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地牢。
假冒楚元戟的金光卫，被关在这里。
双手高高吊起，整个人血迹斑斑，看着异常惨烈。
按照一贯的做法，以他的身份，被擒的那一刻起，本就该自我了断才对。
不知道这金光卫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反而双耳始终警惕，一直在捕捉着外头的动静。
可惜一直都没有等来他想要的，反而有两个太监狰狞着面孔手拿皮鞭靠了过来。
一边狞笑，一边伸手在他身上比画，尖细的笑声让人作呕：“醒了？
既然醒了，那我们就继续开始吧。倒是个硬骨头，不过嘛，爷还是不相信，你的骨头，正能硬过爷的手段去。”
经过长时间的严刑拷打，已经让金光卫伤痕累累，身上都不见一块儿好皮。
楚元烨做事也绝，审问的人派了两个太监不说，还是从慎刑司出来的太监。
这两人都是以手段狠辣出名，身有残缺，心理就格外扭曲。
各种折腾人的手段层次不穷，简直令人发指。
闻言，金光卫抬头，极其淡漠地扫了对方一眼。
他一只眼睛已经瞎了，眼珠子被挖了出来，就掉在脸颊上。
看着异常骇人。
偏两个太监非但不觉着害怕，反而还兴奋得很。
这会儿也是被金光卫那一眼神激怒，其中一人伸手，竟要当场捏爆他的眼球：“不怕？呵呵，既然不怕，那爷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血腥一幕即将上演，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将才触碰到金光卫的脸上，突然就不动了。
另外一个太监看得奇怪，忍不住上前来推人。
口中还不干不净地调笑着：“怎么了你？该不会是突然又看上了，舍不得了吧？既然如此……”
话还没说完，直接双眼一翻瘫倒在了地上。
再看站在金光卫面前的这一个，也没抗住，倒了。
整张脸朝下地趴在地上，后背上有一枚小小的金针。
若是不细看，都发现不了。
金光卫仅剩的一只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下一秒快速望向地牢门口。
鉴于楚元烨震怒与被欺瞒的憋屈，地牢被看管得格外严密。
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除了这两个变态的太监之外，门口还站着六人。
不过这会儿，那六人跟太监一样，全部都倒在了地上。
反倒是门口方向，又多出了两道娇小的身影。
都是一身夜行衣，蒙着面。
为首那个，手里头还拿着一件奇怪的武器。
确认再没有任何埋伏，沐云歌收起手中的麻醉枪，看向地牢深处。
随着假冒楚元戟的金光卫现状入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即便听到对方欣喜中充满着几分不确定，小心翼翼地问道：“来人可是沐云歌小姐？”
听到这话，沐云歌没有丝毫犹豫，扯下了自己的蒙面巾。
艳丽动人的面孔，再不会错。
确认了，金光卫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您，终于来了。”
紧跟在沐云歌身后的人，是李幼薇。
她终究还是没能扛得住沐云歌的洗脑游说，答应跟她一块儿来冒险了。
也是得益于已经取信楚元烨，东宫的地形她也算熟悉一些，故而才会带着沐云歌顺利过来。
这会儿听到她的疑惑，沐云歌却没有回答。
快步走到金光卫身边，解开对方的同时，也为他注射了一剂止痛剂。
等再为金光卫把脉，大概了解了一下他此时的身体状况时，沐云歌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动手用刑的人，可真狠。
金光卫，差不多已经算是彻底废掉了。
就算是活着出去，估计也很难度过心理上的那一关。
所谓，生不如死，不过如此！
反观金光卫，面上看着倒还好。
明明上一刻全身上下还疼得犹如被凌迟一般，随着沐云歌那剂药效发作，很快便没什么感觉了。
察觉到这份神奇，他禁不住眼睛亮了亮：“可否能再为在下用一支？”
便是人再怎么彪悍，到底肉体凡胎，承受力始终是有极限的。
这药倒是神奇得很。
若是彻底感觉不到疼痛，除非死了，否则还有什么不能拼的？
金光卫独眼熠熠生辉，“把东西交给在下吧，小姐且放心，只要属下能有一口气在，也必定将东西亲手交到主子手上！”
沐云歌要要紧的东西需要传递出去，这事儿还是暗中传递的消息。
从受楚元戟之命，踏入未央宫替代他那一刻起，金光卫便知道，自己此行，凶多吉少，是基本没什么生还的可能。
所以在用刑的时候，格外淡定坦然。
可以说，就是在等着这一刻了。
听到这话，李幼薇便知道，自己这是又被坑了。
信是她送的，当时是说了是表达一下问候，可没提什么东西不东西的。
现在……也不能再当面质问，只能气闷地站在一旁。
沐云歌也没有迟疑，当着她的面儿，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来。
交出去的时候，格外慎重：“这里头的东西，极为重要。
尤其对你主子来说，更是事关生死。
所以……”
能值得让这么大费周折地安排的，自然不会是普通的东西。
金光卫接过来，满眼凝重：“小姐放心。”
察觉到对方眼底的深意，沐云歌重重地捏了下对方手腕，忍不住的满眼悲悯之色。
嗓音更是格外的沉：“辛苦你了。”
浑身带伤的金光卫不是没有看出沐云歌的异常。
却什么都没有追问，甚至连多余的表情变化都没有，全然木着一张脸。
朝着沐云歌拱手：“请小姐放心。”
说完，便转身闪了出去。
有沐云歌的药剂加持，纵然他早就一身伤痕累累，这会儿行动起来也恍若无事。
身法极快，看得一旁的李幼薇眼底惊叹，低声喃喃道：“他这么厉害，应该……逃得出去吧？”
沐云歌听到了。
扭头看了对方一眼，没直接回答。
只道：“究竟能不能逃出去，我们跟着一道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说得风淡云轻，好像不过一句稀松平常的话，也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含义。
哪知落在李幼薇耳中，却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眼底的惊叹变成了局促，整个人也肉眼可见地不安起来。
嘴唇微动，看得出她欲言又止地想要再多说些什么，哪知抬头一瞧，沐云歌已经率先从地牢里头出去了。
只能绞着双手快步跟上。
都说瑞雪兆丰年，临近年关的腊月，京城中终于飒飒扬扬地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鹅毛大的雪花纵横交错着，簌簌往下掉，风稍微一吹，便能眯了人的眼睛。
白日里还好，有宫人及时打扫，尚且能看得见青石铺就的地面。
而这一到晚上，一眼望上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沐云歌她们来时还好，积雪只有半脚深，等此时再出去，一只脚踩进去，直接就没影儿了。
这么大的雪，别说是宫人们，就连巡逻的侍卫们，都变得懒惰了起来，半晌望不见一个人影儿。
雪地上只留下寥寥几个脚印，很快也被重新覆盖。
雪地洁白，连夜，都变得格外明朗起来。
沐云歌放眼望去，很快便发现百米远的地方，有道身影正疾驰而去。
目标正是东宫的墙头。
丈余的高度，在对方眼中如履平地，看着好像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直直跃上了墙头。
然而，变故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只见刹那之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就涌出来一大批人马。
最前头的一队人手持箭弩，“咻咻”放箭。
眼见着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金光卫已经跃上了墙头，在只需要稍稍几秒钟的时间，就能逃出去！
可惜终归功亏一篑，不过沐云歌这厢眨了个眼的功夫，就将墙头上的人，已经俨然成了一只刺猬。
那些箭矢，后头还跟着长长的铁链。
箭头进入了金光卫的体内，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重新将人给拉了回来。
随着重物落地砰的一声响，血雾四溅。很快，洁白的雪地，便被染得殷红。
沐云歌下意识地跑了几步，便僵住了脚步。
随即，闭上了眼睛。
即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也依旧还是分辨得出来，那金光卫，已经没救了。
那么多的箭矢，毫无疑问伤及了对方要害。
如此……也好。
不用再继续受什么罪了。
四周很快亮起了火把，一身华服的楚元烨在众人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看见他不奇怪，只是等看到紧跟在对方身后的史太傅时，沐云歌眸色稍稍凝了凝。
楚元烨也同样远远地扫了她一眼。
没有多看，很快移开视线，抬手示意：“搜身。”
沐云歌：“……”
只一眼，她便明白了。
楚元烨此举，分明就是冲着血字诏书而来。
他为何会知道这东西的存在，怕是……跟身后的史太傅脱不了干系。
沐云歌交出去的东西，很快便被搜了出来。
眼见着楚元烨将布包拿在手上，打开，她又气又急，却束手无策。
楚元烨面目表情地扫了血书一眼，顺手交给了一旁的史太傅。
当初史太傅便是楚道行留下血字诏书一事的见证者，自然最能辨得出真假。
果然，只见他恭恭敬敬地伸手接过，便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查看起来。
半响，肯定点头：“是真的。”
听到这话，楚元烨才放心地将东西拿回来。
也不再往身上收，直接就在火把上点燃了。
亲眼目睹血书被烧得一干二净，他隐晦莫测的眼底才总算是有了点儿笑意。
随即施施然看向沐云歌这个方向，悠然道：“这次，记你一功。你自由了。”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让人乍然有些听不太懂。
沐云歌却很快反应过来，豁然扭头，望向自己身边的李幼薇。
只见对方耸肩摊手，做无奈状：“沐云歌，我觉得你说得对。
多个选择多重保险，我选了誉王殿下，结果也是一样的。
你看，我现在不就自由了？”
沐云歌：“……”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就这么，被背刺了。
不止是李幼薇，还有……
遥遥望去，大半个身体藏在楚元烨身后的史太傅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沐云歌的目光，他不期然地也抬头望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撞，史太傅脸上不见丝毫背叛的愧疚，反而一派坦然。
甚至还稍稍松了口气的模样。
反观沐云歌，也是一脸复杂。
到了这会儿，她才一副适才被惊呆，现在才猛地惊醒，不顾一切地便要往楚元烨身边冲的样子。
同时口中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你把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烧都烧了，已然成了灰烬，还如何还？
楚元烨冷冷勾唇，注意力彻底不再放到她身上：“关起来吧。”
楚元戟逃出京城，不定跑到哪里生幺蛾子去了。
留着沐云歌这个软肋，还有用。
这一回沐云歌没再被送往慈心宫，而是被押往距离东宫不远处的一处荒宫荒殿。
起初，她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关在了这里。
直到第二天天放晴，她听到外头动静巨大，有人在厚厚的雪地里头跳着脚骂人。
隔着被锁住的偏殿门往外看，见着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才恍然反应过来什么。
在雪地里头跳着脚骂人的，乃是郑国公家的世子。
别看平时为人不怎么正经，实际上可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儿。
沐云歌之前听哥哥沐子胥提过一嘴，而作为郑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此次这位小世子自然也被一块儿宣进宫，留下了。
现在既然他在这里，那……
沐云歌心下一动，连忙打起了精神再看。
果然发现，正殿那边，因为这阵谩骂，又有人从里头出来了。
郑国公府的世子骂的内容也简单，无非是昨夜下了大雪，气候变冷，他们临时居住的正殿却没加炭火，能冻死个人之类的。
听上去不过认不清形式鸡毛蒜皮，没什么好在意。
然而随着出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有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一刻，沐云歌激动得都快要喜极而泣了：“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