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人不轻狂枉少年
当最后一句结束。
满堂瞬间变得寂寂无声。
众人不禁纷纷凝神，在脑海之中从头回诵着这篇诗文。
而旁边角落里，一张桌案前执笔记录的一名青衣侍从也已落下了手中的最后一笔。
他低头盯着面前鲜红文纸上尚未干凝的诗文，嘴里不禁默默反复诵读着：
将进酒……
琉璃钟，琥珀浓。
小槽酒滴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今夜酩酊醉，才不抵陆郎盏酒着……
诵读之声在礼堂内清晰可闻。
下一刻，这名青衣侍从周身竟有隐隐浩然清光焕发。
“我长才气了！我长才气了！”
那青衣男子感觉到了自己胸腔间的鼓荡气息，倏地激动得忍不住小声叫唤了出来。
旋即，
一道道浩然清光或强或弱，三三两两地从大堂各处依次冒起。
在场凡是文心已成的儒修，在反复吟诵了几遍这首诗作，反复刺激着胸间文心之后，皆都增长了一定的才气。
还真的让你们学到了？
陆人杰看着这一幕只觉颇有些震惊。
而那些未能增长才气的，则是抱着与陆人杰争夺敌对的心态的儒修学子，或是只附庸风雅的读诗词，并未成功开窍的寻常学子。
抱着与陆人杰敌对争夺心态的公子哥们的心理，已然尽数被最后一句给击溃了。
劝君今夜酩酊醉，才不抵，陆郎盏酒着……
众人刚才已然领略过了这陆人杰的狂妄，
但这句诗作的结尾，却没想到更加的轻狂傲慢！
将进酒，将进酒，劝大家快喝酒，他原来是这层意思！
他竟是劝大家今晚快去酩酊大醉，讥讽场间众人的才学，抵不上他陆人杰陆郎盏酒时间，着就的诗篇……
然而，有了前面的这一连串数句的铺垫，将这一句放在末尾，虽然是火上浇油般的狂傲，但单就此诗的整体意境来看，却也是画龙点睛，锦上添花的神来妙笔。
这就给在场诸人心头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虽然很不服气很不爽，但是却又不得不认同这诗的确神完意足！
“狂妄！”
“什么叫做才不抵陆郎盏酒着？”
“在场诸多才学渊博之士，只不过不像你小子这样狂妄傲慢，暂时还未将诗作拿出来罢了！”
“本侯劝你莫要如此狂妄！年轻人，才刚刚步入玄京，如此诗才倨傲，对你没有丝毫好处！”
这时，台下前列的中年大叔武安侯忍不住了，他第一个开口，打破堂内的暂时沉默，怒声斥责陆人杰道。
其实，这并非是他第一次见到陆人杰。
早在陆人杰与兰玉公主的流言在玄京传出时，武安侯便悄然在斩魔司外的大街口，躲在马车里，让礼部尚书王之章的儿子给他指认了一次。
今夜再次见到这小子在这里大出风头，狂言连连，他心头的怒火便愈加的雄厚难熄。
陛下赐婚给本侯爷的兰玉公主与你这个小白脸传出了流言蜚语，本侯今晚来这浮空花船上争一个年轻小花魁解一解馋，你个小白脸也要来争着拱！
这是故意针对本侯的性福吗！
简直气死本侯咧……
见到武安侯开口斥责，堂内不少人纷纷从短暂的震撼之中清醒过来，他等感觉这下有好戏看了。
“敢问阁下是？”
对陆人杰来说，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武安侯，并不认识对方，他虽然突然遭受此人指责教训，却也没有表现出半丝的不悦，依然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潇洒神色，反而是极其礼貌地开口询问对方身份。
“武安侯！”
中年大叔挑了挑下巴，睥睨着陆人杰，一脸的自傲，甚至带着些猖狂，想要从气势上将陆人杰比下去。
“哦，原来是兰玉师姐曾拒婚过的那位侯爷，本官有幸曾听师姐她提起过，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陆人杰哦着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接着是一脸意味深长的坏笑。
他这咧嘴的古怪笑意一显露出来，作为一个久经情场的老男人，武安侯瞬间便明白，这小子与兰玉公主的那些流言蜚语，多半是真的！
他真的将兰玉拱了！
这小子甚至还以此来刻意挑衅本侯！
嘲讽本侯！
武安侯突地怒目圆瞪，胸间憋起了一股几乎要从瞪着的双眼里澎湃溢出的怒火。
但他越是表现得愤怒难耐，陆人杰便看起来越加的兴奋激动，他依然一脸笑嘻嘻的神色，继续接着道，
“多谢侯爷的好心关怀，不过俗话说，人不轻狂枉少年，下官好歹是恃才倨傲，肚子里有货，这要是都不能倨傲轻狂的话，那莫非要某些无才的人来倨傲猖狂？”
“你……你在说本侯无才？”
武安侯憋胀着脸，胸膛起伏。
“侯爷该不会认为自己有才？那怎么会被兰玉长公主给拒婚了？还请侯爷赐教一二。”
陆人杰故意显露出一脸好学之人的谦卑模样，拱手问道。
“……你…………你……”武安侯气得单手指着陆人杰，口齿不清，浑身发颤。
这时，白夫人倏地起身，笑着打圆场岔开道，
“陆银鞭方才这的确是好诗，不过柳公子与诸位公子都还未作完，还是请诸位继续作诗词吧。”
“今夜是衣无姑娘的盛会，本侯不屑与你这等狂徒较口舌之强！”
说罢，武安侯一屁股坐回原地，开始埋头喝闷酒。
“不行了，堂内诸位有意创作诗词文赋的文思，已经被小徒这盏酒时间的狂傲诗作，给彻底摧毁了……”
这时，一旁座位上的林院长盯着手里青衣侍从递来的记录文稿，缓缓开口，感慨着说道。
说话时，这位粗犷老院长一脸怡然自得的舒适惬意，而他的头顶，同样有着一股股醇厚的浩然清光正在缓缓涌现。
作为儒家书院院长，二品自命境的儒修，他能无比清楚的感受到此刻堂内众人凝聚文思时的精神状态。
陆人杰这《将进酒》最后一句出口后，他便明显地感觉到，一部分人陷入了其诗作意境之中感悟，获得才气，而另一部分人则是精神瞬间黯沉，仿佛正在引燃壮大的火苗突然便被铺天而来的瓢泼大雨浇灭，先前那番活跃的思索状态随之支离破碎。
这种状态的精神文思，想要作出神完意足，压制陆人杰这《将进酒》的诗作来，绝无可能。
其实林院长很清楚，别说压制，就是想完整作出一首像样子的诗词来，也是难如登天。
“柳公子？如何？接下来的诗句你可想好了？”
果不其然，在林院长说完这一句之后，最后一排一直沉默看戏的靖雯公主突然扭头，看向身侧一直站着的柳明洞，开口询问。
堂内，其余人的目光也纷纷投向了柳明洞，他等迫切想要知道，这位玄京第一大才接下的创作能否有机会将陆人杰的风头给压制下去。
他们大部分人皆着实气不过这陆人杰的轻狂傲慢。
先是留下表妹在此，说他等丑脸，不露脸便获得了礼台上姑娘们的全票青睐，接着又在《将进酒》诗作末尾狂傲叫嚣，劝他们今晚大醉一场，这和让他们赶紧去洗洗睡了有什么区别……
然而，他们不知晓的是，与他等一样，柳明洞在目睹了陆人杰这猖狂的三口一盏酒，瞬间作出了这样一首神完意足的精彩之作后，其自信心也已然彻底的受到了击溃。
这样的诗作，谁特么能在一杯酒的功夫就完整写出！
你特么这是照着书稿文集在朗诵么？
反正，
他这号称玄京第一诗才的柳明洞自知是绝无法短时间便写出这等作品来的……
不得不承认，这陆人杰着实是个惊世诗才，但做事也太过狠辣狂傲了些！
竟然丝毫不给他这玄京第一大才留下退路！
但是，眼下，我总不能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子，低头认输吧？
那以后我柳明洞大诗魁的名头往哪里搁？
“后两句……后两句……”
柳明洞心情忐忑地抿着嘴，微微凝眉，一手端着酒盏不停地喝酒，充斥着黑眼圈的双眼开始不停眨巴着，先是环头四顾，接着便仰视天花板。
故作沉思。
然而实际他心头却是一团乱麻，如芒在背。
尤其是在林院长已经开口点破了的当下，他即使要硬装做凝神沉思，心头却也知晓，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林院长是能感受到他文思精神的混乱……
这种感觉，就仿佛自己明知道一旁有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在清楚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他还是得厚着脸皮，强撸结束。
在一个人的心头丢脸，总好过在一群人的眼皮下丢脸……
时间一点点流逝。
柳明洞面色越来越红。
一是因为众目睽睽之下的紧张，二是因为心头知晓被林院长默默感受着他心神不宁，信心全无的羞愧，三则是因为……用来掩饰慌乱的酒水灌多了！
不仅真的如陆人杰方才说的那样憋尿，还开始上头了！
“柳公子？别只顾着喝酒啊！”
“后两句呢？”
“你接下来的后两句呢？”
“柳公子别急！好菜不怕晚！你慢慢酝酿，好好酝酿出两首惊世名句，将这位陆狂徒给压下去！”
众人有些等不及了，尤其是礼台上的衣无姑娘，她已然对陆人杰春心萌动，而且为了准备今夜这场礼会，为了给能最终夺得她的雅客留下极致的体验，好将昨夜楼浮空花船的口碑进一步推广。
浮萍小院的主管妈妈不仅仅给她做足了心理上的热身，更是给她喝了一些提欲催情的药汤。
再经过陆人杰这前后一番表现，她此刻已经是如坐再了一滩泥浆之中般的燥热。
两眼痴痴地遥视着陆人杰，恨不得就地与他赶紧表演一场阴阳协调。
而陆人杰的目光，则是一直停留在柳明洞的身上。
他感觉自己此刻从对方身上窥探到了那日王之章的儿子在兰陵酒庄时的影子。
“就快了！就快了！诸位稍安勿躁！”
柳明洞抬手摆了摆，安慰众人。
然而下一刻却是砰的一声，整个人直接后仰倒地，昏了过去。
整个人礼堂顿时一寂，接着便有人侍女奴仆上前检查。
“柳公子怎么了？”众人起身，好奇地探头惊问。
“柳公子喝醉了。”侍女奴仆检查后，开口说道。
堂内霎时间陷入一片哗然。
靖雯公主在一旁暗暗摇头好笑。
“我就说他别光顾着喝酒吧！这下倒好，第一诗魁醉倒下了，还有谁作出了诗词啊？”
“对啊，还有谁？作出来就赶紧拿出来，不能白白便宜了这陆人杰一个人啊！”
有人高声叹息着询问。
但是却无人敢将自己的拙作拿出来献丑。
平时与人说献丑，那是客套，是假意的谦卑，但是此刻他们心头都清楚得跟明镜似的，知道比不过陆人杰这首《将进酒》，若是拿出来，那便是真的当众献丑。
殊不见这号称玄京第一诗魁的柳明洞今晚都彻底被陆人杰给击溃了。
无论是才学作品，还是精神气态，全被这个狂徒新任掌鞭者压制！
这种相形见绌，露老底，丢脸面的事情，他们这些混迹玄京贵族圈层的人才不会傻咧咧的硬干，否则明日醒来，便会成为茶楼酒肆中他人口里的笑谈。
“既然无人能再作出诗词来，今晚看来，便是这位陆人杰，陆银鞭大人竞得衣无姑娘了！”
这时，白夫人起身，最终宣布道。
堂内其余人一阵唉声叹气，颇为不愿的样子，但却也说不出什么微词来。
“陆兄弟！加油干！”
吴千回坐在堂内，嬉笑着大喊一声。
结果落定，已经没了继续看下去的价值，总不可能还跑去围观陆人杰与衣无姑娘是如何梳弄破道的细节，于是靖雯公主便带着护卫先行离开了礼堂。
来到船舱外，她才询问起来了那名跟出去的护卫，陆人杰匆匆跑出去是在干些什么。
那护卫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说出。
靖雯公主听后不禁一阵后怕，
“这陆人杰果然是有些真东西的人，办事如此细腻稳妥，先前看来本宫倒是过于小看他了，他恐怕不只是司台大人和林院长的棋子那样简单。”
口里感慨完毕，她心头又接着暗暗补充道：即便是被百里司台和林院长选中的棋子，他这棋子恐怕也能自己走棋，并非能完全受制于人，他今夜会如此担心本宫的安危，说明心里对于本宫还是有着不错的好感的，日后倒是有不小的机会将其收服，作为本宫掌心的棋子……
人群渐渐在一通哀怨感慨声中散去。
有的下了浮空花船，有的则是带着其他娇艳绿叶，去了另外的舱室继续销金。
林院长和白夫人自是去了船下喝酒叙旧去了，他们本就是一双老相识，好朋友。
洛锦鲤遵照陆人杰的指示，混迹在人群之中，一起下了花船，偷摸到了昨夜楼下其他小院去游荡侦查。
而衣无姑娘则是挽着陆人杰的手臂，在司仪妈妈的护送下，将她今夜的战利品，带去了今日的战场，一间宽敞豪华的舱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