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一十八年,正月初七。
年关将过,九州大地上空的爆竹硝烟还未曾散去,春节的喜庆本是一年之最盛。
可在神都之中,今朝却有一桩比岁首新春还要重大,还要喜庆的大事。
“铛!!!”
大日出东方,钟鸣彻帝都。
伴随着照耀整个帝都无有遗漏的璀璨金光,未央宫外的四面宫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洞开。
神都之中,百姓们皆昂首以观,目光之中满是震撼之色。
不错,正是昂首以观。
以往之日,未央宫伫立于神都之中,皇城之中,就已然足以彰显其地位。
但今岁,为了展露出太子加冠的重要性,景元帝早早地便敕令出九州,召道门为首的百家修士入神都。
凡法力境之修士,皆吞吐己身法力,静待今朝正月初七,而后法力随之连结,将整座未央宫及其四座宫门之外的平地,悉数托举于天穹之上!
太子冠礼,未央宫高地万丈!
待冠礼正式开始之后,墨家当代巨子亲自篆刻的法阵便会催动,可让万丈之下之的神都百姓,都可目见冠礼之时种种如身前一般无二。
这是要力求做到这一场太子冠礼,王侯将相入席,朝堂群臣观礼,帝都万民见证。
帝子及冠之礼,帝都之中,除非眼瞎目盲,否则当悉数眼见耳闻。
甚至就连天穹的云雾都被击散,雨水更是早早便被敖祝敖恒两条神都八水纵观吞吸,力保今日太子冠礼,晴空万里,大日煌煌。
也正是因为如此,今朝大日之光芒才会毫无遗漏的,撒遍整个神都。
而随着未央宫外宫门的洞开,南宫门与西宫门外,自天未破晓就束手以待的朝堂群臣,如蚁群一般,涌入未央宫中。
未央宫四面均有宫门,南宫门与西宫门中门道为单一门道,无门阙,而未央宫北宫门及东宫门外都有门阙,表明其重要性或仪式功能比其他宫门高。
东宫门道因其面朝东宫长乐,故而用以迎今日及冠主角太子陆离。
而北宫门道,便用以迎位格足够的庙堂诸公,王侯将相。
“这一场太子冠礼,怎得是他们先行入未央?”
此刻的北宫门之前,却并非如同往常一般,是以帝师领衔。
当然,今日这等大事,帝师自然是亲身出关,也静候北门宫前。
可在他的身旁,却是两位代表着十万大山与极西佛国而来的尊贵宾客。
一位乃是极西佛国之主,当代古佛且代掌世尊之权的不戒和尚。
另一位,则是十万大山第一皇,妖皇灵霄。
纵然是大离乃是天下之中,一世王朝,但四极之地却也只是稍逊大离之体量。
甚至论及古老,极西佛国也好,十万大山也罢,都远在大离王朝之上。
而这两位四极之地毋庸置疑的第一人,从位格上,是足以与景元帝平等而视的。
若不是江玄元神下第一人的实力摆在这,只是单纯的帝师之位的话,古佛妖皇前来观礼,他甚至要落后半个身位,才算是合乎礼数。
如今,灵霄立于帝师之左,遥望着未央西门南门之处涌入的朝堂群臣,却是有些不满的开口道:“大宾之位不是我与不戒和尚任一也就罢了。
如今我们都不能先行入殿就座吗?”
所谓大宾,乃是在受冠者加冠之前,就要事先择定的贵宾,及冠礼之时,就是由这位大宾,亲自为受冠者加冠,并颂赞词赐字。
灵霄与不戒和尚在景元帝下诏令之后,便早早地入了神都,就是为了拜访景元帝,求取大宾之位。
景元帝以灵霄与陆离同辈为由,拒绝了灵霄。
至于不戒和尚,作为陆离于神都之时的护道人,本是最有资格来做这位大宾的。
但在景元帝与之长谈之后,不戒和尚却也选择了退出争夺大宾之位。
没有成为这次及冠之礼的大宾,本就让灵霄有些不满,如今又被这群位品并不算高的朝堂之臣先行入殿,却是再度激化了这些不满。
“灵霄妖皇误会了。
这些先行入未央宫的群臣,不只是神都之官员,还有令出九州之后,从千郡万城之中敢来观礼的九州官员。
就算是以未央宫之大,却也不可能只以一间前殿便容下这么多人,更别说前殿之中,还要摆下宴席。
所以,他们只是先行入未央宫罢了,却并不是入前殿,坐了席位。”
北宫宫门之前,景元帝身旁近侍,红衣大监躬身笑道:“先让那些朝堂之臣入未央宫,也是为了避免各位贵客与之摩肩接踵。
这未央宫中,有宣室、麒麟、金华、承明、武台、钩弋殿等宫殿。
另外还有寿成、万岁、广明、椒房、清凉、永延、玉堂、寿安、平就、宣德、东明、岁羽、凤凰、通光、曲台、白虎、漪兰、无缘等殿阁。
今日及冠礼,诸殿诸阁,皆有座次安排,但妖皇诸位,却不入诸殿阁楼,而是于未央宫之中央的前殿入席。
未央前殿,凌驾于帝都龙首山之上,乃未央主殿,是疏龙首以抗殿,状巍峨以岌嶪。
诸殿楼阁,皆围绕未央前殿修建。
诸殿皆可看未央前殿,见证太子加冠。
待到诸臣落座,静待之时,才是妖皇为首,入前殿之时,届时众皆瞩目,观妖皇入席。
冠礼开始之后,前殿之中,更有法阵催动,可让万丈之下的神都百姓,都可目见未央之景如身前一般无二。
是以前殿才是这次太子冠礼的绝对中心,妖皇于前殿落座,岂不胜过这些群臣良多?”
“原来如此。”
灵霄这才嘿然一笑,抓着自己的下巴,轻声道:“话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冠礼真正的主角怎么还没有现身。
别说现身了,他的气机我都没有察觉到丁点。
陆离此刻根本就没到神都,真个不怕迟了吗?”
“太子殿下应当不会误了时辰的。”
说到此事,红衣大监也是不由地有些忧心忡忡。
陆离当日押解楼兰王及楼兰王孙入神都与景元帝交谈一番后,便立时离去,说是要游离大离九州的名山大川。
虽说其答应了景元帝一定会在及冠礼之前赶回,可九州之大,到底是太过于辽阔无边。
万一陆公子沉浸在了某处名山大川之中,稍稍迟了片刻,那这一场盛大的太子冠礼,却就要误了时辰了。
今日的神都,可以说是天下之望,若是误了时辰,怕是会有损大离颜面。
不过虽然心中有些忧心,但红衣大监还是在面上尽力为陆离这位已然正式被册立为太子的殿下进行维护。
“不用那么担心,此刻,南山之中,也有人在看神都。
若是时间真的赶不上了,只要太子没有进了什么春风不渡之地,在冠礼开始之前,也会有春风将他送来的。”
立于中央的江玄元终于开口,缓声道:“虽然那李青莲斗战不在行,可这点小事,他还是做的到的。”
江玄元甫一开口,就将红衣大监的忧心打消。
而灵霄也不再多言。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南两门之中,群臣百官已然悉数涌入其中。
而在确定最后一人进入未央宫中之后,未央宫西南两门,轰然关闭。
而随着西南两门轰然闭合,北门之处,大监也是朗声开口道:“还请诸公,北道直行,前殿入席。”
此言一出,北门之前的衮衮诸公,还有大离其余的宗室封王们,纷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跟在了为首的帝师妖皇世尊三人之后,跨过了北门的门槛。
未央四门,其实门槛之高,并无实质上区别。
以往朝会之时,其实西南两门之处,也有不少官员是一同从北门入宫的。
可在今日,能够跨过北门之门槛者,便足以称之为庙堂之高,大离栋梁。
而这些放在九州任何一地,都足以称之为过江猛龙的衮衮诸公们,在今日,却也只不过是陪衬罢了。
待到北道众人入前殿入席之后,今日所有宾客,也算是悉数到齐了。
九层台阶之上,景元帝目光幽幽,一旁的红衣大监躬身道:“君上,时辰已到。”
“那便敲钟吧。”
景元帝面色不改,淡淡挥手:“一切按流程来就是,不必请示于朕。”
“是,君上。”
红衣大监躬身应是,旋即朗声道:“金钟二响,法阵启,诏太子入殿!”
“铛!!”
钟鸣之声再度响起,响彻神都的钟声,让神都百姓们皆是兴奋了起来。
按照那些官员们所说,金钟二响之时,他们就能够亲眼见到发生于未央宫之中的冠礼种种。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道法,居然能够让神都城中,数千万生民能够悉数见到这一场冠礼。
可那些官员口口声声说自己传达的乃是君上的意志,所谓君无戏言,自然也勾起了众人的兴趣。
而随着金钟二响,自景元帝高居的九层台阶之下,除却众人落座的坐席之外,整个前殿之中,都亮起了道道金光。
金光蔓延出前殿,甚至将未央宫东门之处的宫道,都染做了金色。
在金光之下,前殿砖面,还有宫道,悉数化作了透明之色。
前殿之中的众人望向自己的脚底,入目却是云雾散去,神都之景,跃然于双目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比之岁首之日,都要密集。
而这金光照耀之下的透明之色,却不只是针对前殿之中的众人。
在神都之中的百姓们眼中,未央宫前殿底部及东门宫道,也化作了透明。
只是未央宫如今到底是高居神都万丈之上,就算这未央宫前殿底部化作了透明之色,以神都百姓们的眼力,却也做不到窥探到万丈高空之上的事。
可这场太子冠礼,乃是举国之力制办,景元帝又岂会没有料到这一点。
在金光将未央宫前殿底部及东门宫道化作透明之后,又有一道水幕,如同水镜一般,将未央宫前殿底部及东门宫道于最下方覆盖。
这一层水幕缓缓波动,前殿及宫道之下,有许多前不久才被埋下,外表五颜六色的石头与水幕相合,居然折射出了种种光芒,让前殿变得犹如幻境一般。
“若窥水滴,则眼前万物,大小错位,光影迷离。”
水幕立起之后,前殿众宴席之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是缓缓起身,对着帝座之上的景元帝微微躬身,轻笑解释道:“老朽便以此为思路,以金光化去前殿及宫道为虚后。
便以水幕结合蜃楼石,制造出了这水镜之法。
水幕波动,能够让神都之中,人之视线所望之景,放大千万倍,便是万丈之隔,也能如在眼前。
而蜃楼石,则可以将光影聚合,分明是从下至上而观,却可以在法阵的操纵之下,好似平面而观一般。
此刻,天穹之下,帝都数千万子民,悉数能够看到前殿及其东门宫道之上的种种景色。
等到太子殿下自东门宫道前行之时,蜃楼石甚至可以将光影聚合于一。
让神都千万子民,好似与太子殿下面对而立一般,亲眼见证太子殿下入未央前殿之中。”
这须发皆白的老者,便是墨家当代的墨子。
为了请这位当世机关造物之术第一的墨家巨子出手,景元帝可是先礼后兵,或者说是礼兵并行。
他令江玄元带着厚礼,亲临墨家机关城。
携斩俊辰单于,斗败长生天神降之威,纵然江玄元只是一道神火分身兵临机关城,却还是让这位墨家巨子笑呵呵的赶到了神都。
寻找着力点,让一众法力修士,能够在今日将未央宫城托起于万丈天穹之上,就是这位墨家巨子的牛刀小试。
而这水镜之法,才是其耗费最多心神之事。
而效果嘛。
众人皆是饶有兴趣的望向那水幕之上,灵霄更是将自己的脸都放在了水幕之前。
刹那之间,灵霄的脸,便映入帝都千万仰首之人的目中。
本就被水幕之景,忽的变得清晰可见的众人,又被灵霄吓了一跳,纷纷指着灵霄的面目,不由地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看年岁,也就刚刚及冠没多久吧。
怎么就有资格入席了。”
有人惊愕,疑在梦中。
身旁则好事者轻笑道:“嘿,这哪里是入席那么简单,你没看出来吗?
此人所立身之处,乃是未央前殿最前之处。
旁边那两位,那大和尚我认出,可另一位,那可是我们的帝师!”
“嘿,另一位我认得。”
旁边一位北城的老人笑道:“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曾经在北城之中,立下了一座演武堂。
这演武堂最开始,就是这位大和尚罩着的。
也是这位大和尚,与当初的太子殿下一同,踏平了原本的慈云山慈云寺。
当时大家都称赞这大和尚为不戒罗汉,佛心救佃户。
谁知道,日后居然成了极西佛国之主,那可是所有和尚们的头头。”
“帝师,佛头,能和这样的人同台,这人怕是也差不到哪去。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最开始那人感慨出声,却又有人笑道:“说到英雄出少年,当今之世,最厉害的少年英雄,不正是我们的太子殿下吗?
想当初,他还是从我们北城走出的呢。
却不知晓,太子殿下怎么还没有露面。”
此言一出,其余人也纷纷开始议论起了这位几度名震天下,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为了大离未来的君上的太子殿下。
而未央前殿之处,能够入席者,大多修为都是极为高深之辈。
像周相那样,只有治国之道,却无任何修行天资的,毕竟是极少数。
更多的人,在身居高位之后,就算是用资粮堆,也能够小有所成。
至少在三境圆满之前,武道与元神之路,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瓶颈在的。
是以纵然是离地万丈,可神都城中的议论之声,却仍被他们清楚听闻。
神都万民,是当真看到了未央宫中种种。
这水镜之术,当真是神奇无比。
察觉到了众人惊讶的目光,墨家巨子捋了捋自己的白发,也是不由地面有得色。
“还望君上知晓,这水镜之术,并不是什么高深法术。
只要有精通水系道法之人,采购一些蜃楼石,再花费些心思,就能够学会这水镜之术。
如今法阵已成,日后若是再有什么重大祭典,依旧可以将未央宫高悬于天穹之上,使神都子民皆见。”
这水镜之术,并不算高深法术?
此言一出,灵霄与不戒和尚皆不由地有些意动。
若是能够在神猴山与大雷音寺也建这样一个水镜,那日后,岂不是也能够使者这样人前显圣一番?
一个及冠之礼,数千万人亲眼见证,谁不为之艳羡。
不过此事,却也不能此刻直言。
灵霄与不戒和尚皆将这心思暂且压住,而景元帝则望向这位墨家巨子,也是微微颔首道:“那便多谢墨家巨子了。
还请巨子落座。
水镜已成,也是时候让帝子现身了。”
“是。”
墨家巨子当即入座,而景元帝则再度看了红衣大监一眼,红衣大监会意,当即大声喝道:“诏太子进殿!”
水镜之术,是考虑到百姓无法亲眼目睹。
可若是想要做到让百姓皆有所耳闻,却只要修为足够,对自己法力气血的掌控也足够精深,就能够做到。
红衣大监这一传召喊出,神都百姓却悉数听闻。
当下,数千万双眸子,齐齐的注视在了洞开的东方宫门之处。
那里是东方宫道之起点,而东方对应着的,则是东宫长乐,也是理论上的帝子之居所。
按照冠礼流程,陆离就该在传召之后,从东门踏入,自宫道之行入未央前殿之中。
但此刻,陆离却还久久未曾现身。
“是不是该抓一缕春风了?”
江玄元也是不由地望向东方宫门之处,正在思考要不要抓住一缕春风,却听得一声龙吟之声,猛地响起。
万丈天穹更高之处,一条红鬃龙马,如同闪电一般自远方驰来。
红鬃龙马之上,少年翻身下马,自离未央还有千丈之处,轰然下落。
呼啸的风声中,陆离的身影,砸落在了东门之前。
轰鸣之声,再度响彻整个神都。
若非那位墨家巨子面色一动之间,加大了自己法力的灌注,这水幕非要被陆离震塌不可。
“帝子的出场方式,倒还真是,与众不同。”
这位墨家巨子面色抽动,而他所说之话,却也正是许多人心中所想。
而那水幕虽然没有被震塌,却也被震碎了少许。
被震出的水滴,则围绕在陆离的身旁,待到落地之后,方才再度组成了水镜之术,将陆离的身形显现。
甚至于,在墨家巨子的操纵之下,陆离的面貌,占据了整个水镜之术,将未央前殿之中的种种景色,都为之遮蔽。
虽然是从千丈之处落下,但陆离立足于东门之前,却好似山岳一般伫立。
而早在快到神都之前,陆离便已然将自己今日欲要穿的衣物换上。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陆离本就相貌卓绝,帝血归来之后,再度蜕变,堪称丰神俊朗,面如冠玉,帝王之相悉数身具,只靠面容,就足以折服众人。
如今再将布衣换去,换上加冠之前的礼服。
神都之中,一时不知有多少怀春少女,心跳怦然。
而比起这些怀春少女,未央宫中,千殿万阁之中,诸多朝臣,却更多看得是陆离这一身衣物之后,所代表的东西。
只见陆离服空顶黑介帻,双童髻,双玉导,加宝饰,一针一脚,皆是上乘绣娘织就,象征意义,却更远在人力之上。
冠礼自大易王朝启,时至今日,已然自成规矩。
空顶黑介帻,双童髻,双玉导,加宝饰,这是少年帝王及冠之前所着礼服的配置。
但古往今来,未及冠就登基为帝者,毕竟是极少数。
故而一些得父君专宠的太子,也可配此服饰加冠。
“君上对这位隐藏在外一十六载的太子殿下,还真是看重啊。
今日及冠,许其配逾制的太子冠礼之服。
这是要在天下人面前,彻底确立太子之地位,宣告其日后,必是大离新的君王。”
在文武百官感慨的目光之下,陆离也将自己的视线,望向那座未央前殿。
帝座之上,景元帝对着陆离微微一笑,其中满是勉励之意。
陆离微微躬身,旋即一展袖袍,踏步前行。
西南门宫道之上,有自天下千郡万城之中而来为太子贺礼的天下群臣。
北门宫道之上,则是衮衮诸公,其余封王,妖皇古佛,帝师玄元。
而这东门宫道之上,却只有陆离一人独行。
这是属于他的冠礼,他是绝对的主角,独走一路,本就是理所应当。
更何况。
“帝王之路,称孤道寡,本就只能有一人独行。”
陆离踏步于官道之上,心头忽的生出了许多念头。
这一日之后,他将以大离太子之身份。正式走上台前。
在踏步之前,陆离本以为自己已然做好了准备。
可在踏步之后,陆离却还是不由地有些慌乱。
但这一条宫道之下,还有千万神都子民瞩目。
他绝不会在今日露怯。
心神转动之间,陆离没有动用自己的【心神通明】之禀赋,只是默默地数着自己前行之步数。
一步一步,间隔如一,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却分明越走越坚定。
少年吐气开声之间,闪耀如光,胜过所迎朝阳,哪怕身后无人,依旧胜过千军万马。
“这就是,我大离太子殿下,未来的大离君王。”
也是在这一刻,神都千万子民心中,同时升起了这样一个念头。
虽然陆离被册封太子之位前,就已然立下了许多不世之功劳。
虽然陆离一直身处北城之中,与许多北城人都有过一面之缘。
可功劳对应之人,到底是面容模糊,神都数千万子民,陆离又怎么可能与所有人都有过一面之缘。
直到此刻,陆离闪耀如光,才将所有的功劳,集合在了他自己的身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这个踏步于宫道之上的少年,就是大离的太子殿下。
而他以往的功绩,已然证明了他有成为一名优秀帝王的能力,乃至于,他可以超越文景二帝,将大离之盛世,拉向另一个高峰!
无声之间,似乎有国运在凝聚,乃是神都子民们对未来陆离为帝王之时会有怎样改变所生出的美好愿景,是为陆离而诞生的国运。
帝座之上,景元帝的笑容愈发浓厚,这就是他的帝子,是他的骨血。
一经亮相,万民期望。
“小离啊,就这样一步步走来吧。
从东宫长乐,走到中宫未央,成为大离之君王!”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时,江玄元却是眉头一挑,望向了天穹之上。
南山之中,抓来春风观看此地的霍斗也是不由地面色一变,怒道:“该死的金乌,居然在今日作乱,当真是想死不成!”
刹那之间,神都上空的大日光华,居然瞬间消失无踪,化作了一轮黑日,最后变得肉眼不可见。
没有了大日,神都之中,立时就要陷入漆黑之中。
“天穹之上的日月双尊,果然是越来越能腾出手脚来了。
居然能在九州之内,神都之中,将光芒收敛。”
宫道之上的陆离,此刻也是不由地抬首望向天穹之上,不由地微微摇头。
“记恨我在楼兰之中,破坏了你们的计划,将你金乌血脉之后裔鸦婆擒拿,所以在我及冠之时选择出手作乱吗?
把我陆离,看得也太过简单了。
真以为,踏遍山河期间,我什么也没有做吗?”
陆离微微摇头,再度踏步之间,气血勃发而出,忿怒明王虚相显化。
看到这尊忿怒明王虚相显化,原本准备出手的江玄元也是不由地眉头一挑,再度落座。
若只是忿怒明王虚相,在此刻却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但江玄元却能够察觉到,此刻的忿怒明王虚相之中,似乎蕴藏着另一重变化。
一旁的不戒和尚更是抚掌大笑道:“好一个陆离,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就将这日光菩萨身修成!”
“可不止日光菩萨身。”
宫道之上的陆离微微一笑,忿怒明王虚相怒目化作低眉,望向神都之中的万民。
明王乃佛之怒火,可佛之怒火只对外道之敌,当佛陀望众生,则恢复佛陀之相本源。
下一刻,一轮大日与一轮皓月,从陆离虚相之旁冉冉升起。
那轮大日射出无尽光华,洒落神都,让即将陷入黑暗之中的神都,再度化作了艳阳之天。
还不止如此,这大日光华之内还蕴含有大日之真意,让光华照在人身,真有大日之温暖。
这轮大日,虽然只能笼罩神都,可究其本质,却与真正的大日,已然是一般无二。
日光菩萨,又名日光遍照菩萨,修的就是日之光华,遍照人间。
那天穹之上的大日神只自以为收走了神都之中的光华,就能够让神都无光,使得及冠之礼出现乱子。
纵然是江玄元气血如同悬日,却到底与真正的大日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却不曾想,陆离显化出一轮大日,虽然总量之上与江玄元相差甚远,却在普照之上,整个做到了与大日无异。
神都之中的百姓,甚至还以为这大日之消散,陆离显化大日而出,是为了彰显自身神通,悉数欢呼喝彩。
而另一轮皓月,则围绕着陆离旋转不停。
月光虽然不如日光之烈,却如一泓清泉一般,流转于陆离虚相之旁,让陆离好似执月之神,衬得起愈发神秘不凡。
“今日事毕,必上天穹之上,领略真正的日月之力。”
眼见陆离真个自己解决了这日月之变,江玄元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旋即望了一眼天穹之上,心念遍照日月,再度下了战书。
而在南山之中,霍斗却是紧握双拳,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有了日月,岂能没有星辰之光!”
眼见陆离携日月前行,前殿之中的灵霄却是坐不住了,他拍桌而起,大笑道:“好教大离君上知晓,我这次入神都为陆离准备的那份礼物,却正是星辰之光。
如今陆离显化日月,不知可否让我先将准备的那份礼物送出?”
“星辰之光?”
景元帝闻言,当即微微颔首,示意灵霄放手施为。
灵霄见状,也是不由地嘿然一笑,伸出手来,抓向那一方无日无月的天穹。
灵明石猴的禀赋神通,在此刻被他发动。
下一刻,天穹之上,无数颗星辰随之亮起,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星辰之光。
虽然单论其中之一,这星辰之光远比不上日月之光。
可无数颗星辰之光聚拢在一,却依旧可以将整片天穹照亮。
“陆离,我妖族固然有妖神施展周天星斗大阵,化身星辰。
可周天星辰之数,无穷无尽,却不是所有的星辰,都是妖神所化的。”
灵霄望向陆离,轻声笑道:“为了给你送上这份贺礼,我花费了许多时间,将妖神所化之星辰,悉数剔除。
并在这一刻,让这些星辰,悉数为你闪耀,洒落星辰之光。
我在白蛇洞中,见过你手持的那一柄剑。
那柄剑上,除了山川草木之外,还有日月星辰。
彼时我就在想,你日后的武道意志,必然与那剑上的种种脱不了关系。
我做这贺礼,本就是为了让你能够补齐其中的星辰。
却不成想,你居然已然将日月寻到。
所幸,你没有寻到星辰。
纵然寻到了,这世间,也无人能够似我,能够为你带来漫天之星辰!
这星辰之光洒落,每一缕之中,都有着属于星辰的意志与本源。
将星辰的本源融入你的虚相之中,让你的虚相更进一步。
将星辰的意志,融入你的意志之内,铸就你足以统合日月星辰的意志吧!”
随着灵霄的话语落下,天穹之上,无数的星辰之光洒落,丝丝缕缕,却最终涌向了陆离已然了日月旋绕的虚相之上。
陆离望着那洒落的星辰之光,也是不由地露出一抹笑容。
他踏遍名山大川,在路途之上,镇压血月金乌之力,本就是为了让自己以帝剑为参考,凝聚出统合山川草木,日月星辰的武道意志。
这一路行来,山川有所感悟,日月也已被强行镇压凝型,但草木与星辰却始终是无迹可寻。
却不曾想,及冠之礼上,灵霄居然送了他这样一份大礼。
“这礼物,我便欣然接下了。”
陆离抬起手来,引动虚相,去碰触那丝丝缕缕垂下的星辰之光。
刹那之间,星辰之光内所蕴藏的星辰高居天穹之上,遍照人间万界亿万万载的古朴意志,就将陆离的识海填满。
可下一刻,陆离那踏遍名山大川,所凝聚而出,一路行来,将血月金乌之意志镇压的武道意志之雏形,就轰然镇压而出。
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
五岳如同五指,被陆离凝合如一。
还有那帝禹为疏九江之水,所登雄奇险秀之庐山。
那号称花山鸟语,美不胜收的南北雁荡山。
最重要的,是那帝轩辕乘龙飞升之地,见之不记五岳的黄山。
以三山五岳为中心,勾连其大离境内,千山之地,甚至隐约之间,勾勒出了九州大地的雏形。
这样的意志,被陆离以山川为统合,化作己身之意志,镇压血月金乌意志之余,再镇压一个星辰之意志,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底,这星辰之意志,只是本源之万一,不成整体,是以被陆离轻松悉数镇压。
将星辰之意志镇压之后,星辰之光,也便是任他拿捏。
陆离心念一动间,便将这丝丝缕缕的星辰之光,如同织衣一般,在自己的虚相之上纵横交错,很快织就了一身古老尊贵的星辰之袍。
这星辰之袍,一针一线,一丝一缕,都对应着天穹之上,一颗无比古老的星辰。
亿万万颗星辰之光纵横交错,方才有了这样一身星辰之袍。
此刻,陆离虚相之后,大日之光普照神都,为人间带来光明与温暖。
虚相之旁,则有皓月围绕,将其衬的如同天地之中,执月之神,万物随其心而动。
而星辰之光,则织就星辰之袍,尊贵万千。
陆离踏于宫道之上,显化虚相,统日月星辰,真个好似神人一般,让帝都之中的万民,都不由地为之目眩神迷。
“虚相至此,已然是打破了人神之隔。”
陆离踏步之间,也是不由地探查着自己虚相之内,那集合了日月星辰之力后的所蕴藏的伟力。
毫无疑问,来自大日皓月,星辰之光所凝聚的三重虚相,都是全方位的增幅,而且每一项异象,都有着百倍以上的加持,并诞生出了种种特异。
三相合一,就算是在神魔层次之中,也绝对算是极强之列。
而且,日月星辰之力,互相交融,似乎没有凝滞之意,已然达成了一个完美的平衡。
若是在往其中增添力量,反而会打破这个平衡。
“我的武道修为,至少在如今看来,已然是极尽圆满。
下一步,就是凝聚属于自己的武道意志了。
可统合这武道意志,却不像统合日月星辰之力这么简单啊。”
金乌鸦婆与血月之中,自然是有日月之意志的。
若不然,陆离方才显化大日,也不会给人带来温暖之感。
可依靠自己的山川意志,去强行镇压日月星辰之意志,与将日月乃至于星辰之内所蕴藏意志统合于一是不一样的。
这是要将其完全化作己身所有,只靠镇压,还远远不够,要的是吸收,是炼化。
陆离心念转动,未央前殿之中,却也人再度起身。
“既然灵霄都已然将自己的礼物送出,那贫僧的礼物,却也献丑了。”
未央前殿之中,不戒和尚不由地轻笑开口,缓缓起身,向着景元帝行礼。
景元帝自然不会拒绝,而后不戒和尚方才伸出手来,一枚圆坨坨的金丹,被他随手掷出。
“山川河岳,日月星辰,虚相可以强行铸就,但意志之冲突,一直镇压,却不是长久之计,今日这万妖金丹,却也该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