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金山寺的一众僧人，在听到法海的话之后，更是接受不能。
要知道，如今的佛门，将将开始东传，还远没有后世九州佛门可与道儒齐名，超拔于百家之上的三教尊位。
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入佛门修行的僧人，绝大部分，是真的向往佛门经义之中的世界。
对他们来说，金山寺能够在扬州名声大噪固然好，可这好，不该建立在背离佛门经义的基础上。
毕竟，如果他们在意的是名声，地位，就不会选择入佛门了。
法海身为金山寺的方丈，从那传说中没有杀戮的现世佛国而来的尊者，不要求其有佛祖割肉喂鹰的精神，可却也不该这般行径啊。
“为师若不是笃定这白蛇一定会选择放弃杀孽，是不会将袈裟收回的，为师并没有放弃你们。”
法海看着这些他花了十数年时间，一手栽培而出的僧人用那以往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他，心中不仅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升起了一丝火气。
“佛法无边，但为师却不是佛祖，没有无边法力。
唯有谨小慎微，方能积蓄而成。
等到我完成心中所想，自然会传我佛法的。”
法海愈是解释，那些僧人的目光反倒愈发失望。
佛塔之中，许仙也是微微摇头道：“佛祖是先行慈悲之事，后证无上尊位。
就连我之本尊，也是存药师济世之心，方显琉璃之光的。
先后一旦颠倒，那便是魔佛之分了。”
“金山寺的衰落，根源就在此时吧。”
陆离也是心生感叹，到了后世之时，整个金山寺之中，只有一个扫地老僧。
虽说彼时法海已然离去，而临安城之中，被许仙救治过的百姓辐射向整个扬州，让金山寺在百姓之中备受唾骂，香火短缺。
可若是这些僧人们心中还坚信佛门经义，总是能一代代传承下去的。
唯有法海将他们心中对佛的幻想击破，才会让金山寺在佛门微弱之时屹立，佛门势大之时倒塌。
“法海，放出我姐姐！”
金山寺中，所有人心思各异。
可天穹之上，那已然身长数万丈，纤细如绳一般的青蛇却不会想这么多。
她看着那被佛塔压在塔基之下的白蛇，眼中满是寒意。
要知道，她之所以能从一条小小的青蛇妖，成为如今的化形大妖，乃至妖王，可以说是全赖白素贞的教化之恩。
说是姐姐，其实堪称如师如母。
甚至就连对法海产生情愫的起因，都是为了效仿姐姐，想看看人间情爱，究竟是什么。
对小青来说，白素贞，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若非如此，现世之中，已然化作须弥青龙的她在白素贞没有练就万妖金丹之前，其实已经超越了白素贞，又怎么会选择屈居次君之位。
虽然心中知晓，白素贞被佛塔镇压与否，与她并没有根本上的关系，即便她对法海痛下杀手，也不可能做到速杀法海。
但她的心中，却还是生起了悔意，此刻出手，却是再不留手。
数万丈的身躯俯冲而下，首尾相缠，缠在了佛塔之上，想要将佛塔掀翻。
可比起那袈裟，这座佛塔，显然被法海倾注了更多的心血，平日里放于后山，不显山不漏水。
但在此刻，其周身之上，却绽放出了道道金光，金光交错，甚至隐约凝聚成了龙形。
金龙扬天咆哮，佛塔便仿佛生根了一般，任凭小青如何翻转，也是纹丝不动。
“与他背上的纹龙好相似，这佛塔，也是法海灌注了自己本命意志，想要练成灵宝吗？”
曾经见过奚真人拂尘的陆离，很快就想到了那曾指点他修行大逍遥游的拂尘道童。
不过法海毕竟不比奚真人，两者在道门与佛门之中的地位，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奚真人甚至能够让那位继道祖之后，道门真正的光大者，初代道主助力炼制灵宝。
而法海显然做不到这点，所以其的佛塔虽然倾注了自己的本命意志，却也未曾真正诞生自己的灵性，只能算是四品法器。
即便如此，盘旋在佛塔之上的金龙依旧做到了镇压白蛇之余，不被青蛇掀翻。
但为了以防万一，法海还是灌注莫大法力于其中，下一刻，佛塔猛地膨胀开来。
被压在塔基之下的白蛇惨叫出声，身形不由自主的缩小，彻底的被收入了佛塔之内。
“姐姐！”
见到白蛇的惨状，小青眼睛都化作血红一片，可白素贞自投罗网之后，仅凭她一人之力，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法海加持的佛塔。
塔顶处的许仙也握紧了双拳，正欲从塔顶奔行而下，却只见法海随手一招，其便与陆离一同，被抛出了佛塔。
“许施主，这是我佛门之塔。”
法海瞥了一眼小青，虽然小青已然踏足四境，但自诩已然掌握了通往佛门至高道路的他，却依旧觉得，小青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再加之佛塔也不可能做到镇压两尊四境妖王，故而法海也就放任自己心中的一点莫名情绪，没有再对小青出手。
相反，其反过来望向许仙，轻声开口道：“若非我佛门中人，甚至不得入后山观望，更别说入佛塔之内了，即便是我的弟子，若无我的允许，也不得入佛塔之内。
先前将许施主放于佛塔之内，是为了避免施主在这场金山寺之战受到损害。
可如今，金山寺之战已然结束，许施主却不宜在这佛塔之中多待了。
嗯，若是许施主不愿剃发为僧的话，金山寺，你也大可来去自如。”
说罢，法海对着佛塔虚虚一握，将其虚握而起，而后将其镇压而下。
其上的金龙炸裂开了，再度化作万道金光，有针对性的绕开僧众，将金山寺中那些甚至没有一个踏足二境，只是数量奇多无比的虾兵蟹将悉数镇杀。
而后，法海方才再度一挥手，将佛塔送回后山之处，悠然说道：“现在，许施主可以直接离去了。
还有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功课都做了吗？
这些虾兵蟹将的尸身，难道要我去处理吗？”
一众僧人被法海斥散，金山寺再度响起了佛音禅唱，但其中却多了许多莫名的意味。
而看着那消失在视线之中，被重重山峦以及佛门殿宇遮蔽的佛塔，许仙的面色也不由地变得沉凝了起来。
之前，法海不相信人妖之间，会有真情。
但现在，他反倒是对这真情无比的信赖。
他笃信，只要佛塔还在金山寺，那即便金山寺的大门对许仙敞开，他也不会选择离去。
果不其然，即便金山寺的大门轰然大开，他却也只是转身对青蛇开口道：“小青，你走吧。
以你的能力，是救不出娘子的。
与其留在此处，不如去好好修行，以图有朝一日，能够化龙破境。”
“那你呢？！”
小青喘着粗气，看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姐夫，厉声道：“你就真的要屈服于这大和尚吗？”
“我不是屈服，我只是想陪在你姐姐的身边。
哪怕只是离得近些也好。”
许仙叹了口气，走向了法海，伸出了手来：“那小和尚的意思，我听明白了。
你想要的，是法海如来真经，是吗？”
法海如来真经，这就是那位法海雷音如来的根本法吗？
法海眼神闪动，看了陆离一眼，微笑道：“许施主，我只是希望你入我佛门而已。
若是能够对金山寺做出贡献，念在这白蛇毕竟心存善念的份上，我未必不能将其放出佛塔。”
“你当我是傻子吗。”
许仙摇了摇头，嗤笑道：“我若是直接写出法海如来真经，你别说放出我家娘子，怕是连我的命都不会留下了吧。
毕竟，我已然完成了身为药师琉璃光王佛的宿命，琉璃佛光也几近散去。
除了记忆之外，我其实已然算不上所谓的佛陀转世，天生佛主了。
此时除掉我，也不会影响任何。
相反，若是留着我，我毕竟还是有着那份记忆，一旦我选择踏入修行之路，法海雷音如来，与药师琉璃光王佛，谁更配坐灵山，根本不用考虑。”
“你想的太多了。”
法海的面色阴沉了下来，他随手将手中的剃刀扔出，缓声道：“你自己去剃发吧。
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尽快吐露出法海如来真经的内容。
我可以等，但是不能等太久，在你的寿尽之前，你若是不将法海如来真经的全部内容说出来。
你那位娘子，应当会与你一同入灭。”
说罢，法海施施然的离去，而天穹之上的青蛇，在亲眼看着许仙拿起剃刀，一点点的将自己的头发剃去之后，无奈地长啸一声，却也选择了离去。
这里毕竟是人族领地，她若是还想日后卷土重来，就不可能一直待在此处。
“你可以把这些尸体炼化掉的。”
许仙一边剃度，一边轻声说道：“法海如今没心思管这些事情，而他们想要处理这些尸身，无非是将他们抛到罗刹江中。
你现在去收集尸身，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的。
这些虾兵蟹将虽然境界低落，但数量庞大，数以万计，你若是能够悉数炼为金浆，差不多可以做到将你的武道修为推升至三境了。”
“许先生愿意多等我一些时日？”
陆离挑眉，他本以为，许仙会迫不及待让他实施之前二人几经讨论敲定的方案。
“再怎么急，也是需要将法海如来真经传于他，等待他将自己的根本法转化为法海如来真经之后，再谋划破轮回之事。”
许仙摇头道：“若不然，法海坐不上灵山佛主之位，更易了后世的大势，怕是会影响你的谋划。
你先去收集金浆，我把法海如来真经前四境的修行法门撰写出来。
届时，凭着这道法门，你应当能够做到去佛塔之中，去见我家娘子。”
陆离点了点头，转头便去收集炼化金浆。
待到他回返之时，天色已然入夜，许仙将他撰写的法海如来真经前四境的修行法门递给陆离。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手握法海如来真经，陆离直接寻到了法海，并告知法海，第五境的法门，许仙需要见一面白素贞之后，方能告知与他。
法海果然没有同意，但却同意让陆离入佛塔，替许仙看望白素贞，并转达一些话。
陆离却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够见到白素贞就够了。
手持法海敕令，陆离轻而易举的就入了佛塔。
在见到陆离之后，白素贞眼神微眯，轻声开口道：“我已然用神念笼罩了佛塔，法海察觉不了，陆公子，若是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但有一点，我不会选择去改变轮回的。”
“妖主何必如此肯定。”
陆离却摇了摇头，轻声笑道：“难不成，终其一生都陷入轮回之中，千载轮回，只有短短的几年时间能够相守，就是妖主所愿？”
“那也比终其一生，都看不到官人的好。”
白素贞叹气道：“陆公子，我可以想办法送你出轮回。
但这件事情，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说，我能够让妖主在现世见到许仙呢？”
陆离没有犹豫，直接开口将自己的杀手锏抛出。
“那妖主，是否还愿意留在这轮回之中？”
“你说什么？！！”
白素贞面色大变，看向陆离，陆离却是面不改色，轻声笑道：“要做成这件事，真的很难，可能要花费漫长的时间，去搜集一些东西。
原本我根本没有兴趣在这轮回之中浪费值么多的时间的。
不过，今日见这佛塔显威，倒是见到了速成之法。
若是我有能力吸干佛塔之力。
妖主，不知你可有能力，在法海毫无察觉的情况之下，让我掏空这座佛塔？”
白素贞沉默片刻，缓声道：“原本的过往之中，官人虽然最终将法海如来真经和盘托出，却也在寿尽之前，将这佛塔禁制悉数破解，通过每日扫除的落叶，让我见到。
可以说，就算是法海本人，都未必比我更了解这佛塔。
我虽然受限于身份，无法自行脱困，可只是隐瞒的话，并不算难。”
“那就足够了！”
陆离眼神振奋，扫过这座佛塔。
虽然还没有化作灵宝，但这座佛塔之上，却闪烁着近百道黄色的易数。
若是换算为赤色的易数，那便是近万道。
若是能够吸纳这些易数在手，陆离便可以试一下，去更改许仙那道奇怪的禀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