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说猴族一脉，即便是在十万大山，无尽妖族之中，也算的上是大族，却也不是妄言。
陆离与灵霄李君甫等人自山巅向下走去，神猴山中，一道道身影，从各个角落窜出，好似百川归海一般，向着山腰之处聚集。
这些身影，都是猴类。
可这些猴类，却能够口吐人声，互相交流。
有许多猴类，手中还握着短石矛等物。
当陆离与灵霄等人行之山腰之处时，这座本就雄伟的神猴山最广阔的山腰之上，已然熙熙攘攘，挤满了猴类。
在看到灵霄到来之后，这些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纷乱不堪的猴类，立时停下了交流。
原本还好是沸锅一般的平地之上，已是落针可闻。
“虽说猴类本就天生聪慧，极易化妖，也极易点化。
可能够聚拢这么多数量的妖兵，还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却仍不是一件易事。”
陆离扫过这些猴类，也是目露赞叹之色：“灵兄的神猴山，是我入十万大山之仅见。”
粗略望去，这些猴类，大抵有三五万之数。
这些猴类，自然不可能全部都是妖族，而是妖兵。
所谓妖兵，便是被三境以上的化形大妖，以自身妖气点化而成的产物。
虽然不是纯正的妖族，但却也脱离了兽身，诞生出了智慧。
当然，妖兵也不是没有弊端，那便是上限被锁死。
被强行点化而成的妖兵，基本上不可能奢望去踏足三境，化形成人。
而且，其修行进境也会极其缓慢。
一般而言，妖兵们被点化时的修为是何境界，至其老死，也很难再进一步。
而妖兵们被点化时的修为，又与点化他们的大妖妖王们所耗费的妖气挂钩。
一般而言，妖兵被点化而出，大抵也就是如虎气血。
寻常大妖占山为王，会点化上百妖兵，至多也就是近千妖兵，再多就会影响自己的修为。
即便是妖王，也很难见到山中聚拢上万妖兵。
可这神猴山中的猴类妖兵们，却个个气血充盈，身轻如燕，远超寻常如虎之境，算的上一境好手，妖中悍卒。
再加之其令行禁止的素养，哪怕只凭这数万猴类妖兵，在这十万大山之中，称一句大族，却也毫无问题。
“入十万大山之仅见？”
一旁的灵霄闻言，却是哈哈大笑，摆了摆手。
身前的猴类妖兵们，当即自中分开，齐齐退后一步，开出一条通道。
灵霄亲自在前带路，陆离便跟随其后，一路直走到了最中央的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已然放好了几张长条石桌，灵霄坐上主位，施施然的席地而坐。
而那位苍老妖王，居然侍立在其身后。
陆离见状，也是眼神微眯。
灵霄在这神猴山之上的地位，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就连四境的妖王，居然也要退至其后，坐不得主位。
不过这样也好。
灵霄的话语权越重，在陆离带着奚宣赞入白蛇洞之后，为他做出的担保担才越有分量。
不管是为了劫云还是为了万妖金丹，他都必须与奚宣赞一同，入那三生石的三世轮转之中。
于是，陆离也便在灵霄的示意之下，坐到了主位左手第一张石桌之位。
“陆兄，不是我灵霄目中无人。
我神猴山，绝不只是你入十万大山以来之仅见。
你便是纵览十万大山，哪怕是入了那白蛇洞中，也绝找不出一座山头，能与我神猴山比拟！”
陆离入座，奚宣赞与李君甫自然也只能跟着一同落座。
而灵霄则扫过那一众猴类妖兵，轻轻拍手。
这些猴类妖兵在收到指示之后，立时有序切割，气血强壮者立于最前，手持石矛者立于其后，参差交错，居然有些战阵的意味在其中。
只不过，他们做不到气血相合罢了。
“一般而言，妖兵被强行点化之后，会有部分躯体类人化。
最基本的，炼化横骨，让其能够口吐人言。
而后，绝大部分的大妖妖王们，都会选择让它们能够做到直立而行。
唯有如此，方能够手持兵刃，大大增加战力，而且伏地而行，太过野蛮。
而我猴族，天生就可以做到直立而行，手握兵刃，故而我便省去了这部分，选择让他们更加聪慧。
他们会懂得配合，进退有据，甚至形成阵势，对敌手进行绞杀。
我神猴山四万七千妖兵，我有自信，即便是在平地之上，也能够对抗十万妖兵。”
此刻的灵霄，面带骄傲，意气风发。
“而坐拥神猴山，又何必去平地之上做野蛮搏杀？”
灵霄转头望向陆离，轻声道：“陆兄，那日我与梦抒入神都城，除了去探寻一些事情。
最重要的，却还是购置一些灵材。
我神猴山，本就有着诸多险要地势。
若是能够以地势为主，辅以灵材点缀，甚至能够形成诸多浑然法阵。
以这些法阵为地利，四万七千妖兵坐落其中，以长老作为统率，再加上一些后手。
便是七十二洞妖王齐出，我神猴山，也能够抗下。”
灵霄的话，陆离是信的。
因为灵霄那堪称豪华的命数禀赋星辰中，就有一颗星辰唤做【因地制宜】。
能够评得上璨绿之色，原来是让灵霄成为了天然的阵法大家。
“灵兄又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呢？”
陆离移开视线，看向石桌，已然有猴类将一坛坛酒，放到了石桌之上。
虽然还没有开封，但陆离却已然闻到了根本封不住的香气。
“这是神猴山的底蕴，不是吗？”
“一来，是为了和陆兄解释一番，聊些往事。”
灵霄也看向了陆离面前的酒坛，轻声笑道：“若不是为了购置了这些灵材，我神猴山也不至于一时拿不出供给陆兄凝聚狼烟的资粮。
而这些灵材，当初也是陆兄在闹市之中为我等保下。
神都毕竟是天下之中，我不可能在彼处露出一丁半点的妖气。
若不是陆兄，便是想要寻回，也要花费许多手脚。
所以说，你我之间的缘分，其实匪浅。
这二来嘛。”
灵霄手掌翻动，陆离面前的酒坛，被他无形之中直接揭开印泥。
那不知在神猴山中陈酿了多久的猴儿酒，当今飘出浓郁的扑鼻异香。
别说陆离，就连奚宣赞这样以往从未饮过酒的少年，都不由地口下生津，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若此时还不坦然，有些话，如何说的出口？”
灵霄望向陆离的眼睛，轻声道：“我与陆兄互助，一同前往白蛇洞，入那三世轮转，各有所求。
我之所求，若是不成，那便是获罪于妖主，获罪于妖族。
即便我将罪责揽于己身，以死了事，神猴山却也难免会被迁怒。
而陆兄不同，你背靠大离，是维系九州佛门，极西佛国的关键人物，还有古佛瞩目。
十万大山虽然与极西佛国对立，但这与古佛一脉无关，更别说大离正值如日中天。
即便是妖主全了己身谋划，得了万妖金丹，也不敢说能够胜过那位帝师。
所以，即便陆兄所求不成，总是能够全身而退的。
彼时，若是我不能回归故里。
神猴山虽有地利可守，可若是当真有什么难过之槛，却也希望陆兄，能够在力所能及之时，照拂几分。”
“灵兄这是看不起我陆离？”
陆离眉头一挑，一掌拍在了石桌之上。
那一坛猴儿酒，被他握在手中。
他看向灵霄，缓声道：“若是灵兄当真身死在了白蛇洞中，而我又无力救下。
即便你今日不与我说这些，我也会记念你的恩情。
尽力让神猴山，在这十万大山之中，道统延绵。”
“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灵霄静静地看着陆离，忽的长笑出声。
他也将自己面前的石桌之上，那一坛猴儿酒举起，沉声的道：“陆兄。
在下之所以说这些话，实在是因为神猴山太重，我虽然要去尽力一博，却也要做好万全之策。
这坛酒，便是我灵霄的歉意。”
言罢，灵霄便将自己面前的猴儿酒印泥揭开，与陆离酒坛相撞。
而后，灵霄仰起头来，将整坛猴儿酒，悉数吞入腹中。
猴儿酒能被灵霄称之为神猴山一绝，对陆离凝聚狼烟有所助力，自然是以灵材酿造。
而灵霄又不修肉身，在不动用法力蒸发酒液的情况之下，灵霄的脸，立时变得红彤彤一片。
酒入豪肠，灵霄再度开口，面色认真，好像是在许下诺言。
“若天假我灵霄侥幸得偿所愿。
神猴山能够雄立于十万大山，甚至真正做到慑服七十二洞妖王，完成一统，而非共主之霸业。
彼时，神猴山的锋芒，也绝不会向陆兄展露一分一毫。
只要陆兄还在大离一日，神猴山治下，与大离秋毫无犯！”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灵霄所说豪言，听起来遥不可及，好似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可这份诺言之中的信义，却又如此的真实，甚至有着其自己的重量。
陆离看着灵霄，也将手中猴儿酒举起，一饮而尽。
“我也与君再度许诺。
我在一日，神猴山绝不至道统灭绝！”
猴儿酒入口，先是甘甜，后劲却十分绵长。
在将酒坛放下之后，哪怕是已然修持了阿难破戒刀酒戒之刀的陆离，也有些眼神迷离。
身躯之中，已然继续圆满的气血，将猴儿酒之中的药力潜藏于深处，静待以后。
但身体的变化只是其次，猴儿酒太过醉人，在陆离没有刻意压制的情况之下，就连那杀戮之海，都开始起波澜。
其余的诸般欲望，也开始滋养。
陆离的琉璃戒刀，都有些闪烁。
酒为万欲之引，确实不假，但却也不该如此立竿见影才对。
“这猴儿酒，怎么这般奇怪。”
陆离双眼迷离，缓声道：“醉人也就罢了，居然还会挑动七情六欲？”
“哈，倒是忘了，陆兄修持的是阿难破戒刀，本就在蓄养这些情欲来做刀法源泉。”
一旁的灵霄哈哈大笑，缓声道：“说起来，这猴儿酒，与陆兄的阿难破戒刀，还算是有些源流。
我神猴山，也算是少有的不仇视阿难破戒刀的妖族。
但在那白蛇洞中，陆兄最好还是不要动用这一杀招为好。”
“与阿难破戒刀同源？”
陆离闻言，也是有些好奇：“这又是从何说起？”
“陆兄应当也听说过，阿难破戒刀传人，天下群妖，妖妖得而共诛之这句话吧？”
灵霄嘿然一笑，却是全无顾忌，一边招呼再上酒，一边悠然道：“可十万大山绝大部分的妖族，甚至是一些妖王，都没有几个人知晓这句话的根源。
他们只知道是那位佛门阿难尊者辜负了曾经的妖主，却不知道具体的故事。
唯有我神猴山，知晓其中所有。”
“别卖关子了。”
陆离抬起头来，笑骂道：“快说。”
“哈，陆兄毕竟也与那位古佛交好，知晓那位阿难尊者，曾是那位初代佛主的弟子吧。”
灵霄见陆离如此心急，也不再卖关子，悠然道：“彼时那位初代佛主离世之后，极西佛国以阿难迦叶两位尊者为当代最强。
迦叶尊者谨遵佛主之命，未曾感应佛陀者，即便修为再强，也不得登临佛主之位。
即便手持佛主袈裟，也只是代掌佛国，不敢有丝毫逾越。
而阿难尊者，却对佛主之位生出了觊觎之心。
那位最初古佛，彼时也处于圆寂边缘，无暇顾及佛主更替。
论杀力，手持戒刀，护佑佛国的阿难尊者，甚至还在迦叶尊者之上。
可迦叶尊者却有佛主袈裟在手，阿难尊者能胜其人，胜不得其宝。
阿难尊者因此记恨佛主偏心，一念入魔，叛离极西佛国，去寻能够胜佛主袈裟之法。
他先去极北，去承袭血神神眷，欲要借助血神超拔于五境之上的神魔伟力。
可同为神魔之境，血神赐下的只能是神眷，而不是完整的神魔伟力。
故而，即便是得了血神神眷，阿难尊者也未曾斩破佛主袈裟。
所以，他第二处所去，便是我十万大山。”
“在十万大山之中，寻万妖金丹？”
陆离眉头一挑，阿难可是那位初代佛主的弟子，十万大山之中能让他看上眼的，陆离只能想到那可以炼化万物的万妖金丹。
“他可曾得手？”
陆离轻声问询，若是也曾有人得过万妖金丹，或许能与他做个参考。
“万妖金丹，是妖主一脉的至高传承。”
灵霄轻笑道：“彼时的那位妖主，是练成了万妖金丹的。
有万妖金丹者，同境无敌，其杀力甚至还在阿难尊者之上，是彼时天下至强。
但，他还是如愿得到了万妖金丹。
阿难尊者杀力固然胜不过妖主，但妖主，却输给了阿难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