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初不断有人参与加入，两人脸上皆是凝重。
后来随着惜尘出现，对方实力不俗，逼得那些潜伏在暗中的人一股脑儿全都涌了出来。
算是好事一件。
莫言知道轻重，没有不应允的，两人仗着地理优势，比惜尘更快杀到了楚元胤跟前。
一看他俩，楚元胤眼睛瞬间就亮了。
然而等开口说话时，嗓音却是哽咽的厉害：“可算是找到你们了，我七哥已经醒了过来，可是他……”
躺的时间太久，已经伤到了脑子，很多事情的不记得了。
后头的话语内容实在是太过于扎心，说到一半就彻底没了声音。
杜随跟莫言却没去细究。
消息来得突然，起初两人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下愣住，导致都忘记了挥剑。
杜随胳膊上甚至都挨了一下。
后确定了这不是幻听，是实实在在的真话，两人都觉着自己又行了。
“此话当真？主子真的已经醒了？”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没细究八皇子脸上明晃晃的难言悲伤，两人一听说自家主子终于是醒了，手底下的利剑都快了不少。
手起刀落，杀得那叫一个不留情面。
所过之处，一路的断肢残臂。
楚元胤看得都有些牙疼了，忍不住又收敛情绪问了一声：“这些人，是跟你俩有仇吗？”
这边杜随跟莫言彼此对视了一眼，还是跟他实话实说了：
“此前我和主子跟他们交过手，这些人，是天罗宗的喽啰！”
天罗宗……
一听这话，楚元胤再无半分怜悯，眼眸瞬间杀气四溢：“就地斩杀，一个不留！”
他身上气息暴涨，也算是给自己人加油打气。
外有惜尘，加上多出来杜随跟莫言这两个帮手，剩下的王府侍卫们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跟着满身杀气。
几人里应外合一鼓作气，虽然艰难了一点，终究还是将所有天罗宗的喽啰们给斩杀在了脚下。
一个多时辰，原本还算静谧的小镇，重新静谧了下来。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道呛得人几欲作呕。
再看楚元胤这边，损伤也不是一般的大，一半以上的侍卫都受了程度不同的伤。
连惜尘身上，都挂了彩。
好在，结果还算是不错。
莫言心细，过去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留下什么活口之后，便打算跟杜随一起，先带着众人去他们藏身的地方。
无论如何，先把身上的伤势处理处理再说。
也就在此时，外头马蹄声阵阵，由远及近而来。
他跟杜随两人皆是神色一凛，快速过去查看。
杜随第一个看清来人身上穿的衣服，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难看起来：“还是天罗宗的人。”
楚元胤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听又是天罗宗，禁不住冷笑连连：“居然还敢来？那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虽然自己的手下们已经受了伤，可再宰杀几个天罗宗的杂碎们，应该还不成问题。
老六就是靠着这群人，这么多年在暗中行动，不仅私自开矿铸币，招兵买马囤积兵器！
一想到对方顶着那张看似无害的脸，实际上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事情，楚元胤就气得心肺郁结！
岂料听到这话，杜随却摇了摇头：“不，不一样。”
如果说刚才被斩杀的那些人，只是天罗宗的喽啰的话，那眼前的这些，便是真正的杀手了。
天罗宗手段残酷，经由罗刹谷训练出来的正经杀手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按照他们目前这个情况，便是来上七八个，怕是也应付不住。然而眼前来的，却有数十人之多！
这一回，饶是跟在楚元戟身边，早已见多识广，上过战场见过千军万马的杜随，也脸色猛然一变。
而随着杜随这话出口，众人心中瞬间都变得沉甸甸的。
连呼吸，都格外艰难了。
能绞杀眼前这些“土匪”喽啰，差不多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实力。
现在又来这么多人，还是实力强悍的杀手……
惜尘双眼微红，紧抿着唇，脸上几乎带上了舍命也要护住主子的决然。
甚至四下观察起了地形来，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护着自家主子先逃出去！
其实也不止他一个有这样的想法，莫言这边同样不轻松。
杜随脸上甚至出现了几分犹豫，轻声呢喃道：“不好让八皇子真的折在这里，实在不行，就让……”
“不行！”
还没说完，便被莫言断然打断。
再看时，他眉眼之间已经满满当当都是冰冷之色：“王爷已经醒了，你若轻易动用他们，打算让王爷何以为援？”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猛地触动了杜随的念头。
双眼微眯，他若有所思：“你有没有觉着，这整件事情，都透漏着不正常？他们真正的目的，该不会就是……”
莫言懂了他的意思，脸色也跟着一下子就变了：“冲着王爷的金光卫来的？”
两人都不是傻子，几乎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流，便交换了彼此的想法。
天罗宗的人，被分成了两拨，都是冲着八皇子楚元胤来的。
似乎誓要将他给斩杀在这里。
可楚元胤是什么人？
虽然确实是个皇子，然逍遥人生，不涉朝政，手上没有多少实权。
没权又没人，这样的人，就算是个皇子，对誉王能有多少威胁呢。
选择在这个时候不惜一切代价地截杀他，做得也并不怎么隐秘，万一这事儿传出去，绝对会给楚元烨招来不少非议。
可谓是有害无利。
楚元烨又不是傻子，能走得今天这一步，便足见其有多腹黑算计了。
这样的人，选择做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为了没事儿干，故意要给自己找点麻烦！
所以，必有所图。
从表面上看，或许是后面赶来的这些杀手行动的稍微迟了一点儿，才给了他们喘息的时间。
可若是退一步讲，对方压根就是……故意为之呢？
先是派遣喽啰来消耗他们的战斗力，然后再派遣真正的实力亮相。
甚至丝毫不做任何伪装，似乎就是为了要让他们给认出来！
在战力丝毫不对等的情况下，中间空出来的这些时间，其实就变成了是留给他们找外援的时间。
八皇子这个人，对于楚元烨来说，不重要。
可对于楚元戟，那不是一般的重要。
杜随跟莫言都是他的心腹，岂会不了解自家主子的心意，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楚元胤出事儿。
如今他们别的势力又动不了，如果寻求支援，也就只能找……金光卫了。
这不是阴谋，这压根完全就是阳谋！
半点不掩饰，明晃晃地算计他们。
就看他们两个楚元戟的左膀右臂，是暴露出金光卫，正中楚元烨的下怀，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的亲兄弟去死。
端看如何取舍。
“卑鄙！”
转瞬之间理清楚了所有，杜随气的眼睛都红了。
咬牙切齿的咒骂。
莫言脸上也罩上了一层寒冰。
那厢的楚元胤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的动作却是直接跳脚：“被训练出来的杀手？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干不过，实属干不过。
然而除了他带来的那几人之外，这边莫言跟杜随压根没动。
两人相视，苦笑连连。
这么大一个局，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又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让他们脱了困？
今日的事情，没那么容易善了。
果然，楚元胤这边才刚刚喊出那句话，天罗宗的杀手们就已经到了。
不止前方有，后方也有。
竟是兵分两路，直接断了他们的后路。
楚元胤有些傻眼，突然就想起了城外时候乔白的忠告。
到了这会儿，他才明白过来对方真正的意思。
不过，也已经不重要了，反正现在都已经对上了，且再没后退的余地，还能怎么办呢？
“那就拼了！”
他还就不信了，对方人多，自己这边人也不少。
既然能斩杀得了刚才那一批，现在这些……也一样对付得了！
反观莫言跟杜随，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同样不乐观的，还有惜尘。捏紧手中的剑，他满眼的决然。
“拼了！”
敌人已至，危险，远没有结束。
真正的厮杀，现在才开始。
再说建章宫这边。
从在密室中发现楚道行开始，沐云歌便对他的身体格外上心。
横竖眼下逃不脱，如何替对方尽量延长生命，就成了她首要之责。
甚至为了方便起见，沐云歌还选择了楚道行隔壁的房间住下。
那间房子原本也是陷阱之一，幸好不是什么要命的陷阱，她便按照楚元戟临行前的交代，破坏了机关。
破坏机关的过程中造成墙壁破损，跟楚道行那间只见出现了一个小洞口。
沐云歌不以为意，反而尽量扩大了洞口，以便可以随时观察隔壁的情况。
没办法，楚道行所处的那间密室实在是太冷了，正常人他根本就待不住啊。
原本是个很贴心的行为，完美。
然而谁都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中途会出现差池？
本是为了照应楚道行，尽力想要帮着他保住性命的好法子。
谁又能想到玉嫔会出乎意料地出现，还能给她讲这样一个离奇，却又分明是当年真相的隐喻故事呢。
是以，这整个故事，沐云歌听见了，楚道行自然也是听见了的。
他原本就不是普通人，又身在局中，即便现在处境凄惨，已经被毒害的神志时常不清，可并不妨碍理清前因后果。
沐云歌本就担心的不行，等急急感到隔壁，恰好就看见楚道行从冰床上滚落了下来。
口中费力道：“去，去将那个贱，贱人叫回来！寡人要问，要问她适才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沐云歌帮他金针顺行血脉，又用尽所学延缓了禁咒之术带来的反噬，好不容易才能让楚道行勉强说出一两句话来。
却再没想到，他终于出口的首要之言，就是这么的绝望。
其实也能理解楚道行此时此刻的心情，换成是谁，也好受不了。
想到这里，沐云歌急急上前。
可还是慢了一步，楚道行身体掉落在地上的同时，只听“咔嚓”一声，身上某处地方，骨折了。
沐云歌：“……”
这样的情况……也常见。
如今这位西晋苟延残喘的帝王，这副身体已经宛若瓷人。
要是乖乖躺着还好，稍微不安分动上一动，那都是要命的事儿。
最忌讳的，还是这种情绪大起大落的情况。
之前费心巴力那些努力，全都白费了。
暗戳戳叹了口气，她认命地过去扶人。
哪知才刚刚弯下腰，却见楚道行脸色青白。下一秒“哇”地一声，直直吐出一口赤红的血。
再看他双目迅速灰暗，沐云歌脸色霎时大变：“不好，是心头血！”
该是如何义愤填膺，才能生生呕出一口心头血来？
再没了多余的那些感叹，她神情凝重，赶紧抢救。
如今的楚道行瘦骨如柴，即便是她，也能轻轻松松地抱起来。
将人重新放回到了冰床上，沐云歌来不及去处理骨折的事儿，首先便是祭出金针抢救。
一连七八针下去，楚道行才总算是缓过了那口气，没直接就这么去了。
然微微颤颤地睁开眼睛，双眼还是无神的很。
哀莫大于心死，万念俱灰心如死灰，莫过于此。
这人对待楚元戟着实残忍，不成想到头来自己也是可怜。
沐云歌叹口气，正打算劝说两句。还没开口，床上形若枯槁的人却有了动静，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枯手犹如利爪一般，隔着衣裳抓破了胳膊表皮，几乎陷入肉里。
沐云歌疼得皱眉，反观楚道行全然无觉，一双眼瞪得睚眦欲裂，字字句句几乎要呕血：
“你，你告诉寡人，适才那贱人那些话，究竟，究竟是真还是假？
是你们串联好了来诓骗与寡人，还是，还是……”
还是确有其事。
杀人，诛心。
到底是心虚的，楚道行自知薄待了儿子，也深知沐云歌跟自家老七的感情。
这一刻，他倒诚心希望，是眼前这女子为了给心上人出气，故意伙同玉嫔演了这么一场戏，说一个荒缪的故事，来折磨他！
至于两人究竟有没有可能会去伙同的合理性，他已经压根不去考虑了。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安静。
沐云歌沉默了。
用代表了一切的沉默，足以说明所有的一切。
虽然到了现在，她依旧还是不太清楚玉嫔这么做究竟什么目的。
但是对于对方讲的那个故事，沐云歌却还是选择了相信。
并非盲目，而是好巧不巧，她认识了玉瑾言，经历了对方的血，救了楚元戟的事儿。
那么多不合理的事情加在一起，如果不是有了这么一个听上去似乎荒缪的故事作为事实真相，连她，也解释不清楚了。
眼看着楚道行眼里微弱的光逐渐重新黯淡，沐云歌想了想，开口道：
“臣女觉着，换个想法，陛下或许也还值得庆幸。这样至少，当年的玉昭仪心里，从来都没有过别人。”
唯一有的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他而已。
沐云歌承认，自己这话，听上去似乎是在宽慰，实际上……故意的。
指下脉搏虚弱的几乎要摸不到了，入手处的冰凉跟她的心一样的冷。
相比之下，她的心灰意冷，也不比楚道行少多少。
这个人，她终究是，救不回来了。
逐渐意识到什么，楚道行慢慢松了手。
眼珠子稍稍转了转，下一刻嘴角艰难扯动：“所以那个逆子，果真就是……”
楚元烨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楚道先仅剩在这世上的血脉。
关于这个事实，对方跟太后都明说了，他也选择了相信。
如果是亲生儿子，怎么可能会对他做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
就像楚元戟，自己都那么对待他了，对方还不是乖乖受着。
可相信是一回事儿，搞清楚具体真相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当年玉昭仪进宫的时候，他的的确确派人给对方做过检查，派去的也全都是自己人。
确定对方身上是没有孽种。
毕竟接盘这回事儿，楚道行不仅没有兴趣，也绝不会容忍这样的后患存在。
甚至当年派去的那几个人，连打胎的汤药，也一并带着的。
楚道行从未怀疑过，楚元烨会不是玉昭仪的儿子。
也确认进宫之前，对方的确没有生育。所以关于各种关窍，他始终想不通，楚道先的这个骨血，究竟是怎么留下，又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眼前。
并且丝毫让他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
别看他口口声声想要确认，实际上心里头其实明白。
如果没有另外一个玉昭仪的存在，当年这样的事情，压根就不可能会办得到。
越是清楚，越是心如刀绞。
又气又急，怒火攻心之下，居然也能强撑着坐起身，用拳头捶床：“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到头来不但让寡人替旁人养了儿子，而且……而且……”
而且他跟玉嫔真正的孩子，他都没能来得及看上一眼！
对方究竟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模样，是像他，还是像……
字字泣血，悲情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