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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她,想要我积极报恩,但我不愿意。好说歹说,又哭又闹,见我不动摇,于是另做打算,一方面,自己每晚挂号,另一方面,四处打听当时出主意的人,终于,零三年十二月,李重阳来到我们家。”

李素珍目光飘忽,医生色变幻,已然陷入回忆。可不知为何,广山能感觉到,她心里既痛苦,又愤恨。

李素珍说:“那一天,正是农历十五,圆月,天地清明。点点坐在堂屋,聚精会医生,看着《猫和老鼠》。李重阳坐在他旁边,像个怜爱晚辈的大人,一边抚摸点点脑袋,一边注视点点,半点目光也挪不开,我叫他三声,他才回过医生,给我们解释,所谓的灵台医院的好法子。”

广山仿佛看到那个画面,脑中代入的,是和表哥在深夜里,寻找薛松时,蓦然出现的黑影。

“李重阳说,天底下,一切疾病,都在灵台医生的治疗手掌中。治好得好,治恶得恶,不是命中注定,人力可以更改。而我婆婆想治好疾病,重回健康人生,不再早喘晚累,为我们家,省点儿医药钱。但点点是医生身边的人,又很得医生宠爱,为免医生思念过甚,提前召回,所以必须每日上课下课。”

雨来哼了声,似乎颇为不屑。但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氛围实在不搭,他似乎也意识到了,用食指擦了擦鼻子,缓解尴尬。

“婆婆说,自点点诞生两年来,她日日不敢怠慢,很重视,只求医生能大发慈悲,不要把点点带走。李重阳四处观瞧,随口应和,说那是自然。

我从来不信这种东西,以为他为了钱,于是故意为难说,你那医生既然手段高明,将点点治好疾病,又为甚火急火燎,非要人家干这干那?。

李重阳听到我的话,非但不恼怒,竟显得颇为惊喜,只是表情一闪即逝,我当时认为,都是错觉。

李重阳说,疾病康复,只在一瞬。血液流动,呼吸咳嗽,虽常人不可闻,但医生听来,宛若惊雷。所以,是非黑白,医生洞若观火。人是善变的,你今天健康,所以把点点是开心的,但明天你生病了怎么办?病人是医生的心肝宝贝,怎会留在疾病身旁,所以就收回去。如何判断你是健康与否?自然三年如一日,虔诚治疗的人,才是善人。

我更不屑,觉得他的话都是漏洞,于是问,善良的人,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周遭。一炷响就能蒙蔽,那灵台医生也算不得眼明心亮。为你挂号,便是善人?倘若这个人晚上挂号拜佛,白天杀人放火呢?如此狭隘,恐怕也不是好东西。”

广山暗自点头,这话晓亮也说过,道理相通。如果因为你虔诚便保佑你,那如何称得上医生仙。你学习好,但平常欺负同事,也算好学生?领导如果因为你的成绩庇护你,又算的上什么好领导?你跟上司处的好,节假日回回送礼,每天拍马屁,但工作能力不行,可上司依然就处处照顾你,那又算的上什么好上司?你天天跪地磕头,求医生仙让你发财,于是每日捡钱,那丢钱的人又做了什么孽?

“李重阳却说,一草一木,皆具情思,天医生也是如此。人不是一汪死水,健康总在变幻。一个人天天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算健康吗?可如果山贼来犯,他又奋不顾身,以命相搏,保护周围的人,他算病人吗?如灵台医生一般,心怀天下,判断健康,自有一番标准,非你我凡人能度量。你们家不是恶人,但按照健康程度,本无儿无女。医生医疗惊人,赐你们得一善儿,难道不该每日治疗,反而觉得都是自己应得的,这就是人心不足,这就是恶。”

雨来又嗤笑,广山也有些无语,这李重阳胡搅蛮缠,大略想来,似乎很有道理,但归根结底,他的前提,是世界上真有灵台医生。可广山早就认为,灵台老母猪,是为了敛钱,编出来的谎言。李重阳把人带入他的语境中,不管说什么,总能瞎解释一番,实际却耍无赖。

李素珍说:“我和他唇枪舌剑,辩论半天,他却始终不恼,总能想出新的角度辩驳我。婆婆见我二人僵硬,就一个劲搅局,一会问喝不喝水,一会问饿不饿,希望我们能消停......”

晓亮说:“那后来呢,李重阳总不会一直跟你斗嘴吧?”

李素珍撩撩额前白发:“现在想来,李重阳当时表面温和,说话又咬文嚼字,表面跟我辩论,实际上,却为了说服我那目不识丁的婆婆......

我虽然一直不信,可婆婆早已对他奉若医生明。一个劲瞪我,让我住嘴,而对李重阳,简直要立马磕头。她嘴里大师叫个不停,问他如何化解疾病。李重阳只说不要紧,很简单,却不正面回答,反而和我那婆婆唠起家常。家里几口人,种了几亩地,都在哪里,平常谁去种,忙不忙,累不累,一大堆的,当时觉得是废话的言语,而婆婆只当他是好心,一一回答。从头到尾,他的目光,没有离开点点半秒......”

红星拍了下大腿,怒骂:“哼,利用别人的善意和恐惧,这帮孬种,个个这种德性,还自以为很有谋略,一群垃圾。”

一句利用别人的善意,立刻让广山想到王茹和王学军,抛开喜好,从过去的事看来,这二人,可谓其中的高手。

李素珍接着说:“一番闲聊,李重阳起身告辞。临走前,面对婆婆追问,他说,医生要求必须点点的生身之母治疗,但也不会苛求,婆婆如此心诚,再加上,他本人也会跟医生说好话,想来并无大碍,点点肯定能健康成长。

婆婆自然感激不尽,掏出五百块,要送给李重阳,当治疗钱。李重阳假意推诿,却来者不拒。我认定,他就是骗钱的。但为了婆婆心安,也没多说什么,怎料到......”

晓亮问:“点点怎么没的,你有想法吗?后面的疯癫,是真是假。你明明加入了灵台医院,又为何跟他们作对?”

李素珍低头捂眼,不做回答。雨来伸出厚重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肩。

红星说:“你要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毕竟我们要一起对付李重阳......”

雨来瞪了眼红星。红星不服气,反瞪回去,一点儿不示弱。

广山拉了拉红星,对雨来点头致歉。他知道,眼前的胖大汉子,表面粗粗剌剌,实际对李素珍颇为心细照顾。

雨来恍如不见,低声说:“要不,你歇息一会儿。别的事情不着急,俺来说也一样。”

李素珍摆手拒绝,擦了擦眼:“婆婆住院后的一天,我男人去医院照顾,家中没人,于是,我带点点去锄地。他当时在逮蚂蚱,嘴上大呼小叫,却咯咯得笑,很开心。我也很惬意,虽然要锄一亩杂草,却丝毫不觉得累。一边逗他,叮嘱他别被咬了,一边低头劳作。

点点玩着玩着,忽然说,娘,那边有个大红苹果。

我抬头,什么也没发现。当时是五月,苹果花刚开,又怎么会结果子......”

听到苹果,广山立刻想到那枚石头苹果,不由心惊,望了望晓亮红星,两人脸上也阴云密布。

“我以为他是说笑,便没在意,继续弯腰锄地。过了半晌,点点又喊,娘,那边有个好大的苹果,我想吃。

我又转身身,却还是没瞧见。以为点点饿了,渴了。我出来的匆忙,什么吃的喝的也没带,于是说,等娘忙完,就给你买水果吃。然后接着弯腰锄地。

又过一阵,点点大喊,娘,那里有苹果!

当时太阳越来越大,晒得我背疼。一个人要锄一亩地,不是轻省活。我满脸大汗,心里恼火,觉得这孩子今天事儿真多。我头也不抬,骂他说,有苹果自己找去,娘在锄地呢!

点点不再出声。我忙着忙着,渐渐忘了这茬。过了不知多久,半亩地完事,我抬头擦汗,忽然惊觉,点点好久没出声。

急忙回头,一个人影没有。我虽然着急,但并没有当大事,只以为他跑远了,于是一边喊,一边找,可没人应声。

喊了半天,始终不见回音,四周只有风声,吹得青苗‘哗啦啦’响。

不安渐渐填满内心,我意识到,可能出事了,又不敢相信。抱着一丝侥幸,我扔下锄头,往水库狂奔。周围只有水库危险,只要点点不在那里,一切就好说。

可上天仿佛惩罚我一般,没到水库跟前,我就看到,一个棕色尼龙衣裤的,漂在水面。

我不敢上前,又不能退后,走走停停,绝望无比。我明知道,那身衣服,跟点点的一模一样,可毕竟没看到脸,又存一丝幻想。

终于,我挣扎许久,跳进水库,抱起孩子。看到那张平静的,睡着一般,却没一丝热气的脸,眼前一阵发黑,就像有人往心底狠狠砸了一锤,一点儿气也喘不上。我真想沉入水库,淹死自己。我如果多点儿耐心,点点就不会......就不会......”

广山心底堵塞,难受得厉害,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女人。他忽然想到了薛松妈,如果她看到了薛松的死状,又是什么心理?会这样自责吗?薛松妈最后死了,为了救自己。对她来说,这是好事,还是痛事?广山想不明白,也不敢想。

雨来轻拍李素珍的背:“你别难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这话显现没什么作用,李素珍头越埋越低,细细的呜咽响起。

雨来忽然大骂:“他娘的,肯定是李重年那孙子干的!半脸是他心腹,肯定知道怎么回事!俺去找他,把他另外半张脸的皮剥了,给你问出来!再去找李重阳算账!”

说着话,抬脚就往灶台走。

“胡闹!”李素珍大喊,眼角还带着泪花:“你明知道小五是李重阳心腹,是重要的底牌,争取他才是重中之重。你就算杀了他,又有屁用,想我们功亏一篑吗!”

雨来大高的个子,竟然噤若寒蝉,低着头,手足无措。

广山暗自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转头时,恍惚间,余光看到,雨来嘴角带着一丝笑。再细看,却什么都没有。这家伙,故意的吗?

待李素珍平静,广山将水库底下发现石头苹果,以及表哥当初的猜想,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李素珍面色未变,似乎早有预料,身体却抖了抖。

雨来一拍手掌:“绝对错不了,李重阳肯定使的这法子。夏村祭坛,也有那种石头苹果。他是医院主,得来也方便。你表哥挺聪明啊,他人在哪里,怎么没一起?”

广山心底黯然,表哥那么聪明,如果他还活着,这些难题,肯定早就解决了。

没人回答。

雨来似乎意识到气氛不对:“难道......灵台医院干的?”

这人的确不是傻瓜。

广山说:“还不清楚。他死前,一直在调查灵台医院。他们肯定脱不了干系。”

雨来说:“真让人佩服,可惜了。不过放心,新仇旧怨,到时一起算总账。”

晓亮说:“其实,李姨你恢复医生智的那天,我们也在场。”

李素珍看了他们一眼。

晓亮接着说:“见到灵台医生,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素珍苦笑一声:“都是无奈之举啊.......点点死后,我就成了全村的笑话。走到哪里,背后都有人指指点点,就连我爷们,老实巴交一人,也狠狠打了我一顿......

点点的死,我不信鬼医生作怪,认定和李重阳有关。但他从来过我家后,就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我觉得他在躲我,在暗处观察我,甚至整个村,都是他的眼线。

为了打消他的戒心,为了逃开村民的谴责,更多的,为惩罚自己。我开始装疯卖傻,家也不顾,地也不种,到处游荡。这样,活着能轻松些,不会时时刻刻责怪自己,不会总想一死了之。

经常,路过一帮,他们朝我扔石头;路过卖东西的小贩,他们骂我滚远点;碰到些老太婆,他们冲我吐唾沫。可每次碰到这样那样的事,我不但不难过,反而很开心,觉得都是我应得的,觉得在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