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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紧。

她忽然怎么也无法理解,明明昨天精神头还很好、咄咄逼人的恶毒老太太,怎么忽然就死掉了……

洛洛第一次明白,生命的消逝不仅仅是顺水逐波的自然,也可以如断弦般呈现出戛然而止的姿态。

她有些乏力地抱住父亲的脖子,将小脸埋进他温暖的颈窝。邵翊辞默然地立在那里,收紧了回抱女儿的手臂。

片刻之后,身上盖了一层白布的邵盈盈被推了出来。洛洛让邵翊辞放她下去,她走到爷爷的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她想要带给爷爷一些力量。

然而邵湛没有任何反应,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怔怔地望着沉眠的母亲,只字片语也无法言说。邵翊辞走过来,默然地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身为亲眷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从邵湛手中接过一系列丧葬事宜,尽量安排妥当。

在澳洲,出生、结婚、葬礼的注册都在一个地方,统一由各州的政府相应部门来管理。邵翊辞作为邵盈盈名义上的长孙全权操办,忙完上报的事,填写完整死亡注册书,又开始准备葬礼相关事宜。尽管有中介的帮助,葬礼流程这部分需要邵翊辞全程跟进确定。

洛洛听到他忙中抽闲打给简之涟的越洋电话,请她帮他和院里多请一周假,并且照顾好自己。

简之涟听完邵翊辞的交代,不知道该多说什么,最终只道一声节哀,让他照顾好自己和洛洛。

洛洛能感觉出来,父亲的心情有些好转,大概是他感受到了母亲的关心之情。她心想,爱情不仅仅是热烈而盲目的,也可以为对方带来支持和力量。

洛洛不想妨碍父亲的工作,便一直陪伴在爷爷身边。爷爷看起来很消沉,她只好在必要的时候劝他吃点东西,甚至让007下载了几本亲情方面的书,不时说两句话开解安慰一下他。

其实洛洛一点也不擅长安慰人,想出的办法也很笨拙,全然出于对爷爷的关心。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父亲在实验室里忙碌着,错过了最重要的电话。等他收到消息的时候曾祖母已经去世了,于是来不及带上洛洛,他匆匆安顿好她就赶去了澳洲。

爷爷一个人度过了最艰难的几天,没有任何亲人陪伴在身旁。洛洛一想到这里,就会觉得十分难过与愧疚,这次她一定要好好陪伴爷爷,只是带来一点点安慰也好。

这次有儿子和小孙女陪伴着,邵湛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有感到一些温暖。一周之后,到了邵盈盈葬礼的那天。

邵翊辞在争取过邵湛的意见之后,采取了澳洲举办葬礼的传统形式,由天主教牧师主持。从教堂告别仪式,到墓地下葬,最后是亲友举办的家庭答谢宴,按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下葬之时的天气并不是很好,阴雨连绵的天,墓前的十字架,铺落一地的白玫瑰……

邵湛父子穿着端庄肃穆的黑西装,默立于冷风卷起的苍白花瓣中,与每一位吊唁过的友人邻居道别。

洛洛穿着白裙搭配黑外套,头发被雪白的花朵别针固定在脑后,严肃着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乖巧地任由邵翊辞牵着。

让小姑娘有些苦恼的是,来吊唁的阿姨姐姐们喜欢蹲下来抱抱她,甚至亲亲她的小脸。她会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拿出手绢擦拭脸上的口红印。

“Vincent,mycondolences.(请节哀)”

一个衣着严谨考究的老爷爷在墓碑前献上一束百合花,走过来与邵湛拥抱。

洛洛似乎从爷爷的脸上看到了一点诧异,她悄悄抬眼打量着这个老爷爷,有些好奇他的身份。正在她收回目光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小男孩站在了她的面前。

洛洛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昨天丢兔子的那个小男孩。她下意识望向他的双腿,黑色短裤外的小腿笔直如白杨,看上去没有任何毛病。

他的腿脚是正常的!可是既然这样,他为什么坐轮椅啊?洛洛百思不得其解。

小男孩正直勾勾地盯着洛洛,他看上去没什么表情,那双漂亮至极的蓝眼睛漠然而平静,让洛洛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超乎年龄的冷漠感。

“what'sup?(怎么了)”洛洛打量着他,她耐心等待了十几秒,遗憾的是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她几乎要怀疑他是个哑巴了。

“Amos?”老爷爷低头无奈的叫了小男孩一声,表示他们应该走了。

Amos……音译成中文也就是阿莫斯,好少见的名字,洛洛的印象中就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这个叫阿莫斯的小男孩似乎没听到爷爷的催促,依旧固执地盯着洛洛看。这下连邵湛和邵翊辞都注意到了这个小男孩的不对劲。

老爷爷开始责备阿莫斯的失礼,声音逐渐严肃起来。

阿莫斯樱粉色的嘴巴轻抿着,很快又微微张开,他轻声对洛洛说:“mycondolences.”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老爷爷震惊地看了洛洛一眼,几乎忘记去追阿莫斯。

洛洛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眨了眨眼睛,她忽然意识到,原来他是想要安慰她啊。

忙碌了大半天之后葬礼圆满结束,洛洛很快把这个小插曲忘到了脑后,她疲惫地在父亲怀里睡着了。

邵翊辞把她交给了邵湛照顾,处理后续的收尾工作。

邵湛垂眸望着怀抱中的小姑娘。一个软乎乎的,温热的小家伙,她是那样娇小脆弱,依赖大人的保护,然而这就是新生的生命。

春去秋来,成人老去,孩提长大,这是人世间无法违抗的定理,也许他该看开一些。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邵翊辞和邵湛进行了一场谈话,“父亲,也许您可以考虑回国定居。我希望能够照顾您。”

“不必担心我,我习惯了这边的生活节奏,到了国内反而会不适应。”

邵湛作为一个着名作家,在洞察人心方面一向颇具天赋,他的年纪大了,又是客居异乡举目无亲,儿子的担心多少让他心中一暖,但他一直有自己的主见,不会轻易改变决定。

“接下来我打算出去散散心,也为新书寻找一些灵感。有法国的朋友邀我去阿尔卑斯山那边小住一段时间,我已经答应下来了。”

母亲的离世对邵湛造成了不小的打击,短期内他不愿留在这个伤心之地,打算去外面散散心。

邵翊辞微笑着点点头,“是您依云镇的好友吧?那里的确是个休闲度假的好去处,夏天作疗养,冬天来滑雪,都十分放松。希望您玩得愉快。”

“嗯,我会记得给你们寄明信片。”邵湛想到洛洛拿到明信片的开心模样,神情柔和了几分。

这个话题结束,不善于沟通的父子俩一时间没有了话题,只安静地并肩坐在屋顶。

工业化程度不高的郊区,建筑物低矮疏松的地方,夜空总是格外美丽。父子俩也曾像今晚这样坐在屋顶上看星星,只是英国多云雾,夜空并不似这边辽阔浩瀚,一颗颗星辰犹如镶嵌在夜幕上的宝石,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我记得你刚到家里的时候,不爱说话。我也不怎么喜欢说话,勉强给你讲一些老掉牙的故事。”

“您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地面上的人思念之人的光芒。永远不要畏惧,它会为你照亮前方的路……”

说到这里,邵翊辞忽然停住了。因为他想到了简之涟。或者说,他在思念他的妻子。

“看来你已经有在意的人了。”邵湛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释怀道:“阿辞,你前半生不幸的时候很多,好在命运没有一直薄待你。”

邵翊辞轻笑出声,“父亲,曾经我不信命运,直到与我的命运重逢,我开始相信她一直眷顾着我的人生。”

“一切的不幸都在昨日作废,如今的我很幸福。”

“我期待并祝福着您,也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洛洛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好在他们的飞机在中午。老邵早就把行李收拾打包好了,正在花园里帮祖父修剪灌木。

洛洛洗漱完还好衣服,乖乖去餐厅里吃早餐。等她吃完了饭,正要出去活动一下,恰好碰见瑞尔小姐从书房搬了一些书出来。

“瑞尔阿姨,您需要帮忙吗?”

瑞尔望着小姑娘的小胳膊小腿,笑着摇了摇头,“亲爱的,你出去玩吧,我很快就处理完了。”

“好的哦。”洛洛甜甜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她打算去黏一会儿爷爷,毕竟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又要见不到他老人家了,小姑娘心里很不舍。

“等一下!亲爱的小天使,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瑞尔小姐把手中的一叠书放到地上,从中抽出来一本不起眼的灰色书籍,交到了洛洛手中。

“这好像是Afra生前的日记本,不过里面都是中文,我也不太确定……她临终前曾交代我转交给你。”

“交给我?”洛洛有些惊讶。

“是的,Afra很宝贝这个日记本。”

洛洛很好奇邵盈盈给她这个本子做什么,她决定不告诉老邵,先带回国再说。

“我会好好珍惜的。”洛洛对瑞尔小姐扬起了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