一尊金色铜身佛像前念念有词,眼眸微动。手中的佛珠子微凉,这凉意簌簌落落地浸入她的指尖中,再窜入四肢百骸,佛珠子翻动时噼噼啪啪地轻轻作响,更是搅乱了她的一池平静神思。

“夫君啊夫君,你说我这一次的抉择,还能够保镇国公府安然无恙吗?”

这一次,她还是在赌!

十六年前,她和老镇国公赌赢了!这一次,一切却都只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