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道友，接好喽。”
绳子顺着一支银箭放出的光，倏然甩到蔺幽文面前水上，她用两手拽了拽绳子试了试力道，身边剩余的电花“兹”一声翩跃浮起，托着她的身子霍地穿越水流，靠近船身。腰部又用力一掀，两脚勾起上翻，噔噔向上踏去，几步便重新窜回了甲板上。
没有了这团怪气，她只觉得浑身清爽，手脚随便舒展开来，脑子仿佛也活络了不少，心里只透出一股轻松惬意的感觉。
之前的每个夜晚，她总是会特意在睡觉前放一点怪气撞上自身灵力，忍着疼痛强行感受着迸出的细微”火花“，总算看出这种疑似妖气的东西遇上灵力竟然会化为电花爆起，虽然细小，却与她正儿八经掐诀弄出来的雷电一摸一样。
难道这就是师父要她在外面领悟出来的事？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清雷》的关系怪气才会转变成电花，还是怪气无论碰上谁的灵力都会炸出点火，只不过因为她会控制雷电，才会不至于为其所害。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都算成功解决了这桩大大心事，而且不仅利用这些本来对自己造成伤害的怪气解决了另一件迫在眉睫的危险事，似乎还让自己对《清雷》的感悟更加深了一层，从结果来看可惜说是十分完美了。
船上已点燃了三盏小灯，晃荡架在围栏之上，照亮了湿漉漉积水的甲板和上面不断蹦跶挣扎的鱼虾。
她才跳上甲板，司空临便已一在旁从不知何处掏出了一块毯子，披在了她的肩上。
“蔺道友，真厉害啊。”
老于一手握着绳子一端，一手竖着大拇指，眼睛时不时往船下那片电花激涌的猛烈水流看去，满脸的好奇和雀跃。
“咳，”蔺幽文脸颊冻得绯红，眼睛却异常闪亮，“借力罢了，于道友谬赞啦。其实这次成功的关键不是我，是——”
“太、太厉害了！”
一个细小又含糊的声音却诧然自黑暗中响起，蔺幽文抬头看向前方，只见一个比她矮了一个头的人影隐隐绰绰站在刚架起的灯照边缘。影子闪闪烁烁，似是其人也正在颤抖。
“你、你、之前就是你救了我吗？”
影子打了一个冷颤，在灯照暗处动了动，忽地猛然一头扎进光亮之中。先是露出一头乌黑亮发，再是一双闪着奇异光彩的眼睛，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羸弱少年，激动地站在蔺幽文跟前，浑身打着颤。
“是你吗，在眠烛把我救了出来？我我、我！”
只见他满脸酡红，扭捏地攥着身前衣服，不管不顾地挤开老于，半低着头，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蔺幽文。
“不是我！”蔺幽文疑惑地看了看司空临，见他指了指舱室方向，便了然道，“哦，你是之前眠烛那帮晕过去的人啊。”
原来老于刚才叫的情况就是这。少年结结巴巴，红着脸盯着蔺幽文，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我、我……”
蔺幽文心里觉得奇怪，看了他一眼，道：“难道你伤到脑袋了，说话是不是有些不流畅？”
“没有我，”少年死死摇着下唇，嘴上沁出一些血珠来。灯光柔和漫射而出，照亮他苍白的脸。他的肩膀又抖了抖，轻声道，“我醒来后就全好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刚刚发生的情况。”
他机械性地冲着灯光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刚杀了条鱼怪？”
蔺幽文没跟得上这个少年跳跃的思路，看了看司空临，又看了看老于，满面疑惑，皱着眉道：“不知道杀没杀死。”
少年强行笑了一下，声音却听起来既虚弱又无力：“我知道它死了……我是奉着父亲的命令出来斩杀这些妖兽的。这条鱼怪也在父亲安排的名单之上，我当然了解它，它……”
“它怎么样？”
尖利刺耳的声音忽然自舱室出口响起，“沈意”不知何时走到了甲板之上，两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走到众人之间。
他不屑地瞅了一眼少年，向下撇了撇嘴角，却倏忽转过脸，对老于露出一个笑容来。
“老于，刚刚你和司空道友配合打得真不错啊，直接撑住船，顶住了两波攻击。”
老于腼腆道：“还行。我也是看到司空道友在做，才想起来一起的。不然我心里一慌脑子就不好使了，从来干不了这种事！”
少年用手指抠着衣角，看了一眼“沈意”，又蹒跚退到了灯光不及之处，人仿佛也融于了夜色之中。
司空临看看沈意，又看看少年，忽然展颜一笑，道：“若是我一个人，肯定牵扯不了这么多时间，来给师姐找机会斩杀这条鱼怪。说不定到时候鱼怪是杀了，但是船也散了，我和师姐只能一起泡在水里等其它人救援了。于道友还是别谦虚了。”
沈意夸张地笑了笑，道：“哈哈哈，是啊，你别谦虚了。我看你表现很好了。”
他眼神闪烁，又看向了蔺幽文，飞快道：“唉，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就比较严肃了。小蔺啊，这三个人之中，于道友和司空道友表现并列第一，你的表现却是最差的！”
蔺幽文竟然也没生气，似是心情很好一样，笑了笑道：“是吗，不过我知道为什么我表现最差。”
沈意冷笑一声，在甲板上转了一个圈，道：“为什么？”
蔺幽文悠悠道：“因为我把你朋友杀了。一个杀了你朋友的人，在你心里的评分又怎么会高。”
“沈意”根本不在意蔺幽文暴露他之前私底下说的话似的，瞧都没瞧一眼老于，只抱着手，下巴高高抬起，道：“什么朋友？你不会觉得我和这条鱼怪是好朋友吧，真是如此我为什么不救它呢，要知道你们几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猜错啦，再给你一个机会，继续。”
蔺幽文紧了紧毯子，想了想，道：“你想要鱼怪身上的东西来做法宝，结果鱼怪被我弄得整个沉下去了。”
“沈意”大幅度摆着手，仿拂手上粘着什么恶心虫子一般，又道：“又错啦，我想要它尸体浮上来就浮上来，沉下去就沉下去，哪里会纠结这种事。最后一次机会。”
“那只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了啊，实在没意思，”蔺幽文叹了声气，幽幽道，“你是因为我修为本杀不死这鱼怪，体内那股奇怪气团又突然没有了，所以觉得我是利用了这股怪气才杀死了鱼怪，算不得自己本事杀的，所以不高兴。”
“沈意”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你猜对了。杀这么个菜鸡也要搞这么复杂，我不臭臭你我心里简直发慌！”
…………
舱室过道内。
水流已经逐渐平稳，船缓缓向前行驶着，偶尔才有一两下颤动声，似是船体在水里触到了什么东西，但响动却转瞬即逝，不一会便像幻觉一般消失不见，让人不禁猜想自己的头脑还是否清醒。
少年独自一人靠着墙，站在过道正中。两壁的架上重新燃起了灯火，放出的散光似毛绒一般，依偎在他的苍白的脸颊旁，映出一抹红色。
他用一只手掐着另一只手的手腕，指尖犹自打着颤，头靠着墙，身子就要无力歪倒滑到木板上。
“哗哗”
他听着水声，痛苦地闭起了眼。
忽然，有人的脚步声自他身前响起，他惊喜地抬起头，立马松开自己的腕部，扶着墙壁想要站直身子。
来的人却是司空临。
只见司空临轻轻关上蔺幽文的房门，刚想到过道对面自己的房间里去，骤然看到少年倒在门口廊道里，不由吓了一跳，展颜一笑道：“小道友怎么不好好回房休息，在这里摔到了啊。”
少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司空临淡淡笑道：“小道友还是早点安心歇息吧，鱼怪已经死了，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少年咬着牙，低声道：“我不是怕。”
司空临莞尔笑道：“当然不怕。因为船上没有什么好让你怕的，不是吗？”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砰”一声，关起了门。
少年怔怔地望着前方，眼眶发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船继续缓缓前行着。
他的脚忽然也虚弱地向前一迈，走了一小步。
“咚咚”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伸出手，敲了蔺幽文的房门。
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请进。”
蔺幽文正坐在木椅上，倚着灯光细细看着自己的残剑。听见敲门声也不问是谁就让对方进来，她似乎对这种事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警戒心，可能是没把这艘船上的人放在心里，也可能只是单纯地觉得无所谓。
“是我。”
少年支开一条门缝，怯怯地看向蔺幽文。
蔺幽文却还在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残剑，就算少年一个人呆站在门口，她也没有一点反应。只见她蹙着眉，拧着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让少年更加难以靠近。
她已经知道体内的怪气碰到自己灵力会自动反应变成雷电，那么在眠烛好罗宗营地时，是不是就是因为祭司泄露出来了一些怪气，所以她的雷电在那里才会忽然间变得这么厉害？
“我、我能等在这里，你看完再来和我说话也行。”
少年见蔺幽文没有反应，只是抿了抿嘴唇，低着头快速地说了一串话，紧张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蔺幽文飞快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诧异地道：“你怎么没进来啊？有什么事？”
少年挤出一个微笑，也不将门全部拽开，直接从拉开的门缝里钻进了房间，怯怯站到蔺幽文跟前，攥着衣服道：“我想…说一下刚刚那个鱼怪。”
蔺幽文眼珠转了转，看着他的脸，狐疑道：“你说吧。”
少年紧张地点点头，指了指木椅，道：“我可以坐下来说吗？”
蔺幽文奇怪道：“难道你要站着说？我没意见。”
少年神经质地笑了笑，拉开座椅坐到了桌子一边，双手却无助地摆在桌下：“我尽量少说废话！我怕之前那个长得像小孩的人再过来打断我！”
“他修为是这艘船上最高的，说不定你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呢。所以想说就赶紧说吧。”
少年慌张道：“好，我就长话短说吧，你知不知道，这个鱼怪是沈家人平时养着的？”
蔺幽文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