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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我还没有等到女帝传召。独自坐在书房里我提笔却不知该如何接着写下去这封信,霜晨直接推门而入,我笔尖的墨汁掉落晕染一片。

“栗王府被陛下亲兵封了。”她道。

“陛下没有宣我吗?”我收回毛笔紧盯着桌上纸张问道。

“陛下有一道旨意,殿下平定反贼重伤,需在府中修养一月,无旨不可打扰殿下养伤,”霜晨顿了顿“这是软禁。”

不杀我,不见我,这是为何?

她大抵是因念姐妹旧情留我一命,可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又在怕什么?

我将目光投在纸上孤零零的一个“云”字之上,墨水脏了半字,字瞧不出字的模样,人……也没了人模样。

我挥挥手让霜晨退下,自顾自的伏在桌面手不停的捶打腰部,冬日腰痛总是难忍。又加上打斗,此刻挺直脊背都甚为困难,多年沉浮下一身伤病。

不知不觉眼皮重的很,我收回手趴在桌上昏沉沉睡去,心内想着昨日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过后一切照旧那便好了。

可……这不是梦,因为在梦里我见到了从未梦到过的人,父后。

那是一年里最明媚的正午,围猎场内马匹驰骋,我和父后坐在场外凉棚观赛。

父后望着围猎场内毫无挣扎能力的猎物忧心忡忡“若都是这般不堪一击,又怎么能在猎手里活下来。”

我眺着围猎场瞧不清场内,喃喃回答“人人都想做猎手,人人却都是猎物。”

“阿笙,从前你一直是猎手,如今成了猎物。无论是猎手还是猎物,皆要思危,思退,思变。你曾未雨绸缪思未来之危,也曾功成身退居于徽州,如今也该想一想如何变动了。”

梦里的我恍惚中思绪穿过悠悠岁月,每一个死在我手里的人都像一块巨石抛进心池之中,荡起波澜惊的狂风骤雨,这颗心何时才能落地呢?

这一困就是半月,我在王府内如同被豢养的牢中鸟,失聪失明。

屋外庭院内霜晨正慢慢扫雪,我背着手站在屋檐下望她出神,目光穿过她投向了本是最不该出现在王府的郁相亦。他站在小院门口,内搭锦衣朝服,外披着深紫貂皮大氅,冻得微红的手指上勾着一壶酒。

我身子微微一僵,缓缓抬起手来招手,望着他讪笑,再回想起那日气极同他撒气,不由得脸上燥热,言辞闪烁起来“今天天气很好。”

郁相亦深吸一口气,边走向我边无奈道“这是近半月最冷的一天。”

我侧身为他让出进书房的路,他大步迈入书房随手将酒壶置于桌面,颤巍巍弯腰探向火盆暖手“快过年了,我来替陛下送赏赐栗王府的年礼,还是同往年一般比其他王爷多四斛珍珠。”

我将手伸向桌上酒壶,拔开壶塞酒香四溢,应是陈檀佳酿,仔细闻去还混杂着一股草药香,他倒是有心了。这半月身上不舒爽,此刻作势直接讲酒灌到嘴里。

郁相亦直起身就着我的手掌一起按在酒壶之上,对我抿唇摇了摇头。我抽出手掌道“今年闵王那份年礼不用再出,陛下该再多赏我些东西。”

郁相亦嗤笑,眼里敛着宠溺之色,他悠悠提起酒壶蹲下身在碳火上热酒喃喃“陛下已经松口,只要闵王交出同阿史那勾结的朝廷官员的名单,便饶他一命。”

我心上一喜,顺势挪着碎步与他隔着火盆也蹲了下来“闵王现在在哪儿?”

他抬眸明朗一笑“已经被安置在闵王府重兵看管。”

我松了口气,前几日我曾还想大哥恐怕要在狱中过了这个年,虽然如今的闵王府比不得从前风光,可总比阴冷破旧的牢狱强得多。

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但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我直接顺势坐在冰凉地面,撑头盯着已经冒了热气的酒壶“多谢郁丞在其中周旋。”

“不必谢我,我也只是想早一日得到名单,大霖便少一分……”未等他说完话我双手捧过酒壶迫不及待的饮了一口,烈酒自是不同,一经入喉使得胃暖的透彻,我满足的眯起眼睛“郁相亦,这是徽州的酒。”

“嗯,”他歪头盯着我浅浅笑着“若说酒水,徽州别有风味,就像徽州的人别有风骨。”他说着将我从地面拉起“我既来了,那便请殿下陪我下盘棋吧,也算陛下回礼。”

“我不下棋,”我连连摇头贪婪的又喝了一口药酒。

“棋上下一步望十步,正如为官处世,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原以为殿下这样的人物是棋盘圣手,”郁相亦可惜感叹“今日我来教殿下如何下棋,殿下就认了我这个小师傅。”

“我不下棋不代表我不会下棋,”我解释“自小我的棋都是云帆教的,他死后我再不与人对弈,今日只能让你败兴而归了,。”

“抱璧向隅?”郁相亦打趣“那你该怎么偿我这壶酒?”

他这壶酒果然有用,喝下周身暖暖的,连带着望着他的我面红耳赤,不知何时我的流量这般小了?我抬脚迈向他,与他四目相视。

我攥紧拳头控制自己不要眷恋着他这幅好皮囊,也不要贪图皮囊之下的这个人,可就如同着了魔一般看着他心里就满满的,只想要他。

我与他鼻尖相触,一呼一吸皆可相连,我不知他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可这一刻我眼里的他便是世间万般美景,千般绝色。

鬼使神差间我竟大了胆子倾身试图吻在他唇,可他毫不犹豫的偏头躲避开来。我愣在原地,头还停在他脸颊一侧,心底升起一股羞耻感。

郁相亦拒绝了我,好像……本就该如此。

我向后退了两步,而他维持躲避的动作偏着目光不再看我。

许是酒劲大了,才致我如此失控,我转回身将剩下半壶也尽数灌进肚子里,跌坐在椅子上苦涩自找台阶道“本王醉了,郁丞莫怪,谁让本王偏爱美人呢。”

郁相亦阖眸许久不言语,良久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正视我“殿下是醉了。”

我扶额疲惫的合上双眼,挥手相送,心中此刻懊悔,刚刚那一刻怎如此失控?真是丢了大人,输给了郁相亦。

正胡思乱想中,始终没听到推门离开的声音,我眼睛睁开一个缝偷看去,郁相亦悄无声息已经站在门口。见我偷看,他抬眸迎上我的目光。

我正欲开口搪塞,他咬牙道“殿下醉了,我没醉,总不能两个人都犯错。”说罢推门头也不回径直离去。

我盯着他身影最后出现那处,出神回想昨日种种,我喜欢锦城的时候便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何曾顾虑过他究竟是何想法。如今面对郁相亦,爱不得,放不下,小心翼翼触碰又怕惊了他正展开的羽翼。

对郁相亦,我向来无可奈何,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我抱着空荡荡的酒壶怅然若失,鼻尖酸涩,垂下头闷声呜咽哭泣。这个冬天好像寒冷到了极致,脊背爬上的寒凉犹如冰水一般冻的我喘不过气来。

第二日,郁相亦又再次造访栗王府。

霜晨将郁相亦引入我的小院后离开,他对于昨日之事坦然自若,这般又是如他曾在湖中小榭内亲吻我后的态度。

郁相亦拎着食盒站在屋檐下“我今日来送丞相府的年礼。”

我立于在庭院中擦拭利剑,嗯的应答一声再不搭话。

郁相亦打开食盒道“这是粤馆新做的狮子头,殿下趁热吃。”

“多谢郁丞,放在那儿你就可以离开了。”我擦完剑后又把手搭在弓箭之上,对准他沉肩吸气拉满弓箭,他笑意盈盈提起食盒“殿下?”

拉,放。

他话音刚落我弓箭破风而出,铛的一声从他耳侧划过深深钉入他身后木门中,郁相亦面不改色。

郁相亦缓步至我身边,耳廓处涌出一颗朱红滴落在地,他抬手用食指蹭掉血迹固执道“快凉了,”

为何这般?我看不懂,明明不喜欢我还偏要招惹我,我算什么?他这样又算什么?

我扫他一眼,转身回屋紧闭房门。

第三日,郁相亦称来替帝妃郁相安送年礼。

他来时我正在祭奠傅成竹与为一,待我烧完纸钱走出屋内才发现眉眼已经结了一层霜的郁相亦。

他颤巍巍伸出手递给我锦盒,原本修长白皙的手指一片白一片红,指间都在发抖。郁相亦朝我没心没肺的笑着“相安的年礼你定然喜欢。”他满心期待的掀开锦盒,绸缎上安静躺着一条红色发带,发带上绣着傲雪寒梅。

我冷着脸瞥了一眼“多谢帝妃,改日定进宫谢恩。”说完客套话我便打算回屋,他伸手攥住我的手腕“云笙,你在生我气。”

我抿唇不语,一时二人僵持在原地,他垂眸喃喃“我知道了。”

第四日,我站在朱红色大门内等着门外来人,可第四日他没来送礼。

霜晨递过暖手炉对我说“屋内的东西都备好了,殿下去瞧一眼。”

我凝视着紧闭大门,心里明白这扇门今日或许以后也不会从中走出一个郁相亦,心内仍有不甘。

那之后,我随着霜晨去了偏室,自傅成竹去世后我便一直将他排位供奉此处,为一死后也是如此。而此刻我面前供桌之上,多添了几个无名牌位。

“父后……父妃……云艺……云帆……尚显川……傅成竹……为一……”我提裙跪在蒲团上,一跪就是一天。

从前不信神佛,不惧鬼神,如今我所珍视之物渐渐于掌心流失,恍惚间自觉作恶太多招了报应。

生杀掠夺争斗后我离开盛京,一身戾气尽消,已不愿手上再沾染鲜血,而此刻跪在此处的我隐约压制不住心底深处的愤慨,我努力与人为善,处处退让,可为什么亲族相残,同胞阋墙。

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事到如今,我被困在王府,女帝一直不肯见我,她可曾想过我的这颗心已经寒的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