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那截绳索，刘伟愣了愣，气得有些翻白眼。他知道那截绳索是用来干嘛的，可要知道，他仅剩的左手只有两根手指。
看到刘伟的白眼，秦枫一开始还当他是痛的，可是过了一会，发现他的伤口还在不断涌出血液时，才注意到他那仅剩两根手指的左手。
“嗯？”
皱了皱眉头，秦枫走近蹲下了身子，开始替刘伟的断肢缠上绳子。
至于刘伟会不会反抗，这一点现在已经不可能的事情了。先不说两手残废的他怎么反抗，光是严重的失血就已经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等到将血止住，再把刘伟的左手和双腿缠绕到一起，刘伟已经彻底昏死过去了。
夜晚再次回归平静，只有篝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在不断响起，还有偶尔炸开的一两片火星。
秦枫静静地站在一旁，地上那一大摊鲜血散发出浓郁的铁锈味，混合着驱蚊的烟气吸入后让他有些脑袋发沉。
“差点就死了……”
抬起双手，秦枫看着上面沾染的鲜血有些后怕地说道，一阵阵夜风袭来，不断吹动他心底的寒意。
过去他和他舅舅练手，终究只是练习，在末世中他倒经历过生死搏杀，但那是呆头呆脑的活尸，与人为敌这还是头一遭。
思来想去，他也总结出了这次袭击中的几处失误和不足，但那都是经验不足所导致的，他也没在这上面多做纠结。因为纵使现在想的再透彻，下次遇见这样的事情况又有所不同，他也不会有太多长进，毕竟这是经验的问题。
重重呼出一口气，抛开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他走到一旁捡起刘伟之前拿的那部摄像机。
这个夜晚才过了一小半，敌人也不止刘伟一人。
搬来一把椅子登上车顶，秦枫将手枪和短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开始警戒四周的情况。
后半段的夜晚并不算安静，因为不知何时开始，下方被捆成一团的刘伟就开始说起了梦话。
叽叽喳喳，他的语速很快，再加之这种零星破碎的信息，秦枫也只听了个大概，似乎是在自嘲什么。
直到天边泛白的时候，刘伟口中那些零碎的话语逐渐开始变得完整流畅起来。
“我这人，从小就很普通。普通的家庭，普通的条件，普通的样貌，普通的人生。甚至连那份想要不普通的愿望，长大后才意识到也是那么的普通。”
刘伟缓缓叙说着，不知是在讲给谁听。
“不过现在想来，那份普通，其实也是一种难以触及。”
“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呵呵呵……”
“小时候的我，也是想要成为警察，抓住所有的坏人。想要成为英雄，拯救世界。想要成为大富翁，让世上没有穷人。但随着长大，我忘了这些梦想，总有新的东西去追求。”
“高三的时候，我考上了个三流大学。原本那时候我还能继续我普通的生活，可是我选择了参军入伍。”
“算起来，那也是我人生中唯一的高光了，用尽了所有的努力，我迈入了特战的大门。那时候，我天真觉得，或许普通的我，即将变得不普通了。”
“可是特战的磨炼，对于我来说说，恍如噩梦，那一腔热血，也没能让我坚持多久。”
“后来，我申请调回原部队，我装病，偷懒，只为了离开那个我曾用尽全身力气才到达的地方。”
“或许我活该普通，面对挫折，面对磨砺，我始终在退缩，甚至是找借口自我安慰。”
“读书时，我成绩不如别人，我安慰自己，好歹也是中上了。喜欢的女同学和别人在一起了，我告诉自己，别的女同学也喜欢我，我还看不上她。退了特战，我自信，如果战争到来，同样是扛起枪，我比他们强。退伍回来，我没上大学，选择了自己创业，我告诉自己飞黄腾达的时候来了。后来创业失败，我甚至都还能安慰自己，只是经验不足，时机不对，你觉得可笑吗？”
“末世到来的那一天，我觉得自己能像末日小说里一样，杀怪强化，建立起一个人人向往的天堂，在这个把所有人拉倒同一起跑线的时代里，筑起自己的围墙。”
“可结果很好笑，我被一只活尸堵在出租屋堵了三天，直到它被别的幸存者引走了我才有勇气出门。”
“而我救下第一个女孩子时，我原以为我会像预想那般恪守底线。后来，仅仅两天不到我就把她办了。”
“知道为什么我左手只有两根手指吗？”
“我告诉别人，是被活尸咬了，为了自保砍的。”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是后面到达聚集地时，那个女人立马投靠了一个小头目，作为对我的报复，她让那个小头目把我的指头剁了。原本她还想把我阉了，我在那跪地求饶，痛哭流涕……”
“呵呵呵……我是有多么普通，有多么自信，有多么傻逼啊直到那时候，我还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后来……那个小头目，看我当过兵，没有阉我。作为交换，我平时替他训练手下，有事了派我外出。”
“在聚集地里，他们不给我接触武器的机会，而出了聚集地，他不怕我不回来，因为他们知道我想报仇。”
“哈哈哈，我直到昨天，都还在不断自我安慰哈哈哈……”
笑着笑着，刘伟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似乎是在旁观别人的一生。
“你再大笑两声，我不建议现在就给你的人生画个句号。”
车顶上的秦枫挠了挠耳朵，这一晚他被烦的不轻，原本的丁点困意也被彻底驱散。
听到秦枫的话，原本正在大笑的刘伟也不再做声。只是转过了身体，将头朝向日出的方向。
过了片刻，半瓶被拧开的水被抛到刘伟的脑袋边上。刘伟蠕动身子将嘴凑到瓶口上，丝毫不顾及地面上那已经干涸的血迹。
“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
将水全部喝完后，刘伟的精神也振奋了一些，他扭头冲着秦枫谢道。
车顶上的秦枫缓缓转过头，第一次认真打量着这个男人。
“你不会以为，你说了那么多，我就可能会放了，或者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看到刘伟愣了愣，秦枫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摇了摇头，反倒是有些同情起来这个男人。
“就算我放了你，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继续说道。
而地面上的刘伟，却如同当机了一般，直至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
“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他不再自嘲，也没有苦笑，语气异常的平静。
秦枫跳下车顶，来到他的面前蹲下。
“是啊。你病了，不光是你，这是艹蛋的末世里，每个人都病了。”
“你说，我死了以后，这糟糕的人生，也会一同烟消云散吗？”
刘伟的眼中，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清明。
秦枫笑了笑，摇着头回答道：“会的。但可惜的是，那些记忆、懊悔、不甘、愤怒，所有的一切，哪怕是死亡，也会随着你一起堕入黑暗。一了百了，于活着的人，于死者，都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