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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皋兰山下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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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将军随岳老师出了大帐,就见草原上涌来很多蒙古马队,正是此前出使大明的各部使团,顺义王听到汇报也出来迎接。

他们与顺义王和岳丞相见过礼后,纷纷围到胡将军身旁,感谢他让大家顺利与大明通商,并且果真如他所说,收获颇丰。只是大家都抱怨,朝廷赏赐的都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哪有茶叶粮食来的实惠。

有一人挤进来大声道:大家别吵吵了,有钱了什么东西买不到。来人却是方生。

有一人道:说得轻巧,人家根本就不卖,来的路上我们试过了,商户没那么多货,官府又不敢卖,我们需要的东西那么多,一家一家商户凑,那得凑到何年何月。

方生道:问顺义王啊,人家有办法。

众人散去找顺义王,顺义王一时无法做答,将各部使者请进大帐,酒肉伺候。

胡将军对突然出现的方生怒道:你跑来干什么,你我都死在这里,我们家人怎么办,你答应过要培养我孩儿长大成人的。

方生并不生气,拉着他出了营地,指着拥进大帐的使者道:放心,死不了,有他们在,对方没办法动手。

胡将军急道: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回不去了,回去就是一死,并且是连累全家的死法。

方生叹了一口气:事情有变,就算你为国尽忠死在此地,家人一样无法幸免。

胡将军诧异:这是为何。

方生道:马副总兵将范把总交给锦衣卫后,口供就变了,说他没见过使团,更没见过伪装成护卫的豪强。牧羊人也让拿了去。之前山沟里的碰面只字未提,只说在山上放羊时,看到有边军、土匪还有狼群相互配合,将使团困杀在军堡。现在锦衣卫的重点怀疑对象是李佥事和杨指挥,因为兰州卫与庄浪卫离军堡最近。

胡将军出离愤怒,怒骂:这他妈的什么混蛋世道,什么下作手段。

方生道:汪监军在狱中举告,李佥事多年来与盘踞在辖区的土匪相勾结,横行八道,为祸乡里,此地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他与兰州卫屡次派兵围剿都因为李佥事从中作梗而失利,当年兰州卫指挥使吴老四更是让他们千刀万剐在黑石川。此次使团被害一定是李佥事所为,军堡在他的辖区,并且也只有他能同时调动边军和土匪,指挥狼群协助作战。

胡将军道:李佥事已经让抓了吗。

方生道:应该是,我从董秀才那里得到消息后,恰好碰到回程的使团,他们抱怨得到的赏赐和想的不一样,我告诉大家你在顺义王部,大家一起去找你算账,借这个机会随使团一起出境,途中遇到张尕娃的属下,让他赶去汇报,但可以肯定没什么作用,锦衣卫的行动是何等迅捷,估计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李佥事已经让拿了。

使团被杀一案的破获本来是对汪监军的致命一击,现在却变成他反咬一口的机遇,朝中上下都是汪监军的生死兄弟,定会办成铁案,李佥事被冤杀几成定局,即便这次攀扯不到胡将军,只要汪监军一翻身,一定会寻到机会灭了他的全家。到时候胡将军已不在世,全家人就都成了待宰的羔羊。有这个大仇人在,胡将军牺牲在草原的微薄功劳根本挡不住他的阴险手段。

胡将军怒极,抽出长剑猛插进草地,骂道:我们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想清清白白的死都不行。

方生道:现在就指望董秀才能拖住对方,有汪监军的把柄在,只要他不松口,朝廷不能公然颠倒黑白,但董秀才心智有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让人家算计了,所以你现在不能死,为了李佥事全族,为了你的全族,一定要安全回去,只有活着才能和这些人斗法。

有蒙古使者从大帐出来,冲他们大声呼喊,二人迎过去,进了大帐,有使者道:商量大事,怎么能缺了你们二位。顺义王,现在人到齐了,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顺义王道:今天在坐的都是自家兄弟,胡将军与方先生虽是明臣,但事情经过想必已经知道,我也就不隐瞒了,我当初得到的赏赐和大家一样,后来是通过汪监军购买的粮食茶叶,当然一定需要给大明钦使说明白,我可是正正规规做生意,汪监军违不违法我不知道,也与我无关。

有使者笑道:顺义王打的如意算盘,对方栽了立马和你没关系了。

顺义王道:兄弟多想了,那些珠宝玉器对汉人是宝贝,在我大草原可一点用没有,和汪监军商议可不可以拿这个换点粮食,人家一口就答应了,他那么高的职位,所做所为应该是合乎大明律法的,更何况我们是在兰州光明正大装的货,能有什么问题。我觉得你们应该去问问甘肃镇或者兰州卫,和我一样,正正规规的交易。

有一个大胡子使者道:就算顺义王说的对,但现在汪监军犯事了,能不能出来都是问题,我们找谁换去。

顺义王道:找甘肃镇,找兰州卫啊,汪监军是倒台了,还有其他人做主啊,总不能没了汪监军大明官府就散伙了不是。

大胡子道:说得轻巧,大明的政策一会一个变,以前胡将军坐镇兰州时,大家买卖做的多顺畅,后来冒出来个姓董的,好好的生意说停就停了。我那么多货让扣住不放,你说气人不气人。

另一使者道:少来了,后来我们不是又抢回来了,不但把牛羊抢回来,顺带着把他们仓库的茶叶粮食抢了个干净。你还分得最多,有什么好抱怨的。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

大胡子道:我分得多怎么了,那是我兄弟拿命换来的,出境的时候你们都跑了,留了我们两兄弟断后,结果让明军拦住,我兄弟没跑了,让杀死在红水河。我兄弟都没了,多分点怎么了。

帐外有人说话:这位头领说的没错,你部损失最大是该多分点。说话间刘万夫长走进大帐,他紧赶慢赶还是比胡将军晚了一步,各部使团起身致意,那次战役正是他带领实施的,也是因为那一战打出了威风,打出了名声,奠定了他在部落的地位。

刘万夫长向顺义王和岳老师致意,又向其他人拱手答礼,然后坐在顺义王身侧,继续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此事。

大胡子恼怒道:刘万夫长这是何意,自己的亲兄弟被杀怎么可能忘记。

刘万夫长道:既然没忘记,那我请问,当时劫杀你兄弟的明军是由谁人带领。现在此人身在何处。

大胡子左右看看,道:当时赶来的明军首领是胡将军与杨将军,杨将军在庄浪卫,胡将军正在眼前。

刘万夫长笑道:那你还口口声声说没有忘记亲兄弟的死,既然没忘记,又为何与大仇人坐在一起吃肉喝酒。

此话一出大帐内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顺义王。顺义王脸色冷峻,大王子与胡将军决战在兰州城下,陨命黄河边,大草原谁人不知,刘万夫长不但讽刺了大胡子,更是在公然打自家王爷的脸。

大胡子喝了一大碗酒,缓缓道:万夫长说的没错,说实话胡将军去我部落商谈时,我也起了杀心,想借机报了当年的仇怨。

大家又看向胡将军,见他如何应对。

大胡子接着道:召集部落头领商量时,我阿妈说道:我记得你弟弟是去兰州抢东西的时候被杀的,就死在红水河,那地方是大明的地盘。

我不想让阿妈伤心,想请她回营帐休息。阿妈并不走,说:如果大明的胡将军带兵来我部落抢我们的牛羊,杀我们的牧民,你们该怎么办。

众头领都说要和对方拼命,绝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阿妈说:如果拼命的时候把胡将军的弟弟杀了。日后他要是举大兵来报仇,应不应该。有头领道:他还有脸了,是他来抢我们的东西,应该是我们找他报仇,他弟弟死了那是活该。

阿妈说:就是了,是非对错你们已经知道,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商量决定吧,只是这胡将军是大明的钦差,如果被杀了,大明朝廷肯定会举国之力来征伐,当年死的是我儿子,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心痛,但我不愿意为了我一家的仇怨就害了全部落百姓的性命。我部落与大明相比太过弱小,现在大明主动请和,为了部落前途、为了百姓生计,最好还是别打仗了。

他这番话让大家都沉默下来,胡将军与方生更是松了一口气,暗赞老太太明事理。

刘万夫长冷笑了一声,道:你今年多大了,怎么张口闭口还是妈长妈短的,三岁小孩子吗,还没断奶吗。堂堂一个部落首领,干个事情还要老娘作主,让女人左右,丢不丢人,你这个首领位置让给你妈算了。

刘万夫长职位不低,这些年战功赫赫,名震大草原,更何况顺义王部势力远大于对方。但这么公然羞辱,还是太过嚣张,大胡子摔了酒碗,一脚踢翻面前的案几,要找他拼命。

其他使者急忙上前阻拦,顺义王部的两名万夫长坐着不动,一个在微笑,一个在冷笑。顺义王从大胡子的讲述中回过神了,喝道:刘万夫长,不得放肆,尊重母亲是我蒙古人最珍贵的品质,还不赶快道歉。

刘万夫长不得已站起身来,极不情愿的向对方弯腰致歉,顺义王又道:你长途跋涉,想必是累了,这里不用你作陪,回营帐休息去吧。

刘万夫长是走了,但大帐的气氛变得非常尴尬,尤其是大胡子,坐在那里生闷气。岳老师命人撤换了踢翻的案几,端起酒碗走到大胡子面前,道:刘万夫长是我的弟子,我替他向你赔罪。

岳丞相何等地位,大胡子起身相迎,二人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岳老师拉住大胡子的手道:阿妈说得在理,两兵交战,必有损伤,是非恩怨谁能说得清楚,如果能放下当年的仇恨,让百姓有好生活,让部落有好前途,这才是大智慧,大胸怀,才是真正的大英雄。我提议大家共同举杯向这位伟大的母亲致敬。众人都站起身将酒碗举起,齐声应合:原长生天保佑额吉永远幸福安康。

顺义王起身道:大家先别急着回去,三天后我部举行诈马宴,欢迎大明钦使的到来,各部兄弟难得相聚,大家一起好好闹一闹。

一听有诈马宴,大帐内立刻欢腾起来。

诈马宴是大草原最隆重的宴席,一开就是三天,有隆重繁复的仪式表演,各种各样的美酒奶茶,美食自不说,烤全牛、烤全驼,更有宰杀二千只羊做成的各种菜肴。相传当年成吉思汗每到重大节日就用诈马宴招待功臣名将、王公贵戚、各路宾朋。

对小部落而言,光是准备这些东西都得很久,顺义王财大气粗,说办就办,着实让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