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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落幕

楚子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感觉全身疼得像是在分割肉猪的流水线上滚了一遭似的,迷蒙的睡眼扫了一下四周,是一间布置很简单的居民房。

但这间很简单的居民房却透着一股熟悉。

外面是红砖外墙的老楼,水泥磨砌的阳台,已经斑驳的绿色油漆的木制窗框,因为时间的流逝,玻璃变得脆弱,也出现了几道裂纹,几盏昏暗的白炽灯是是这座昏暗的老楼唯一的光源。

此刻已是日暮时分,从窗外还可以看到在这个藏在高楼大厦后的老旧小区里还留着几株粗壮巨大的梧桐,现在已经入冬,树叶全都落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枯枝。

枯枝把暗淡的阳光切成碎片,映在那间温馨的小屋里,夕阳扑面而来,他仿佛闻到了那个女孩的气息,仿佛雨后植物的芬芳,有着阳光的暖意和露水的温润,却稍纵即逝,等他茫然地抬起头时,一切都好像远去了。

他蓦然回首,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道消失的光影的名字:

夏弥。

晚风轻轻地抚了过来,游走在屋子的每个角落,末了又拂过他的面庞,像极了女孩温柔的双手,风是从玻璃的破口灌进来的,楚子航保留了这里的一切,一丝一毫都未曾动过。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他看到远方巨大的夕阳正在坠落,透过了一层朦胧的橘红色,扑面而来的阳光很温暖,让他想起那个女孩跪坐在他怀里时的一丝温馨。

但是他讷讷的,喜欢一个女孩,却说不出我爱你。这真是一个有点蹩脚狗血又有点可悲的爱情桥段,听起来陌生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或者说,这份爱以及和它相关的人,都没有结局。

现在那个女孩的一切痕迹都被抹去了,只有那间屋子和那把钥匙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时间像是不停流逝着的河水,一个人的逝去就像是扔下了一枚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

不会有人在他耳边说白烂话,不会有人微笑着露出一点婴儿肥,她的吐槽他永远不懂,因为他永远追不上那个女孩了。

他突然看到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的角落里,摆放着几罐熟悉的金灿灿的东西,他缓缓地走过去,俯下身,把其中一罐抓在手里。

楚子航轻轻地旋开盖,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很熟悉,香气中带着一股甜味,罐子里的东西一粒粒细软如金沙,他的手轻轻地摩挲着里面的东西,小心地捏起其中几片细细的瓣状物,仔细看了看,他一时间没有认出来,直到放到鼻尖闻了闻,突然间愣住了。

那是一罐糖桂花。

干瘪的瓣状物大小不一,不太纯熟的手法可以看出主人是初学,但花瓣那生硬的边缘上包裹着的那一层淡黄色的晶莹薄膜却能可以看出主人做的时候的认真仔细,以及对品尝到它的人的满怀期待,一些花瓣上面还有晾干的糖粒,被一层浅浅的蜂蜜覆盖住,做的精心细致,满怀着对一个男孩的关心。

“好吃么好吃么?”女孩眯眯眼,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应该稍微加一些糖桂花。”

“哇塞!少爷您要求得还真高!”言犹在耳,那个女生的嚷嚷一直不肯远去,就像是挥之不去的记忆。

“什么是糖桂花?”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她清澈的肌肤上,映照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美丽,她眸子里两湾清水一样的光,仿佛倒映了漫天的星辰。

“新鲜桂花,晒干,取一百克,加两勺麦芽糖,上锅蒸十分钟,冷却后装罐子里冰镇。”

曾经只是随口的一句话,没想到你却当了真。

眼角突然抽搐了一下,他急忙伸手去擦,有一些温热的液体突然涌了出来,楚子航盯着自己的手背发愣。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了夕阳没过地平线,最后一缕余辉迅速黯淡下来;久到了天边被一点点渲染成暗蓝色,满天星斗悬满夜空;久到了在一片星光之中,明月皎皎跃上枯枝梢头;久到了让人以为他变成了石像,他才从哽咽的嗓子里挤出了两个字:

“夏弥……”

楚子航默然站立良久,感到疲惫如水一般把他卷入黑暗,于是他把糖桂花放回阳台,重新躺下,双手静静地搭在胸前,脑海里一时有许多的画面一帧帧地翻过,有些往事已经太久没有回忆,就像是曝光太久的老照片,很多人的面庞都已经模糊不清。

但有些人是抹不掉的,那是深深地、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的人,哪怕时间流逝,记忆像画在沙地上的画,沙粒被风卷走,最后化成茫茫的一片也不会忘记。

闭上眼,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很多人的脸,那深处,一杯乳白的牛奶缓缓的冒着蒸汽。

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是鬼屋。

他突然看到了一个藏着巨幅白条后的的身影,头顶上传来咯咯地轻笑,横幅突然摇晃了一下,白布后的人一个不稳卷着白色条幅坠落下来,就像一朵悄然飘落的云,他接住了那个柔软的身影,轻巧的让人一愣,那件白色蜡染兰花的吊带是那么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

纤细柔软的女孩以芭蕾般曼妙的动作单腿直立,另一只温软的柔荑尽力向前面的可乐机探去,每一根线条都青春而流淌,每一寸肌肤都温润如玉,女孩清澈透明的脸庞成为了一条街里最美的风景;他突然恍惚了一下,仿佛在姣姣月光之下,真的有那么一个女孩,对着他微微一笑。

“你真像个木头……漂亮女孩儿就在你旁边呢,回头看看我啊看看我啊。”女孩用很小的声音在男孩身后轻轻说。女孩舒展着柔软的身体练着瑜伽,在她前面的男孩却只注意到房间简单通风很好。

“师兄你看这只海豚!它长得好呆!”女孩指着玻璃,“不觉得有点像你么?这呆呆的样子,哈哈哈。”

“不是妖怪,是软妹子!”女孩的嘴中叼着一张火车票,露出洁白的牙,她的脸庞在阳光照映下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看起来特别美好。

巨大的摩天轮缓缓上升,阳光透过窗户映射在女孩清澈透明的皮肤上,折射出一片美好的瑰红色的光芒,“不过师兄……我们正在做摩天轮哦!”

女孩惊讶地瞪大眼睛,好像巡逻的奥特曼突然遇到小怪兽,一绺细长又柔软的额发在那双明媚的眼睛前晃晃悠悠。

“你有足足十分钟可以用,十分钟对于会说的男孩来说,把一只海龟感动到哭都足够了!”他在女孩清澈的瞳仁里看到了缚手缚脚的自己。

但是他直到最后也没有感动海龟,因为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

这时如血般恐怖的红色闯入了他的视野,锋利的指爪刺入了女孩的手腕,殷殷的鲜血流到他几乎化为灰尘的身体上,龙王的心脏有力地脉动着,将心脏中的血液输送到他身上,止住了他身体的支离破碎。

最后女孩无力地瘫坐在他身边,遍地都是女孩的血,他眼睁睁地看见夏弥那双黄金的眸子暗淡下去……

彻骨的痛……

即使他是新的青铜与火之王……即使他有着足以焚灭世界的火种“烛龙”也无法消去那彻骨的痛。

人的一生中遇到太多太多的人和事,总有那么几件你这一生都不想忘记也不会忘记。

因为爱的太深了。

所以即使那是一生里最令自己悲伤、疼痛、哀愁的画面一直折磨着自己也心甘情愿。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了连凌迟一般的痛苦也渐渐淡去,久到了楚子航把悲伤都消化完了,对她的爱变成更恒久的感觉留存在骨髓里,血液里。他的心脏搏动一日,她就活在他的呼吸里一日。

如果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的笑颊粲然,如果她融入了空气,每时每刻都在身边徘徊,在某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却不说话;也只有这样,才能填满那刻满是裂痕的心吧?

多年之前,海洋馆里,巨大的白鲸无声地从两人之间游过;多年之后,一个人古铜色的骨骸静静地躺在世界的彼端,另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合衣躺下,世界喧闹而寂静,天空渐黑;相遇的美好,总让人误以为可以持续下去,直到十年百年千年后,其实全都错了。

楚子航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又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世界飞速离他远去,他像一条鱼安静地沉在水里。

一点也不难受,反而很舒服,被覆盖在温暖的水中数着一个又一个的泡泡,偶尔交错着激烈的光影透过眼皮传到他的意识深处,夹杂着龙王的咆哮和女孩的笑脸,但是他却只是淡淡的,淡淡的睡着。

他知道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再没有了天使俯身,垂首,

像是在亲吻罪人的额头。

可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虽然没看到天使,却闻到了淡淡的香气,带着熟悉,却又很陌生。

他努力地抽抽鼻子,看到装着糖桂花的罐子少了一个,抬头又是一个花瓶,中间是低垂的百合,嗯,甚至还有黄色的菊花……却不知道为什么在中间恶搞了一枝康乃馨……

“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花摆在你坟头?”

“哦……不如康乃馨好,康乃馨漂亮……”

“康乃馨便宜啊……”

很久之前的对话忽然在脑海里浮现,楚子航无声地地牵动嘴角。

他坐了起来,隐隐想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在源稚生的尼伯龙根崩溃之前……他好像被抱住了。

那个人的身上带着雨后植物的芬芳,那个人的眼帘低垂下来细密如织。

他猛地站起来,大脑一阵晕眩,眼前一片漆黑金星狂冒,他跌跌撞撞地穿上鞋,循着香味走过去。

厨房一阵蒸汽腾腾,晨光照在女孩的脸上。

她的身上带着雨后植物的芬芳,她的眼帘低垂下来浓密如帘。

夏弥全神贯注地看着锅中的银耳羹,丝毫没有注意到楚子航已经走了过来。

楚子航抱住了晨光中天使的光影,那光影没有在瞬间破碎,夏弥把小巧的脑袋抵在楚子航的胸前,长发轻舞飞扬,两双漆黑的眸子反射着晨曦的光。

在他们的心被孤独的冰冷吞噬之前,死神的眼睛还不会睁开。

……

雪花自铸铁似的天穹里撒落,便为充斥这天与地之间的肃杀带去了些许柔和。

昏暗天光下的土地也是铁一般的黑,覆着灰白的雪。曾在这里生长的针叶林只剩下段段木桩,它们锋锐的断口直指天空,有若已死的骑士们插入大地的骑枪。

“诚如各位所见,所有的人都是这座舞台演员……我们上场,我们下场,在各自短暂的生命里扮演不同的角色。就像刚刚落幕的荒诞剧,我扮演了英勇的战士,就只有麻烦各位充当一下丑角咯。抱歉抱歉,我好像下手太狠了点。”

男孩走过这片原野,他一身考究整洁的呢子大衣,黑发梳的整整齐齐,铜扣子擦的铮亮。

没有人迎合他有声有色的独白,只有风在流转,风声像是哀嚎,像是哭叫,把他清脆的童声带向原野深处。

他右手提着几乎有他小臂长的军刺,银亮的刃上有殷红的液体滴落,在他身后点出一道断断续续的红线。

这粘稠的血似是无穷无尽,它们甚至没有在寒风中冻结。一度拥有它们的生命已经陨落,散落四周的遗骸上也盖了层薄薄的雪,他们有的完整,有的残缺,有的倒伏于地,有的依旧伫立。唯一共同的是他们死后也不曾合上的眼瞳,带着难以言喻的狰狞,就像一盏盏暗淡却不熄灭的灯。

金色的灯。

“我最喜欢的作家告诉过我,你要原谅你的敌人,那会使他们心烦意乱。所以我宽恕你们,如今我已惩罚了你们的罪,你们往后就不再有苦难,也不再享这人间的恶果。笑一下吧,为什么不笑——”

话音忽地收束,男孩的脚步晃了晃,半蹲下来。那张带有东方风格的清秀的小脸有些扭曲,他丢开刚才绊住他的半截手臂,龇着牙伸手从胸口探进大衣深处。

再抽出来时,五指上多了淡淡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