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装死的他到了市场的时候已经是大汗淋漓，可他双眼放光“温衎！温衎！我想吃那个糖葫芦！”
“闭嘴。”饭都吃不起，还吃糖葫芦？“你喊，卖果子。”我推推他。他挑眉拒绝“我可是良家妇男，养家糊口是你们女子做的，怎能让我抛头露面，还是你来。”
我就知道拗不过他，只好哑着嗓子拼命喊着“卖果子！卖果子！”自己觉得很大声音，其实声音不大，我脸却涨红了。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脑子里深刻印下的尊卑观念让我觉得羞愧。
叶衾良一脸嫌弃“得，我来我来。”
我白了他一眼“不用，我可以。”说罢舔舔嘴唇“卖果子！卖果子！”喊了一刻钟，他吃了一刻钟。终于有人来搭话了“我看这位郎君吃的津津有味，多少钱一斤？”
我也不知道物价，实在没观念，颤巍巍伸出三根手指。那人一皱眉“这么贵？不买了。”我慌张拉住她的裙角“那这样呢？”我收回一根手指。那人想想“好吧，来两斤。”
两斤卖了四文钱，着实不易啊。以前虽然是个穷酸王爷，怎么手里也有个几十两作为零花钱，现在一文钱都来自不易。
叶衾良嗤笑“你还扯人裙角哈哈。”
“闭嘴。”
“闭嘴就闭嘴。”他摇头满不在乎又要拿起一颗果子吃，我手快夺过“再吃就没了。”一瞬间他嘟起嘴委委屈屈“我饿……”
“呦，小郎君饿了！出来卖什么果子啊，和姐姐我走啊。”摊子前站了一个女人，身材魁梧，脖子上戴了两条金链子，一脸色眯眯的样子。这样子，像是相中了叶衾良。
一想到叶衾良曾经在欢阁也会陪这样的人作乐委屈自己，我把果子塞回他怀里“吃！一个不够两个！”
叶衾良捧着两个果子眼泪汪汪“这还是您头一次对我这么好，这辈子没跟错您。”
“……”
那女人咂嘴“小郎君，吃什么果子啊，走，跟姐姐去吃好吃的。”说罢对他伸出了手。叶衾良一脸受宠若惊，将手递过去刚要触碰又收了回去，欲拒还迎的说“姐姐能带我去那里吃饭吗？”他目光望着的是路对面的大酒家。
那女人嗯了一声一把拉住他“这就带你去！跟着姐姐吃香喝辣！”我皱眉拉住那女人“松手。”
那女人不屑“别以为戴了个破面具就装绝世高手，你个卖果子的，拽什么。”
我再次沉声道“松手。”看着她紧紧握住叶衾良的手，我觉得很不悦，就是很……讨厌。
叶衾良推开我的手对着我说“唉，我是受够了这几年上顿不接下顿的日子了，我走了，你好好过。”说罢又对着那女人说“好姐姐，我和你走，可对她心里有愧。不如，您把果子都买了吧。”
“买买买！”她笑呵呵把叶衾良搂在怀里，叶衾良回头对着我挑眉一笑。
“哦，三两银子。”我机械说道，这还不懂我就是傻子了。我故作忧伤“你可要好好待她，唉，只怪我穷养不起他！”说罢接过银子转身离开，可面具下的我笑的停不下来。回去的路上，见到卖糖葫芦的心想着，这回他想吃多少那位好姐姐都能买了。
可盯着糖葫芦我却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受欺负啊？能不能被……不能吧，他混迹欢阁多年，八面玲珑不会被人欺负的。可他受了伤，也不知道究竟武艺如何，万一打不过那个女的怎么办？看着糖葫芦，越想越觉得后怕。
“姑娘，你要实在喜欢老婆子送你一串，你在这里……客人都让你吓跑了。”
我一咬牙就往回跑，到了酒家人不见了。我连问小二“那俩人呢？”
“那位小郎君被抱回去了。”
“回哪里？抱哪里？”
“喏，那边！就那边！”
朝她指去的方向看见了一个残影，我连忙跑去追赶，横栏在他们身边的时候倒是吓了叶衾良一跳“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把银子摔在女人头上，砸的她哎呦一声松开了叶衾良。我把叶衾良护在身后，她大喊一声“你干嘛？！”
“钱还你，人还我。”
女人大怒“不行！”说罢冲上来揍我。我连连后退将叶衾良推到一旁，转回身一脚回旋踢。那女人只退后几步，并未有大伤。她呵呵笑了“还会军中武术？我让你见识一下，战神栗王的武术！”
还是个从过军的，更让我恼怒。双脚一前一后，打开了打仗的阵仗，她狠厉一拳打来我快速侧头躲过，拳风吹起我的碎发。我踏着高墙抓准时机一拳打在她脸上，用了最大力气，她直接昏倒在地。
我站在原地阴影挡住了她的头，我不知我脸色如何，可定然不会好看。转回身叶衾良丹唇逐笑开，望着我“厉害厉害，一招制敌。”
没理会他快步往回走，他小跑跟在身后“怎么不说话？怎么了？”他跑着挡在我前面“你生气了？”
我怎么不生气？是和我自己生气，因为几两银子差点把他卖了。我停住脚步问他“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真的和别人走了。”
他笑的眯眯眼点头“我怕饿。”
我和他并肩走了一阵，前面不远处又见到了那个卖糖葫芦的阿婆。叶衾良垂头丧气，边走边踢着石头子，在我停住脚步的时候他还是自顾自的向前走。
等到他终于意识到我远远落在他身后时，终于转身找寻我。
长街之上我和他之间几个提灯之人穿过，我背着手望着他稍显无措的摸头动作，或许他又猜不透我为什么停住脚步。
我望着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他总在刷新我的印象。见着他一步步走向我，到了面前出声问道“温衎，我下次……”
没顾着他说什么，伸手递给他一只糖葫芦，他仅愣了一下便嗤笑出声。
我和他，相识在阴谋诡计之中，都戴着一层比我现在还要厚的面具。我瞧他是风尘中来去，谈笑风生间没有半分真心。他骗我，不可一世，实则仰仗身份装腔作势。
在繁华中迷了眼，在蕲州的清冷中找回了自己，我很欢喜。这样都生活，也挺好。
路上他问我“花了几文？”
“两文。”
他被糖葫芦酸的皱起了脸“那我们吃不到晚饭了？”
“好像是。”我心虚的不自觉降低了声音。
“你也太没经济头脑了吧！啊啊啊！”
和他一路打打闹闹，最后一脚把他踢入院中。
蓉桑听到声音从窗户探出头来“卖了多少钱啊？”
这一问我和叶衾良面面相觑笑出了声，蓉桑一脸疑惑“问你们呢，笑什么？”
我拿出三文钱耸肩“就几文。”
蓉桑尖叫“我大半棵树，你们就卖了几文！哎呦哎呦，气死我了。”
在蓉桑身边显露出一个身影，我一眼就认出来是何清胭。昔日眉眼中的高傲和烈气被莫名的气质掩下去，只背手抬眸盯着我们二人，问道“这两位是？”
“外甥和外甥女。”蓉桑不耐烦挥挥手让两个人进了屋。
进了屋叶衾良关门时眼尾扫过何清胭，随即拉着我的手说“饿死了，你与我去厨房觅些饭菜。”
“嗯。”有客到访怎能不招待客人，厨房里果然有几个馒头，还有半盘青菜。他一手一个靠在墙边机械咬着馒头，目光不知落在面前何处。
我随手拉过小木凳坐了下来，拿着馒头漫不经心的扯下一块丢入嘴中。我与他不言语，良久手心里的馒头只剩下一小块，我才抬头看向他。
未曾想到正是直直迎上他眺下来的目光，似有所思有所忆。他吸吸鼻子“你就不觉得有点噎吗？”
经他提醒果真是如此，他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喝下一口后感叹啊就一声“舒服多了。”
“你真是半分不介意自己所出之境。”
叶衾良眨眨眼“我这人就这样，高楼寰宇我住的心安理得，茅屋破房也不嫌弃。有一口吃的便好，没有那就不吃。”
我垂眸心中起了试探之意“你这样的人也甘心就这样待在蕲州？”他正舔着嘴边挂着的碎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我相处还短还不得知。在这蕲州安心生活保命，比去搅弄风云不强得多。”他笑嘻嘻说“我，只求随心活着便好。”
和他在厨房里窝着一阵子才出去，一出去就瞧着何清胭站在一边面带愧色，蓉桑坐在桌前面色沉沉却在强颜欢笑。蓉桑从腰间抠出一粒碎银子抛给我“去买酒来。”
这是支我出去，嗯嗯应着携着酒壶走了出去，一个人在街上走着，这片天只有黑暗和安静。零落几盏明亮灯火，寻着酒家打一壶老酒。酒家大方道“姑娘先坐，替我尝尝新酿的酒如何。”
酒家边打酒边说道“我家的酒，可曾被闽王殿下称赞过的。”听闻此言我手一晃酒洒出几滴落在木桌上，我苦笑问着“闽王谋逆，你这么说，就不怕我是个官吏听不得？”
她哈哈一笑“天下人在意，我们蕲州老百姓不在意。殿下对我们的好，那是记在我们心里的！蕲州人就算是为了殿下丢了性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听说闽王是个吃喝玩乐的王爷，没想到在蕲州也是贤王。”
“你这话，不好听。”酒家打好了酒，在酒壶上系了一个红条，这倒是有趣“为何系红条？”
“蕲州习俗，酒壶系红条，去灾避祸。”酒家颇为得意拍拍酒壶，可那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叹气道“还可惜了急病去世的栗王，从前闽王殿下总爱将她挂在嘴边，不停夸赞……只可惜，这对兄妹……”
我抿着她倒给我尝的酒鼻子酸酸，盯着桌面上摇曳的烛火再望向街边路过的打更人，心中忧愁涌了上来。
天下就这几个大州，蕲州只知闽王不闻女帝，徽州只服从我的军令不奉君命。女帝心里何尝不愁，又一定想收权于身，既忌惮我，又念着亲情。没有这次元王爷推了一把，郁相亦又雷厉风行，这种场面还要持续多久未可知。
这一刻我终于还是承认了，以往是我自以为是顾及女帝为她好，其实是将她逼迫到最后一步。对于郁相亦也没半分恨意，他终究没有愧对自己那颗想要匡扶设计的心。
沈将军府一门被抄家，一族男丁充入教坊，女人流放边疆。何清胭因暗中帮助闽王被重配苦寒之地，可何清胭这时出现在蕲州，来寻蓉桑，想必是有贵人相助，这个人与蓉桑和何御史都有牵连。按照她们的年纪推算而来，不出所料的话是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