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这么轻易地就做到了。”
陆离握着手中刹那之间，迸发出道道金光的金色古剑，也是不由地心神摇曳。
自宫中回返之后，李当户就曾来寻陆离，与之直言，在气血武道与元神之路上已然有了根本法的他，如今最缺的，就是上乘杀法。
阿难破戒刀固然传承古老，杀力惊人，但不可能作为常规杀法来用。
回到演武堂之后，陆离细细琢磨，也确实如此，他要与周红拂这样隐藏了十余年的元神修士对抗，没有一门杀法在，即便动用了燃血之法，怕也不见得就能一锤定音。
而一想到杀法，陆离最先想到的，便是那日直面血神的江玄元所挥出的君临天下之剑。
没有人与陆离说过，江玄元的剑以往不是没有人试图凝练过，但无人能够得到这柄帝师梦中之剑的认可，展露不出半分威能。
即便知道了，陆离怕反倒会激发出更多的斗志来。
毕竟，比起江玄元连这柄剑的名字都不知晓，陆离好歹也是顶着此剑真正的主人万世子孙的名头长大的。
但陆离虽然三日内日日存想，却毕竟不可能用一次燃血的机会来踏足狼烟之境，凝聚此剑来实验。
故而，这是他第一次握住此剑，尝试着挥出那君临天下之剑。
却不曾想，陆离竟一次功成。
“被此剑承认，这是其一。”
周府之外，江玄元作为陆离模仿的正主，却看出了端倪。
“君临天下的意志，是其二。
我虽不知这小子为何能够获得这柄剑的承认，但意志，却有迹可循。
之前我就猜测过，这柄剑之上的日月星辰，山川草木，农耕蓄养之术，四海一统之策，包罗天地之外，却也暗合君王之道。
这小子，身怀真龙血脉，本就有资格去踏足此道。”
一旁的红衣大监听了，面色多少有些不自然，毕竟在这之前，江玄元才是唯一手持此剑之人。
不过，身为景元帝的近侍，他知道的东西很多，也清楚江玄元并无争霸之心，一心所求，不过是求仙道渺渺，辟人道大世而已。
故而，他也只是面色不自然，转而开口道：“哪怕满足了种种条件，能够一次功成，却也能够看出陆公子确实天资纵横。”
“天资是一点。”
江玄元不置可否，毕竟比起天资，谁能及的上将将束发及冠，就单手镇压百家诸子的大离帝师。
“但想要一次功成，这周府的小姐，反倒算是助力了他一把。
君者，内存圣道之心，却也不能少了王霸之意。
这周家小姐自持凰女，言语之间，皆是大局眼界，甚至明知陆离身份，却还高处云端，俯瞰人间。
陆离或许如今不曾知晓自身血脉，可能手握此剑，岂能心无傲意？
是她站于此剑对面，方能激荡出陆离心中的霸道之意！
凰女俯真龙，真龙岂会低头？
唯有踩踏凤首，龙吟天地，方能彰显君王临世！”
江玄元此言落下，周府之内的陆离，也随之猛地张开双眼，将手中倏忽之间，就抽空了周身所有气血的金色古剑，重重斩落！
“所谓凰女，固然贵且高，可再高，岂能高过这把剑！”
陆离斩落此剑，双目之中的神彩，都似乎要化为实质。
“能够与此剑为敌，才是你所谓高贵的人生之中，最值得骄傲之事。
毕竟这把剑的名字，唤做。
轩辕！！！”
金光万道聚拢合一，在收拢所有神异之后，再度化作了那柄古朴的金色古剑。
与陆离相距不过两臂的周红拂抬眼，去窥探这以气血狼烟凝聚而成的古剑劈斩。
但往常可以窥破一切虚妄，寻到种种缺漏的慧眼，如今却窥不破此剑的真幻，也寻不到任何一处错漏。
就好像，这柄剑与其上的日月星辰，山川万物一样，真的是天地造化，混成一体。
“这是什么杀法？！”
周红拂这一刻，其实内心深处，一直平静的心湖，终于出现了波动。
陆离的剑斩落的并不快，就好像是笃定，她一定逃不脱此剑临身。
可越是如此，周红拂心中就越是不服。
“他虽然是一十七年之前遗落的潜龙，可自小生长的地方，不过是一间破落镖局罢了。
甚至年前，他才第一次踏入神都。
算起来，他真正开始腾飞，不过几个月的功夫。
而我生来，便居于这南城之中，敕造相国府之内。
自立朝之初，几代人的基业，才换来了我携慧眼降世后，随意挑选契合元神经典，资粮随手招来，用之不尽。
凭什么，他可以用几个月的功夫，就能够一剑斩破这一切？！”
正是存着此念，周红拂死死地瞪着那一双丹凤眼，神念运转到了极致，元神术法蓄势待发。
只要她能够寻到一丝一毫的错漏，她都会瞬息施展出术法，攻破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
可越是催动慧眼，周红拂所能见到的，就越多，越接近根本。
原本常人看来平平无奇的一剑，在她极限催动慧眼之后，便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甚至化作了切切实实的一方世界。
那日月星辰，显化出大日之炽，皓月之寒，星辰之耀。
那山川草木，便是五岳坐落，四海流淌，甚至还有一株通天之树连地接天。
那农耕蓄养之术，化作九州之大，万丈红尘，那四海一统之策，窥见金戈铁马，狼烟滚滚。
最终，一切都化作了一道滚滚洪流，其中有亿万万生民抬首。
在那其中，周红拂甚至见到了分明已然死在了陆家镖局的那些镖户们。
他们在这洪流之中，甚至连一滴水滴都算不上，更别提万千浪花化作的洪流。
可哪怕是这般壮阔，好像要席卷整个天地，乃至天地之外，混沌虚无的洪流，却也绝不会落下一滴水滴，一道身影。
唯有如此，方能够化作永不停歇，无比壮阔的人道洪流，于万界永存！
“啊！！！”
周红拂倔强的心念，在看到这洪流的刹那，便被冲毁，好似泡沫一般脆弱。
即便是相国府所谓的百年基业，在这自古老岁月流淌至今的人道洪流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她此刻即便想要合上双眼都做不到，那一双丹凤眼，此刻已然被鲜血盈满。
一道道血泪，将她姣好的面容化作了恶鬼一般。
周红拂终于慌了，可她甚至生不出要动用自己的火凤法力，去阻挡这一剑的念头。
因为她知晓，她的法力，根本不可能让这把剑停下哪怕一毫。
可剑已然就要临身，周红拂咬紧牙关，心念流转之间，被陆离握紧的那一只手，联通整根手臂，直接她以自己的法力斩断。
炽热的火凤法力，将周红拂的肩膀断裂之处本欲滴落的血液，瞬间就灼烧至了虚无。
周红拂甚至于都没有察觉到痛楚。
壮士断臂的周红拂，睁着已经失去了任何灵慧的双眼，朝着记忆之中的周相方向而去。
“父亲，救我啊！”
周红拂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方才还要与周相断绝关系，她踉跄的朝着周相奔去，但那柄金色的古剑，却远比她的身形要快。
周红拂停住了脚步，即便明知不可为，但她还是将自己所有的法力，悉数涌出。
没有出乎周红拂的预料，在这把剑的劈落之下，周红拂的火凤法力，直接被碾碎成了虚无。
可当周红拂已然绝望的跪倒在地之时，她却只觉得脖子一紧，而非彻底失去意识。
“还说要找可以替代阿难破戒刀的杀法。”
周红拂双眼失去了光芒，但她却听到了陆离的声音，缓缓响起：“阿难破戒刀好歹只是用了之后还需要再度蓄势，这这一剑，却是把我的气血吸的干干净净。
用出这一剑后，要是没有点元神修为在身，那可真是任人宰割了。”
周红拂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方才的壮士断臂，不是没有效果。
陆离的这一剑，固然超越了自己以往所见的任何杀法，但其消耗，也相应的高到了可怖。
这柄金色的古剑在斩灭她的法力之后，已然无以为继，彻底消散了。
“陆离！！”
周相此生，见过了太多风风雨雨，朝堂之上的纷争，从未曾有过一日停歇。
可自他承下相国之位后，就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居然会有人在他的面前，将他最视若珍宝的幼女好似破布一般提起。
周红拂方才的呼喊与惨状似乎还在眼前，可看着陆离握紧周红拂脖颈的手臂，周相强忍着怒火，缓声道：“放下红拂。
方才我所言之事，可以当做未曾发生。
是我周府出尔反尔，强行退婚。
你想要什么，也可以悉数说来，只要本相能够做得到的，都可以满足你。”
“陆公子。”
周红拂也知晓，虽然逃过了那柄金色古剑，但她的性命，却依旧掌握在陆离的手中。
这样的距离，哪怕那位立起天柱的四境武夫供奉，在陆离已然察觉的情况之下，出手之前，陆离也能够先行拧断她的脖子。
故而这位周家凰女硬生生的挤出笑容，哪怕这笑容在血泪的衬托之下显得狰狞无比。
至于她的声音，更是被扭曲的近乎变形。
但周红拂却还是坚持着开口道：“你离我梦中的模样越来越近了。
我现在可以坚信，我看到的不是可能的未来，而是既定的轨道。
哪怕世间有万种可能下变幻的万方世界，你也定会做到那样的成就。
陆公子，我愿意与你前往那陆家镖局，为你所在意的每一个人叩首认错。
我也不再奢求成为你身旁之人，我愿意在你成为那天上天下，唯一君王之时，做那围绕着你盘旋的万千神兽中一只不起眼的火凤。
陆公子，红拂，红拂当真知道错了。”
说着，周红拂甚至试着微微侧过头去，对着自己的父亲说道：“父亲，让那位供奉退下，让他们都离开这周府。
我愿意让陆公子就这般提着，走出周府，甚至于回到周公子的府邸之上。
陆公子，如此，可能消除你的担忧？
你是有退路的，只要你走出这周府，没有人能够在这神都之内杀的了你。
你大可不必抱着与我一同身死的念头，你还有万丈光芒的未来啊陆公子。”
周红拂失去了双眼的光芒，她练就的法力，也悉数被碾碎。
所以她不知晓，在他的面前，陆离始终静静地听着她在诉说，就好像方才的她一般，平淡无比，好像早就胸有成竹。
直到她将一切都说完之后，陆离才忽的开口道：“周红拂，其实哪怕没有这一剑，我也同样有一刀。
只要你与我同处一地，燃血之后，我一样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让你如现在这般，生死只在我手。
但我还是要先应下你接绣球，入这相府，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周红拂还没有来的及摇头，陆离就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答应你接绣球，只是因为我不想欠你半分，哪怕一切都只是你的设计，可演武堂已然立起。
而只要做完这件事情，我就再无顾忌，可以由着自己的心念行事，随心所欲，百无禁忌。”
陆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然要随心所欲，那自然要如何顺心意，如何来。
我就是要在你以为自己得逞所愿之时，就是要在你出嫁之日，当着你父亲，你两位姐姐，你所有在意之人的面，将你的性命，握在手中。
因为这件事情，本就是你当日在镖局所做的。”
“陆公子，当日我没有想过要害你的性命。”
周红拂再度艰难开口道：“我只是想更大的施恩于你。”
到了这个时候，周红拂自然再也不敢耍什么心思。
她所说之话，却是是最真实的心里话。
所以陆离也点头道：“不错，所以我也没有想过，真的杀了你。”
周红拂一愣，旋即眉宇之间升腾起来几分喜色。
“但，不杀你，是我觉得，这样更顺我的心意。”
陆离笑着望向周红拂已然被血淹没的双眼，轻声道：“我要剜去你的双目，斩断你的四肢，扯断那一条长舌。
废掉你毕生修行的法力，在你的神魂之内，留下一柄高悬的戒刀，只要你敢接着踏足元神之路，这戒刀，就会斩落，斩去你升腾起的每一丝神念。
比起死去，做一个废人，应该更能够让你这位高高在上的凰女感到痛苦。
你的脚，再也踩不到小厮的背上，你的眼，也再也不能俯瞰众生。
你除了周家小姐这个身份，甚至都不再比的上他们分毫。
而没有了法力，断去了四肢，扯断了长舌的你，甚至连死都做不到。
哦，对了。
你所求，不就是想让我念及你的恩情，让你在我的身旁，与我一同升腾而起吗？
我会留你一双耳的，我要让你听到，我陆离，是如何一步步攀登而上，去成为你梦中的那山巅之上，天穹之中的君王。
可我的身旁，哪怕是脚下，都不会允许你的出现。
你想做凰女？
我偏要你做那于阴暗之中腐朽的烂肉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