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麦斯？
听到这个名字，刚刚还很气焰嚣张的年轻贵族顿时闭上了嘴巴，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枢密院，乃是奥地利王国名义上的最高行政机构，而作为枢密院三大轮值首席书记员之一，卡麦斯的权势在奥地利王国也丝毫不会比维尔蒂更弱。
菲尔男爵，在看见卡麦斯的时候，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作为维尔蒂的弟弟，他倒是清楚平日里喜欢来浴场的枢密院几位重臣中，其中一位就有卡麦斯。
只是，长期在这家浴场洗浴的菲尔男爵，一次都没遇到过对方。
对方作为王国重臣，有时还会在浴场办公，自然有自己的专属浴池和房间，平日里哪怕是一般贵族都难以见面。
否则，万一出现点什么情况，浴场老板不就惨兮兮了。
所以，菲尔男爵哪怕在这里说一些王国重要的事情，也没担心过会被人撞见会有啥的，他的哥哥，可也是王国为数不多的侯爵，深受国王陛下和王子殿下的喜爱与重用。
可此刻，真遇到了帝国重臣之一，他顿时就傻眼了。
背地里议论朝政，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散播王国还未发布的政策，按照王国的法律来说，也是可以治罪的。
如果没被人现场抓住，菲尔男爵自然有办法抵赖过去，凭借他兄长的权势，哪怕有人揭发，多半也会给维尔蒂一个面子当做无事发生。
但现在，是权势不亚于他兄长的卡麦斯亲自撞见，事情就远远没有那么简单能平息了。
菲尔男爵心中十分慌乱，但好歹也保持住了最基本的镇静，强挤出几分笑容道：
“卡麦斯大人，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看来我今天真的是运气好啊。”
“是吗？”卡麦斯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戏谑的看着对方。
“是你的幸运吗？我怎么觉得，你想说的是真倒霉呢？”
这话一出，菲儿男爵脸上神情有些绷不住了，笑容一下子垮了下去，随即又挤出微笑。
“瞧大人您这话说的，我之前就听兄长一直夸赞大人才能出众，是陛下的左膀右臂，王国如今能繁荣昌盛，离不开大人您的功劳。
来到鹰堡城之后，我也好几次想要亲自去拜访大人，奈何大人公务繁忙，一直没有机会。
今天得见，真是无比幸运。”
“是吗，侯爵大人还会经常夸我吗？
但是，我怎么听说，侯爵大人和他的亲信，最爱说的，就是枢密院的都是一群蠢货呢？”卡麦斯脸上继续带着微笑，开起了玩笑。
“这...”菲尔男爵瞬间语塞，一时间都没有回话。
因为事情，确实如同卡麦斯说的那样，维尔蒂可不止一次抱怨过枢密院了。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话传入卡麦斯的耳中，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事实上，并不是维尔蒂本人对于卡麦斯有什么偏见，这其实，是王国政治中的两派斗争导致的。
目前整个王国的官员和大臣，虽然都是贵族，但基本可以大体分为两类。
一类是贵族家庭出生，之后一路进修，在大学毕业之后，通过奥地利王国的公务员考试选拔，也就是所谓的书记官筛选，就能进入奥地利王国的官僚体系，开始学着处理政务。
而另一类，则是军功贵族出身。
这一类的官职和地位，通常都是伴随着奥地利王国一次次对外扩张和战争，积累的军功升迁。
两派之间，虽然有不少人身份重叠，但随着这些年王国行政改革推进深入，事实上有一种泾渭分明的感觉。
私下里，人们都将这两派，分别称为学院派和军功派。
两派之间，在政治理念上，是有着重大分歧的。
主要的点，就是在于奥地利王国的对外扩张上。
身为学院派的官员，他们都是接受过奥托带来的前世现代教育启蒙的，因而对于发展民生，建设奥地利，也就种田，更感兴趣。
毕竟，这关乎着他们的政绩和升迁。
但另一派军功派，完全就不一样了。
不同于学院派的官员是靠什么政绩升职，他们想要获得爵位，获得官职，就只有不断的立下军功。
而立下军功最简单的方式，莫过于参加战争。
由于这些年王国对外战争几乎是全胜，军功派的贵族们更希望王国的战争机器不要停歇，不断的对外扩张，不断的有仗打，这样他们才能一直加官进爵。
但是，奥地利王国毕竟资源有限，哪怕奥托此前通过家族，给奥地利王国带来了较为丰厚的家底。
但这些年奥地利王国的极速扩张，已经让奥地利王国有些吃不消了。
吃不消的，并不是什么官员不足，统治能力不够，而是财政。
要知道，无论是奥托的所有建设项目，还是普及教育，亦或是发动一场场战争，背后都离不开钱。
奥托是可以利用前世现代的经验赚不少钱，但也经不起奥托如此大跨步前进的步伐。
因此，起初只是双方关于王国资源倾斜的竞争，随着越来越多的学院派成为官员后，逐渐就演变成了政治斗争。
对于这一点，其实奥托心里有数，只不过一直都没有重视罢了。
在奥托的眼中，别管这两派叫什么名字，总之简单点说就是文武之争。
这样的斗争，岂止这个时代有，哪怕到了后世依旧存在。
有文官政府压服军队的，也有军队压制文官，建立军政府的。
文官和武将，天然就是对立的。
针对这种局面，奥托也不是没想过办法，那就是让许多学院派的官员，也上上战场，去立一下军功。
同时，奥托也将一些因为身体和个人原因，无法继续在前线作战的军功贵族，安插在一些治理地方的官职上。
在奥托看来，大家都是贵族出生，打仗和治理地方这种事情，都是应该会的，怎么能有文武之间的偏见呢。
奥托的想法是好的，政策实施的效果也有，但却没能根本上的化解这种矛盾，只是有所缓解罢了。
对于这种世界性难题，奥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采用出则拜将，入则拜相的方式去应对。
在奥托的计划中，等到完全掌控神圣罗马帝国，就将军队中的大量将领全部调到中枢和地方去任职，再从书记员中丢一批人去军队任职，估计问题就会好很多。
但在奥托看不到的地方，其实两派之间的明争暗斗还是很多的。
而维尔蒂，作为如今王国军方的头号人物，自然就成为了军功贵族的代表。至于枢密院这个名义上的王国最高行政机构，自然也就被当做学院派的大本营，哪怕，枢密院中也有不少人是军功贵族。
所以，维尔蒂骂过枢密院，甚至骂过卡麦斯，真说不上是维尔蒂自己的想法，还是背后的人推动导致的。
现在，听着卡麦斯开玩笑一样的将贵族们心知肚明的事情再次挑破，菲尔男爵在感觉更加尴尬的同时，心中也暗呼不妙。
不过，还没等他为自己的兄长辩解，马上，卡麦斯的下一句话就到了。
“男爵阁下，私下泄露王国未经公布的政策，犯下了什么罪，我想男爵阁下应该很清楚吧，在场的各位，应该都是见证人。
这样吧，看在侯爵大人的面子上，我也不为难大家。
就请大家随我去枢密院一趟，喝几天茶，待到政策公布之后，再放大家出来如何。”
眼前的形势，容不得菲尔男爵和一众贵族有什么拒绝的话语，他们也不敢反抗。
开玩笑，卡麦斯虽然名义上说的好听，只是喝茶，但实际上不就关大家几天吗？
不过，相较于这件事闹大之后影响自己的前程和各自的家族，众人也觉得只是被关几天，确实是优待了。
在菲尔男爵垂头丧气的点头称谢，和一众年轻贵族被枢密院的两名官员带走之后，卡麦斯看向身旁的一名同样脸庞稚嫩的贵族，柔声细语的说道：
“侯爵大人，王国目前的情况您也看到了。
这些贵族们的怨言，想必您也清楚。
之后，您不是要去一趟维也纳吗，还请侯爵大人将这一切，都告诉国王陛下，让陛下多多考虑一下，暂时延缓迁都的事情。”
卡麦斯口中的侯爵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奥托的侄子，奥托弟弟埃尔的长子莱佩·阿拉霍尔夫。
作为埃尔的长子，他自然继承了当初埃尔的爵位。
由于奥地利王国在萨克森地区的领地，就脱胎于埃尔的领地，之后虽然扩张，但奥托也认为那是自己弟弟的土地。
所以，在如今奥地利北部领土扩大了好几倍的情况下，莱佩自然也就从伯爵，成为了侯爵，他的封号，正是汉萨侯爵。
莱佩点点头，略显青涩的脸庞有着坚定的神色，应道：
“大人放心，这几天我已经看到了一切，等我见到陛下之后，一定会让陛下慎重考虑的。”
莱佩之所以要前往维也纳，是因为他已经成年一年，在今天，更是修完了大学的课程。
按照王室的规矩，他应该出任官职了。
至于该担任什么官职，这种事情，除了要参考莱佩本人的意愿之外，更要听从奥托的建议。
于是，便有了莱佩前往维也纳亲自去见奥托的行程。
之所以卡麦斯带着对方这些天到处走动，目的也是为了规劝奥托迁都。
比起军功派，对于这些学院派的贵族来说，他们是更加不愿意奥托迁都的。
军功贵族还好说，大部分都有着自己的封地，他们的封地，就算首都搬迁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但也不完全是坏事。
有时候，天高皇帝远，其实贵族们也很开心。
但是，学院派的大多数成员就不一样了。
这些人，其实都是不是各自家族中的继承人或者说是核心成员。
因为，如果是核心成员或者是继承人，他们无需通过所谓的书记员选拔考试，可以直接走侍从——挂职书记员——试用官职——正式官职的道路，比一般的官僚升职快多了。
没办法，这也是奥托在限制了贵族们封地权力之后，对于贵族特权的一种妥协。
谁让到目前为止，哈布斯堡家族自己也都是贵族，自己的亲族也需要安排呢。
对于这些不是家族核心子弟的学院派官员来说，他们在成为官员之后获得的收益，绝大多数可都是投资在了鹰堡城周边的各种产业上。
只要鹰堡城不是奥地利王国的首都，单凭鹰堡城的地理环境来说，其实鹰堡城连交通更加便利的巴塞尔都比不过，何况更多的地方呢，他们辛苦多年的财富会缩水大半。
更加关键的是，随着奥托迁都的计划，还有在维也纳同样建设一所大学的计划。
对于这一点，更是学院派官员们更加没办法接受的。
迁都只是损失点利益就算了，再多一所在首都的大学，那岂不是意味着，今后维也纳大学毕业的人，更容易成为高级官员呢。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这些做题家卷出来的官员们不可能不懂。
所以这一次，卡麦斯放过了菲尔男爵，放过了打击军功派的好机会，为的就是和对方携手一起给奥托压力，想让奥托放弃迁都的计划。
卡麦斯作为当初奥托的贴身书记官，很清楚奥托的性格，一旦奥托决定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奥托不会做出妥协。
卡麦斯希望的，是奥托看见贵族们上下一体的反对后，能进行部分妥协，比如双都制度，这样对于卡麦斯等学院派官员来说，就是完全能接受的事情了。
“所以，我的好侄子，你来见我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向我要个什么官职，而是劝我暂时不要迁都？”
奥托好笑的看着莱佩，忍不住摇头。
“陛下，不，伯父，我觉得贵族们基本都反对，如果您强行迁都的话，或许，会动摇咱们家族在奥地利的地位。”莱佩认真的说道。
“唉...”奥托叹了一口气，惋惜的看着对方。
“原本，我是打算让你先来协助修建维也纳学习一下的，不过看样子，你不太适合当官。
这样吧，我派你去东边吧，去边境历练一段时间回来再说，看看你还有没有当一个好将领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