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雪楼休息好几个时辰，同于夫人讲了许久的话。
我想元帝也该派人来寻我了，等了半天只等到了前来寻若枫的季言。季言与若枫陪我回到忘云居，如春一早便站在门前迎我了，这傻姑娘站在门前等我整整一个下午。
我竟还希望元帝会来看我，真是该死！对什么存有希望不好，偏偏要对君王之爱存有一丝念头？
可偏偏，他就是那个我千回百转，付出一切要回来找的温柔公子，是我宁愿在奈河下受尽啃噬之苦也要回来找的人。
“若枫，你说如果季言不记得你了，变得不再像从前的他，你会怎样？”
“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就是说如果。”
季言倚在柜边，双臂环抱，笑道：“没有如果，我们打小便在一块儿，怎是说忘就忘的？”
“是啊，怎是说忘就忘的……他怎能就这样忘了......”我小声嘀咕着。
“不过，若是我的心上人忽然忘了我，我便努力要他记起我，记起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若枫笑道：“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不懈努力，总有一日会记起来的。”
季言看向若枫，轻声道：“本王始终相信两个相爱的人，不论多少次抹去他们的记忆，再见时仍会心动。”
“真的还会……心动吗？”
季言领着若枫回霁水斋后，我辗转反侧，终于想通。
一个人有千百种样子，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成各种样子，唯一不变的是两心相系，情真不移。我爱的是他，而不是什么样的他、什么身份的他。大商国画师也好，钟离国君也好，他始终是他。
如季言所说，相爱的人，即便是抹去他们的记忆，再见时仍会心动。第一次相遇时，彼此之间什么记忆也没有，不也照样倾心了吗？
正当我迷迷糊糊要闭眼歇息时，如春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伏在我耳边道：“夫人，陛下来了。”
我猛地坐起来，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这么晚了，陛下还来忘云居做什么？”
“这宫中哪有孤不能到的地方？孤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奈孤何？”
看着元帝这冷冰冰的脸，令人气愤的语气，我真的难以将他与草原上那个翩翩公子联系在一起。
“只是臣妾已经歇下了，不如陛下……移驾飞雪楼？”
“孤来都来了，怎有回去之理？你就不怕旁人笑话你？”元帝毫不客气地走到我的床边，正襟危坐，双手放在两膝上，一本正经道：“当初于夫人册封后，孤在飞雪楼住了一个月。”
我不敢再说话，只得嗯一声，翻了个身准备睡觉，元帝咳了一声，道：“替孤宽衣。”
好不容易元帝合上眼了，我却毫无困意。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心疼他，二十岁便平了战乱，开钟离国，得要多大的胆识与智慧啊！带着丧父之痛登上王位，又要承受多少？如今的四王、清乐王同龄时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总能见他满脸疲惫，日日都在明政殿批折子、处理政务，玩乐休息的时间都很少。自小又被先王后严加管教，剥夺了他像寻常孩童玩的权利，想想便觉得他甚是可怜。我的手不自觉伸到他脸上，轻抚了几下，担心弄醒他，又悄悄缩了回去。
他本是正躺着的，睡着睡着忽然翻身转向我。
靠的太近，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我开始紧张起来，心噗通噗通地跳，脸也变得滚烫。但一想到今日我昏倒在桃夭亭，他一直未到飞雪楼看望，我又自卑起来，小小宫妓怎敢觊觎君王之爱呢？
“月漓……我有愧......月漓......”
我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看到他眼角流出了泪水，心头一皱，抱住了他。他在我怀中抽泣，嘴里一直念着“月漓”，我不停地轻拍他的背，给他唱着童谣：“吾本是，荷花女，衷肠未诉泪如雨。君若看到荷花泪，可知荷花几多苦？吾本是，荷花女，只是与君心相许……”
从前他常用这首殷城童谣哄我入睡，唱着唱着，我的眼角也湿润了，不知过了多久，元帝不再抽泣，身高近八尺的元帝，像个孩子般缩在我怀中，我的手还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
泪流着流着，我也入眠了。
五更天一到，元帝又雷打不动地起身去上早朝。想来他也不错，知道我爱睡懒觉，从未早上叫我替他更衣。
待他下了早朝，我也梳洗完毕，只等与他用完早膳到明政殿批折子。我在宫中闲着也是闲着，思量着待他走后约上若枫找个地方玩儿。
“感觉好些了吗？”
“陛下为何忽然问这个？”
“昨日听承欢说你在桃夭亭晕倒了，”他声音稍小了些，底气明显不足，“当时孤在……处理些事情。”
“陛下日理万机，不必在意这些小事。”
虽然明面上这样说，我心底还是希望见到他的。
“你如今是夫人，若出了事孤却不管不顾，会叫人非议。”元帝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日后孤尽量会抽空多来看你。”
多来看我是好事，只是你何时才能记起我呢？
“陛下尝过爱而不得的滋味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元帝。
“没有。孤想要的都能得到。”
“那……若是陛下的意中人将你忘记了，陛下会怎样？会尝试让她想起来吗？”
“过去的记忆有时并非一定要记得。”元帝看着我的眼睛，道：“孤会叫她再爱上孤，一次不行，孤就试个百次千次，上万次也不惜。”
“陛下所言极是。”
送走元帝后，我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吩咐如春带着几个丫头收拾忘云居，自己即刻跑到霁水斋找若枫。侍从告诉我季言与若枫在敛香室，还未到门前，便听见他们拌嘴的声音。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你们又在争论什么呢？”
“嫂嫂来得正是时候，快来闻闻本王制的香！”
我凑近香炉，闭眼吸了几口气，恬静淡雅，沁人心脾，不禁赞道：“甜而不腻，宁静悠远，还有一股葡萄香味儿，真是好闻！”
“我就说嫂嫂会喜欢的，你偏不信！”季言一脸得意地望向若枫。
“我哪是不喜欢，是你在里头加……”
还未等若枫说完，季言便先捂住了她的嘴，笑嘻嘻地说：“王兄不喜欢酸葡萄的味道，我在里头加了许多。”
“加了酸葡萄更好闻些。”我坐到桌前，伸头闻了闻此前被他淘汰掉的香，明明是加了酸葡萄的好闻些，我不太明白元帝为什么不喜欢。
“前些日子便送到凌筱宫了，王兄没同嫂嫂说吗？”
季言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前几日元帝确实提过季言献上的香，说是贺礼，只是未曾拿出来用过。
“看样子王兄还未同嫂嫂说，”季言似笑非笑，从身后拿出一个香囊，递给若枫。
若枫一脸不情愿地将香囊放进装着香料的锦盒中，递给我，转头对季言道：“瞧瞧你成天都打些什么主意……”
我见他们又要争执起来，连忙道：“八王爷特意为我制香，真是有心了。”
“嫂嫂喜欢便好。”季言说着，又低下头理桌上的香料。
整上这一出，我都快忘记自己是来找若枫玩的了。
“若枫，今日咱们出去走走吧，忘云居都闷死了。”我拉住若枫的胳膊，在她耳边悄悄说。
“我们去放纸鸢怎么样？”若枫双眼闪出光，很是期待。
“好啊！入宫这些年还未同你一起放过纸鸢呢！”
“季言！我同夫人放纸鸢去了！”若枫向季言道。
“嫂嫂的身子哪里经得起你折腾！”
“没事，真的没事，我身子好得很。”一听季言想要我好好养身子，我连忙解释。
“王爷~夫人难得叫我去放纸鸢，你就叫我们去嘛……”若枫走到季言身旁，扯住他的衣角撒娇道。
我头一次见若枫向季言撒娇，季言也满脸难以置信，为了去放纸鸢她也是拼了。
果真，季言还是扛不住若枫的撒娇，吩咐人到库房取来一个精致的燕子纸鸢，叮嘱她不要玩得太疯，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