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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广平杂记 > 第六章 铁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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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日影高斜。

“叮,叮,叮,叮……”

吵闹的打铁声,从一家街头的铁匠铺,有节奏的向周围扩散,铁匠铺沿街开设,铁匠铺旁边是一条娟娟细流,不知疲惫的流动着,好像在呼应铁匠铺檐角悬挂的旗帜,旗帜随风飘荡,上面斗大的写着个“铁”字,旗帜下正有两名男子正在忙碌,一老一少。

老人瘦削,一身灰衫,沧桑的脸庞神情专注,正抡着铁锤一下一下的敲打锻造铁胚。

少年容貌普通,个头不高,不足六尺,也和老者一样,粗布灰衣。

细细查看,只见那人呆头呆脑,脸如拼凑般,但也算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实在平凡大众。

外表看起来好象一只缺乏灵性的黑狗,但眼里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灵动,让人感觉还不算傻得无药可救。

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缺乏活力的细长眼,充满了呆滞,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把他当个傻子。

又细又长的眼睛,睑缘细小,睑缘弧度小,黑眼珠和眼白露出很少,给人一种缺乏眼神之感,显得主人没有精神,跟个呆鹅似的。

不算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显示主人身体健康无疾。

双嘴禁闭,嘴角幅度平缓,仿佛永远也别想它漾起令人目眩的笑容,两边脸颊都有一颗淡淡浅痣,更是增添了主人的俗气,让人过目可忘。

少年头上戴着束发灰帽,毫无装饰,样式土气,他普通的面容,浑身毫无二色的灰衣,手臂处松松挽起,简洁的用一根布条拴住,倒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干练。

他堪堪六尺余高的身形,却略显魁梧,和老者瘦削的模样截然相反,显示出主人的胃口不错。

虬结有力的身躯,使他站在老者面前,显得愈加威猛,经过长期打铁煅炼,没有半点多余脂肪,臂膀高高贲起的肌肉,泛着最坚实的古铜色。

此人却也不是全无亮点,他的背脊挺直,就好像是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那头灰帽下如同黑瀑布的长发,随风起落,给主人的增加了一抹亮色。

这一老一少自然是广老汉父子。

他们最近接到一份铁爪会的生意,锻造一百把铁爪。

这可是广老汉第一次接到铁爪会大人们的生意,自然谨慎异常。

利润虽然丰厚,但若是到时候大人们觉得有瑕疵,自己这种人可担待不起,于是自己亲自上手,照着大人们留下的样式,开始锻造铁爪,而广平自然成了打下手的了。

这世道,在铁爪会的管理下,民众也算是安居乐业,各行各业蓬勃发展,各司其职,各安其位。

铁爪会不知源起何年何月,他们一直牢牢的统治着这片土地。

铁爪会的总舵在铁爪府,据说铁爪府光中心城区就有上千万人,是铁爪会人口最多的府城,也是最宽广的府城。

人们都说铁爪会里肯定有很多神仙,偶尔流传出,在铁爪府有仙人在天上飞。

只是身在荆南县的人们没见过仙人,只听说过各种荒诞不经的仙人神迹,然后私下里越传越离谱,让人难辨真假。

铁匠铺里,父子二人打量着样式铁爪,广老汉似商量似自语的嘀咕着该怎么打造这种铁爪武器。

广平在一旁呆愣愣的听着父亲的言语,不发表任何看法,广老汉早已习惯了儿子的焖鸡性格,也不求他能给出什么建议。

铁爪握柄光滑,尾端带环,其杆身粗糙,似反复锤炼,难以摧毁,爪头部分三枝呈“丫”型,其尖头分两层,一层与杆身齐平,一层向内弯曲,呈勾状,口尖锋利,是为箭头之状,整个黑色的铁爪,深邃黢黑,像要择人而噬一般。环上系有一根黑绳,是为样式铁爪。

你懂的越多,懂你的人就越少,广老汉在儿子面前就是这样的感觉,虽然广平已经快二十岁了,但是在广老汉眼里,广平依旧是个孩子。

一名之立,旬月踌躇。

转眼到了大人来取货的日子,一家子踯躅忐忑,焦急的在街道上徘徊等候,待看到远方走来数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更显惶恐。

只见街巷走来之人,皆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铁爪的镶边,漆黑兜帽悬于后背,玄黑色的筒靴紧紧系住裤管,整体显得精干强壮。

为首的是一位高个大汉,高大身影咧着稀残的黄牙,腰间悬挂着一块令牌,手里拿着一把铁爪,闪烁着精光的小眼,表情严肃。一行六人,只有为首之人带有武器,其余之人皆赤手空拳。

待到几人走进,广老汉就双手抱拳,向前迎去,一脸讨好的说道:“几位大人,是来取武器的吧,小老儿早已准备妥当,快快请进屋说话。”

为首汉子淡淡“嗯”了一声,就率先向屋里走去。

进到屋内,苗菜花赶紧给几位大人倒满茶水,用托盘托着送到大人们身边,谄笑着说道:“请大人们喝茶。”

为首黑衣汉子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其余几人也纷纷取了一杯,屋内狭小并无桌椅,苗菜花继续恭身托着托盘,等待大人们停茶放杯。

广平则把地上的几捆大包裹挨个打开,显露出里面崭新的铁爪,又把杂乱了的铁爪理顺,做完这一切,就呆傻傻的站立在一边。

待黑衣大汉们喝过茶水,寒暄客套几句后,广老汉才拿着样式铁爪上前躬身说道:“大人请看,小老儿的手艺可还入眼。”声音略带一丝自得之意,像是对自己的锻造手艺极为自信。

为首汉子接过铁爪,蹲下身子,拿起一把地面布上的铁爪,仔细查看,细心比对,然后放下两把铁爪,又去别的几堆包裹前检查了一番。

汉子随意拿起一把铁爪掂量了几下,在手上挥舞起来,然后放回布上,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时他古板的脸庞才露出一丝笑容,对广老汉说道:“不错,不错,我很满意。”

然后从怀里摸出几块大小不一的灵石扔给广老汉,广老汉笑容满面的接住灵石放入怀里,嘴里愈发谦卑,“大人满意就好,大人满意就好……”

为首汉子也不和他废话,转头吩咐身边几人清理铁爪,各自带走。

临走时,沉声对广老汉说道:“七日后,让你儿子去荆南执事堂口报道,去落夕县,服矿役!”然后,不等广老汉回答,径直离去。

广老汉在身后恭声答道:“一定,一定。”

贵人不交愚者,财神不渡怨妇。

铁爪会统治着这片区域,自然就有各种苛捐杂税,各种徭役苦力,矿役正是其中一种。

有的人一辈子的不用服任何徭役,这种人要么身居高位,不事五谷,要么有人庇护,无所忌惮,要么富贵逼人,财能通神,但是可惜广平和他们都不沾边。

虽然有些徭役也可以用灵石抵偿,但广平家拿不出那笔灵石。

当然,也有的人运气好,一辈子也没遇上铁爪会会众上门通知服徭役,有的人却一次又一次的服徭役,这就是现实,哪儿有什么公平可言。

服徭役也没个规章制度,大人让你服徭役,你就得乖乖服徭役,不然下场难料。

可能是全家菜市口斩首示众,也可能是蹲监狱,反正大人们有的是办法整治你,他们只要你听话,不愿看到你反抗。

如果你要是反抗,那他们就会像是嗜血的野兽,闻着味儿的,就把你吃得渣都不剩,对毫无自保之力的普通老百姓来说,除了逆来顺受,还有什么其他路可走呢?

悲观而忧郁的人所遭遇的困厄多半是想象的,乐观而散漫的人所遭受的困苦却是现实的。

苗菜花就很担忧广平,一个从没离开过自己身边的孩子,作为母亲,怎么能放得下心来呢。

可是普通人的心声注定是没有人关注的,所以,她的担忧也仅仅只有担忧,除了担忧,她别无他法。

广老头就要想得开得多,认为这是大人的安排,就该听大人的话,顺其自然就行了,何必操心那么多,孩子也大了,又不是当年的小孩儿,走出去看看也好,再说了,服矿役而已,又不是去打生打死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胆去接触,大胆去经历,要敢输,你可以害怕,但不要扭扭捏捏,不要把经历看成伤痛耻辱,阴阳本一体,一切的过往,都将会在将来迎来奖赏。

七天转瞬即逝,广平在父亲母亲的陪同下,来到了执事堂口,父母被拦在门外。

父亲把手上一个大大的包裹递给他,母亲也把手上的小包裹递给他,并在他耳边耳提面命,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这七天反复叮嘱过的话,声音越说越沙哑,越说越哽咽。

广平闷声闷气的“嗯”着,眼中也满含泪花,苗菜花拉着儿子的衣袖迟迟不愿放松,嘴里含含糊糊的叨叨着天底下最质朴的言语,广平扔下手中的包裹,抱住母亲,母亲也死死的抱住他。

广老汉则别过头去,耸动肩膀,像是眼睛里进了沙子,用手拭擦……

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们也终将要散去,天高路远,各自风景,只愿相聚亦相逢。广平一个人跟着一个穿着黑衣的门卫走进了堂口。

黑衣青年把他带到了一间宽敞的空屋子,吩咐他在此等候。

望着房间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乱七八糟的包裹,广平仿佛又忆起了往昔的一丝孤独,抚摸着兜里的硬虫,忧伤的思绪愈加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