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在找寻着这歌声是从谁口中传来，只有陈彧已经将汤匙放下，他已经听出这歌声是来自谢晚瑰的。
自从那日方之斐被进宫，自己和谢晚瑰在方府的门口发生争执以后，陈彧便再没见过谢晚瑰。
自那以后，听人说清吟阁的头牌歌妓谢晚瑰连夜收拾行囊，从皇城离开，不知道去向了哪里。
按照今日的情形来看，谢晚瑰不知在何种时机下加入了官家的某一个乐府。如今便跟随乐府，前来为圣上献唱。
很快，众人便找到了唱歌的女子，她用一块绣着莲花的半透明纱巾覆面，身着一件浅妃色的如意留仙长裙。微风从大殿中央拂过，她的裙摆随风稍稍摆动，那仙气从地中升腾，萦绕在殿中的每个角落。
谢晚瑰那一双丹凤眼在远山含黛之眉的映衬下，犹如一双瞳仁剪秋水般灵动。她的眼神柔媚又坚定，直直地盯着圣上陈奕，仿似跟着那歌声一起传出神韵。
陈彧在离他很近的侧边，看着她侧面那高挺的鼻梁，恍惚间想起了他们曾经那段缠绵的岁月。那温柔又百依百顺的模样，和如今的谢晚瑰完全判若两人。
此时谢晚瑰的眼神中，只有一种坚定，那就是她此次出演的目的，圣上陈奕。
可陈彧知道，自己这个哥哥对他那青梅竹马的皇嫂穆之容是怎样的感情。他只是有些感伤，谢晚瑰来的时机太不凑巧。
前些日子陈奕失态，曾召过他进宫。在那次的攀谈中，陈彧才得知之前圣上并没有真正接受穆皇后的死讯。这一次才真正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他大悲大痛，甚至大病一场，都是为了她哀伤。
这个时候的陈奕，又怎会有心思对一个乐府的歌姬动心？
陈彧的推断果然没错，当苏皇后和顾淑妃等嫔妃都十分紧张的等待着陈奕的反应时，有人已经发现陈奕的眼中只有满满的哀伤和悲戚。
一曲作罢，陈奕只是抬头瞟了一眼谢晚瑰，他的眼中有一丝惊艳，却没有什么反应，又将头低下，不再看她。
他的脑海中，此时正布满了与小容的陈年回忆。记忆中的秦淮河畔，或是记忆中的王府花圃，一切与他们相关的记忆如同一幕幕戏剧一般划过他的眼前。
谢晚瑰见圣上没有一点反应，而席间所有的人更是以一种嘲讽的眼神审视着自己，仿佛在嘲笑着自己的良苦用心全部付之东流。
杨慕寒眼尖，发现圣上没有什么反应，便赶紧安排着她们下去，换一个欢快些的舞曲上来。
无奈之下，谢晚瑰只有跪下请安后，带着乐队下去。她扭身的时候看到陈彧，见他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谢晚瑰心中的委屈几乎一瞬间全部蒸发，她的眼中布满泪水，却还倔强着含着不让它们落下。
见谢晚瑰含着泪水退了下去，陈彧也起身说道：“陛下，臣弟有些微醺，想去院中醒酒片刻。”
陈奕点点头，并不在意他的动向。
陈彧出了殿门，找到了乐府的歌姬与舞女所歇息与准备的偏殿，随便拉了一个小厮问道：“谢姑娘可在里面。”
小厮见陈彧的一身打扮，想到今日圣上宴请的都是皇室贵戚，便问道：“请问这位公子是？”
“他是雍王。”谢晚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厮赶紧跪下道：“草民给雍王请安。”
“无妨，下去吧。”陈彧摆摆手，小厮便识相的离开此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谢晚瑰见小厮走远，便往偏殿旁的假山石从走去，说道：“王爷何苦追过来看我的笑话。”
“当日本王气急，虽不喜你对斐儿擅用心机，但却相信你之前对本王是真心的。”雍王说道。
谢晚瑰看着醉人的夜色，说道：“王爷对我不过一点喜欢而已，与方小姐比起来，我就什么都不是了。王爷为了方小姐生气，可以将我说抛弃就抛弃，何曾想过一点我的感受？”
“是我的错。”陈彧看见她的样子，忽然有些心软，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这些都不重要了，今日我颜面尽失不说，也失去了接近圣上的机会。”谢晚瑰说道。
陈彧皱眉，问道：“为何一定要追求这些？”
“我一个清吟阁中的歌妓，不追求这些，还能怎么改变自己的命运？当初我遇见王爷，即使是能进王府在您身边服侍，没有名分也不要紧。”谢晚瑰说着，将脸间的面纱扯下，扔向一边。
陈彧点点头，说道：“可陛下…”
“陛下会不会真心对我又如何？当初您因方小姐之事对我生气，我就知道你们这样的皇亲贵胄不会对我们这样卑微的人有什么真心。”谢晚瑰看着他，眼中充满着不屑，继续说道：“追求真心，过着永远卑微的生活有何用？”
“我从没想过，会对你造成这样大的影响。”陈彧有些抱歉。他虽是这皇城中最尊贵的亲王，却从没有想过这些人心中的苦闷。
陈彧还想解释什么，谢晚瑰已经转身，说道：“王爷不必说了，我一个卑微的歌姬，不牢王爷挂怀。”
她说罢，转身消失在夜色当中。
陈彧捡起脚边那方莲花面纱，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看着已经有些看不清的谢晚瑰的背影，想起了在方府那晚与方之斐的告别。
陈彧有些怅然若失，他不是对谢晚瑰没有一点真心。在他的年少时期，几乎生活中只有方之斐一人。在偶尔的一次放纵中，他遇见了与方之斐完全不同的谢晚瑰。
那种人生中完全没有的体验让他十分沉迷，他跟自己说这世上的男人都是妻妾成群，自己也无需忠于一人。况且谢晚瑰身份卑微，不管是名位还是在自己的心中的地位，都不能对方之斐造成任何威胁。
至始至终，他对谢晚瑰，都是有真心的。有的时候，他甚至想过给她赎身，娶她进府为妾。
不过如今，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方之斐成为了圣上的嫔妃，谢晚瑰也已经改变。陈彧若有所思，才发现自己已经慢慢走回同明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