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绫从王城启程的那一天,皇甫君祈嘴上说有事处理不相送了,实际上还是到了城楼上,望着雪绫和一队精兵出了城。
他不喜欢送行,尤其不喜欢被人看见他脸上的落寞,那么明摆,无处藏匿。
寒夜央一直安静地站在皇甫君祈身后的不远处,这样的视角,又勾起了他对少帅当日突然调转马头,狂奔而回场景的回忆,那是雪夜,他在呼啸的风中怒喊着,驱赶着马儿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
所有的细节还历历在目,同样的场景,却宛若隔世。
“小娘子……”皇甫君祈忽然唤寒夜央道,“你可知,朕为何不能给雪姬送行?”
寒夜央小声道,“臣……不知。”
皇甫君祈回首,用充满了诡味笑意的眼睛盯着寒夜央,一字一顿道。
“因为朕送行的人,都死了。”
寒夜央被那可怖的眼神震慑,连忙把头压低,恭敬道。
“陛下,臣知罪,臣不该迎合大臣们……”
“来人!”
不等听完寒夜央的解释,皇甫君祈已经换来了亲兵,用下巴指向寒夜央,冷冰冰道。
“绑了他,关进冰室。”
“陛下!陛下您听我说……”
皇甫君祈一怒之下就露出了幻术痕迹,蓄起一掌,狠狠抽打过寒夜央的侧脸。
他怒视着被亲兵架起的寒夜央,那一掌将他眼上的旧伤又撕裂了,肿的不堪入目。
“寒夜央,你以为朕看不出来你在干什么吗?你是一个雨族的叛徒,现在还妄想做雨族的英雄?!”
“陛下……”
寒夜央挣扎着要站起来,但皇甫君祈身边的亲兵都会幻术,很快又将寒夜央压制下去。
此刻的皇甫君祈面若寒霜,眼里只有凶狠和残暴。
他命令道,“把寒夜央关进冰室,直到雪姬归来为止。若是因为有人从中阻挠而让朕失去了王后,朕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他生不如死!”
此时此刻,刚刚离开了大都的雪绫还在为前线大开杀戒的林世遗担忧,根本没有料想过寒夜央会因为她而被囚禁在冰室,生杀大权,皆取决于她的归期。
第一个驿站就快到了,雪绫仍然愁眉不展地目视着远方,整支队伍的气氛是一片死气沉沉,令人压抑。
驿站的老板热情地被雪绫的马牵去马棚,看似已经恭候多时了一样,张罗着让大家进屋去休息、吃饭。
雪绫心事重重的样子引起了驿站老板的注意,便走来闲扯两句家常。
“姑娘是外地人吧?哪有要去幽国,还穿得这么单薄的?据说那里已经冰封万里,冰层已经蔓延到了卧龙关了。”
雪绫把玩着茶杯的手突然停住。
在她的余光中,隐约可以看到驿站老板气定神闲喝茶的模样,粗糙的手,捏着茶杯的边缘却十分有劲道。
又是个练家子……
雪绫会心一笑,道。
“多谢老板的好心提醒,不知命您在此恭候的那位朋友,可还有别的交代吗?”
驿站老板嘴角一挑,看了看雪绫的脸。
“姑娘,你的朋友托我告诉你,这是一条单向的路,到了另一头,最好就别回来了。”
雪绫冷笑不屑,“朋友没解释一下缘由吗?”
驿站老板放下手中茶杯,道。
“明珠已然暗投,这条凶险之路是姑娘唯一的转机了。”
山野的风萧瑟,吹动着雪绫轻盈的裙角。此事若是能听到一曲古琴,便是最衬得此风此景了。
雪绫纤细的食指不停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有规可循的频率细说着高深莫测的心计。
“老板,你回去告诉寒夜央。”
雪绫缓慢起身,边说边将马鞭重新佩好在身上。
“我雪绫是去是留,轮不到他来替我做决定。我现在就连夜赶去卧龙关,待我成功说服了世遗哥哥退兵,我会第一时间回到君祈的身边。我是如何走出王城的,就会如何坦荡地走回去!”
“等等!”驿站老板蓦然起身,“若是姑娘执意要走,那么还有最后一句话,是朋友交代,一定要传达给姑娘的!”
雪绫顿住了脚步,微微侧头问道,“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驿站老板道。
“朋友说,你要认清楚,到底驱使你感情的是你自己,还是你的命运!”
雪绫轻蔑地笑了,她以为寒夜央是无计可施了,所以又用他最惯用的“星蕴”邪说来危言耸听,意图将她吓唬走。
这个邪士,真是为了把她赶走而无所不用其极啊。
“传句话给他,如果他想到了一个能改变他自己命格的方法,我就相信他!”
说完,雪绫便固执地离开了。连带着叫醒了休息的精兵,准备即刻启程,连夜赶路。
其实寒夜央在做此安排的时候,也早就预想到雪绫不会欣然接受他的好意。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星蕴”是命定祸国的“雏狐”,更加不知道她的一切厄运都是由此而来。
咒印术留下的新月疤痕虽然可以改变她的面相,却并不能破除她身上缠绕着的“雏狐”命格,她终究是那个不祥的存在。
而一个连自己的“星蕴”是什么都不得而知的人,又怎么会相信看似天方夜谭的“星蕴”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