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午后，街上行人稀疏，酒店里更是空荡。
掌柜的早就回到后院小憩，只留下徐守义一个人看店。此时的他坐在桌边，有些百无聊赖。他作为伙计，已经在店里做了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里，他不断的问自己，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自己不仅被卖了，而且还一卖就是两百年。
据说是因为自己喝了一种叫仙人醉的酒，一杯就是一锭金子，自己竟然喝了十多斤。按照市价就是一百多锭金子，一个普通的酒店伙计，要不眠不休工作两百年才能还清啊。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只喝了一杯价值一锭金子的酒啊，而且酒钱云师姐已经帮他付过了。
想到这里，他几次想找掌柜的说明，可他又怕别人说他想赖账。何况，他还有些害怕刘三的拳头。上次的那一拳着实将他打怕了。
想到这里，他又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修为怎么消失了？即使他后来想要重新运气修炼，却发现什么都气感都没有，积聚不了一丝灵气。
也就是说，他此刻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凡人，某些方面甚至还不如一个凡人。
“难道是老天爷听到了我临死之前说的话？”徐守义不禁暗想。
在这期间，他也不是没想过逃走，既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凡人，那么他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回家，回到那个与世无争，山清水秀的家里。
可是他现在身无分文，恐怕用不了几天就得饿死在路上。但若是等着攒足了盘缠再走，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首先得白干两百年。
两百年啊，徐守义一想到这里就头大，自己恐怕都活不过两百年。
他原本出生在鲸魔大界的一处与世无争的山村，五岁那年，有一个姓张的修士来到他们村，说他先天具备修行资质，想要将他带走。
经过一番考量，徐守义的父母最终答应下来，就这样，徐守义家乡，来到了一个名叫影魔宗的宗门，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其他十几个孩子。原本想着开始自己的修行生涯，谁知道又被辗转带到了芝阳大界。
后来才被告知，他们是作为宗门影子培养的，也就是奸细。
徐守义十一岁入门上清派，由于资质属于中等，并没有获得宗门高层关注，这样正是影魔宗需要的。
至于安插他们这些人在芝阳大界几大宗门究竟是为了什么，徐守义一直不得而知，只知道日后会有人与他联系。
自此，徐守义开始了上清派的修行岁月。随着在上清派修行的时间越来越长，他逐渐的将奸细身份抛之脑后，越来越认同自己上清派弟子的身份。
直到有一天，上清派的一位姓林的女修被人发现死在了忘忧林，经查是死于魔道功法，并在第一时间找上徐守义。
徐守义极其诧异，没有多想就立即逃遁。
后来他就成为了大观居酒家的一个小伙计，整日除了打扫卫生就是酿酒，酒店的活计几乎都被他包了。
可只有一样他从未接触，那就是酿造仙人醉。而且他还发现一个诡异现象，也没见掌柜的怎么忙活，每年正月初一，仙人醉绝对准时出酒。
这让徐守义非常疑惑，有一年他几乎每天都不忘观察掌柜的在做什么事情，想知道他是如何酿造仙人醉的。最终他却发现，掌柜的除了在前面算算账，基本上都在后院带着，大部分时间就躺在后院的躺椅上闭目养神，无论寒暑皆是如此。
徐守义实在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时候他不禁想到，这个蓝掌柜会不会是所谓的世外高人。
不过他又看不出来对方哪里有世外高人的样子，精打细算，斤斤计较，有时候还会拿他撒气。若不是看在他年龄稍大，徐守义真的想揍他一顿。
又是一年正月到，徐守义已经干了整整二十年了，距离两百年的期限也仅仅是过了十分之一。
正月初一，一到早就有人排队购买仙人醉，而在排队的人群当中，徐守义发现了一个熟悉面孔。
“好久不见了，徐师弟。”云师姐说道。
“云师姐。”徐守义说道。
“没想到你真的还在这里？”云师姐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徐守义心想，难道我还能去哪里吗？随后他问道，“云师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为何没有杀我？”
“具体的我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在你喝下那杯酒之后，我们是打算将你擒下的，可大师兄坚持要将你就地正法。可就在他出手的时候，我们眼前一闪意识全无。待意识重新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出现在了山门外面，而唯独大师兄不见了踪影。”云师姐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徐守义说道。
“后来我想起你之前所说的话，于是开始调查林师妹的死因，最终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大师兄所为。”云师姐不禁唏嘘。
“原来如此。”徐守义淡淡的说道。
“你当年是不是早就知道是大师兄所为？”云师姐问道。
“怎么会呢，我又不是神仙。”徐守义说道。
“那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回宗门？”云师姐又问道。
“还能回去吗？”徐守义笑道。
“确实，即使林师妹不是你杀的，就凭借你修炼魔功的事情，宗门也容不得你。”云师姐说道。
“那师姐这次来是？”徐守义问道。
“是为了仙人醉。”云师姐说道。
“你也知道仙人醉？”徐守义问道。
“当然了，据说这仙人醉虽不是什么灵酒仙酿，但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妙用。”云师姐说道。
“什么妙用？”徐守义问道。
“你不是喝过吗？”云师姐疑惑道。
“就是当年喝了那一杯，没有什么感觉啊。”徐守义说道。
“后来呢？就没有喝过？”云师姐问道。
“后来嘛……”徐守义将后来发生的事情慢慢讲来，包括他修为无故消失的事情。
“岂有此理，当年已经结清酒钱了，掌柜的为何还要刁难？两百年卖身契，这算哪门子道理。”云师姐听后非常气愤。
“师姐算了，这些年我也过来了，反正我现在也是凡人一个，也没有去处，还不如就此终老。”徐守义说道。
“那怎么行。”云师姐于是去找掌柜的理论，可结果就是碰了一鼻子灰。
之后她又打算替徐守义赎身，却被徐守义拒绝了。
夜深人静，大观居内，徐守义与掌柜的相对而坐，桌子上摆了一壶酒几盘菜。
“为什么要拒绝她为你赎身？”蓝玉问道。
“像我这样的人去哪里还不一样，反正我待在这里也习惯了。”徐守义说道。
“当年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你是怕说出来之后，我们都会被那个姓胡的小子杀掉吧？”蓝玉又问道。
“也许吧。”徐守义说道。
“后悔吗？”蓝玉问道。
“既然都那么选择了，有什么可后悔的。”徐守义笑了笑。
“来。”蓝玉端起酒杯，徐守义同样端起酒杯，两人相视一笑。
徐守义刚喝道嘴里就感觉不对，“掌柜的，您是不是拿错酒壶了，这明明是水啊。”
“这就是仙人醉啊。”蓝玉说道。
“这是仙人醉？难道那些人花重金买的就是这？”徐守义惊呼道。
“对啊，他们买的就是这个啊。”蓝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精明，再配上他此时有些苍老，大概六七十岁左右年龄的样子，活脱脱的一只老狐狸。
“可这分明就是水啊。”徐守义还是不明所以。
“是水，也是酒。”蓝玉说道。
是水，也是酒？徐守义眉头紧锁，似乎是陷入了迷茫。
子时刚过，蓝玉就起身来到门外。
“我要走了。”蓝玉说道。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您？”徐守义问道，蓝玉看着天空笑而不语。
徐守义不知道掌柜的在看什么，不过出于好奇，他也抬头看去。刹那间，徐守义发现自己突然置身一片无尽虚空，而掌柜的就站在自己身边。
“何为大观？”蓝玉问道。
何为大观？大观不是酒店的名字吗？徐守义不明所以。
之后他就看到掌柜的迈步朝前走去，徐守义连忙跟了过去。却发现始终追不上掌柜的，而且他跑的越快，与掌柜之间的距离就越远，直至再也看不到掌柜的身影。
就在这时，徐守义耳边传来啪的一声，他瞬间又回到了大观居，这时候他才发现满天的烟花。
原来是炮仗。
之后他就转身回到店里，端起酒杯再次尝了一口，发现依然是水。
“是水，也是酒。”徐守义依然不得其解。
自从大观居的老掌柜出远门之后，徐守义就成了名义上的掌柜，酒店的一应事务都由他说了算，就是只有一样他不会，那就是酿造仙人醉。
不过，他也凭借着自己的钻研，酿造出了小杏花，杨柳风等各种风味的酒水，深受大众喜爱。酒店的生意不仅没有落下，甚至还比蓝玉在的时候更好了。
不过，即使再忙他也没有请帮手。而且，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坐在院子里，身前放着一碗水，然后细细品尝。
是水，也是酒……
春去秋来，一晃五十载，悠悠岁月将徐守义满头青丝变成了华发，可至今他都没有参透是水还是酒。
春去秋来，子丑寅卯，又是一年正月初一。夜深人静，徐守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身前的桌子上依然放着一碗清水。
这时候，就听到前面传来脚步声。
“打烊了，明天再来吧。”徐守义说道。
“嘿嘿，客人都进门了，岂有往外轰的道理。”话音刚落，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瘦削男子就出现在了后院。
“你是……张仙师！”徐守义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你倒是悠哉的很嘛。”张仙师阴阴一笑。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徐守义说道。
“找你还不容易。”张仙师手上灵光一闪，一个人被丢在了地上。
“云师姐！”徐守义惊呼出声，那云师姐此时力气全无的趴在地上，眼神之中带有愧疚。
“无论如何，这都是你我之间的事情，还请将云师姐放了吧。”徐守义说道。
“这小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之前乖乖的告诉我你在哪，我也就不会这般辣手摧花。现在晚了，我要将她带回影魔宗，炼制成影卫。”张仙师说道。
影卫？徐守义心头一颤，他可是比谁都清楚影魔宗这些修士的手段有多残忍，那影卫据说要经历九九八十一天的销魂挫骨之苦方能炼成，寻常人哪里受得了。
“话说，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张仙师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的事情一言难尽，总之我现在已经是行将就木的凡人了，已经对宗门没有任何用了，还请仙师高台贵手。”徐守义说道。
“入我魔宗之人，就算是死也是我魔宗之魂，当年你的资质并非上乘，可竟然在数十名孩子当中脱颖而出，我对你的期望是很大的。”张仙师说道。
“令仙师失望了。”徐守义说道。
“哼，我看你是言不由衷啊。”张仙师说着，就坐在了桌边。
“仙师要我如何？”徐守义问道。
“别急，听说你这里有一种叫做仙人醉的酒，来一杯我尝尝，看看是不是像外面传言的那般。”张仙师说道。
“仙人醉……”徐守义刚想说已经没有仙人醉了，突然他又改口道，“您面前那碗里的就是仙人醉。”
“是吗？”张仙师端起碗来端详，“果真无色无味。”
说罢一饮而尽，之后就看到张仙师一脸的陶醉，就像是真的喝到了琼浆仙酿。可徐守义知道，对方喝得就是自己从井里打出的井水而已。
好酒，张仙师暗叹一声，因为就在刚才他发现自己停滞百年的修为竟然有了悸动，如何不让他欣喜若狂。
“这酒可还有？”张仙师问道。
“这已经是最后一碗了，不过仙师请放心，我知道怎么酿造。如果仙师想要我自会奉上，只是想请仙师放过云师姐吧。”徐守义说道。
“哼，你已经不是上清派弟子了，干嘛还师姐师姐的叫着。”张仙师说道。
“云师姐毕竟待我不薄，还请仙师应下。”徐守义躬身说道。
“等我哪天心情好了，或许就放了她。”张仙师说道。
“不行，你要不放了他，我就死在这里，你就再也喝不到仙人醉了。”徐守义大声说道。
“你敢威胁我？”张仙师脸色阴沉。
“弟子不敢，我只是想请仙师手下留情。”徐守义说道。
张仙师冷哼一声，之后一把抓住了徐守义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敢跟我谈条件？待我将你也炼成影卫，你不是还得唯我命是从？”张仙师冷声说道。
就在这时，只见张仙师脸色突然扭曲，显得极其痛苦。
“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张仙师怒吼一声，紧接着就看到数十道黑影从其体内钻出，之后疯狂朝着他撕咬起来，张仙师不停地惨叫着。
惨叫声持续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张仙师整个人都被那些黑影吞噬的干干净净，与此同时那些黑影也化为虚无。
“徐师弟。”云师姐轻声叫唤，徐守义怔怔的回头。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院子里的时候，徐守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决定好了？”云师姐问道。
“既然已经明白了什么是水，什么是酒，也是时候去见掌柜的了。”徐守义说道。
“诸天万界，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云师姐问道。
“有缘自会相见。”徐守义说道。
待将酒店的大门锁好之后，徐守义最后看了一眼店名，大观居。
何为大观？徐守义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