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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清风遇故子,淡雨系玲珑

春天日头正好,我却龟缩在院子的南墙角晒太阳发呆,连门都让邱大`娘阖上了。晌午给茜云列了一个书单让她去买书,现在还没回来。吃过午饭,肚皮发紧,在床`上撸了一会儿小丸子后,就抱着它来晒太阳。我扒`开它的毛检`查皮肤,它的毛比兔子毛还要浓`密,几乎看不到皮肤,毛色虽然褪了许多,但光泽反而比在山中的时候还要好,在阳光反射下透出一种令人喜爱的颜色。它身上还隐隐带着些异香,仔细闻过,是它尾巴上的味道。虽然它夜夜笙歌不知在哪里和哪路神仙玩耍,但脚上的小肉垫捏起来还是软`软的,整个一坨丸子干净的不像话,我甚至怀疑它夜里偷偷去洗过澡。一开始它逢床必上的毛病很是令我头疼,但是久了也习惯了,起初我总会给它细细地擦`拭爪子身`体,后来发现它身上比抹布还干净,就由它去了。小丸子除了不亲人,脾气大,几乎没有什么缺点。每日茜云早早从厨上拿新鲜内脏来喂它,即便这样,也从来没有能够摸`到过它一下。

忽然,院子大门被人轰然推开,小丸子淡定如斯,只耳朵动了动,依旧眯着眼睛睡觉。院里的其他人被这响动惊到,纷纷掀帘而出。

门口站着的女子不是早上遇见的那位又能是谁。她依旧一袭红衣,下`身的海棠色金丝褶缎裙裙裾翻飞,好看的令人挪不开眼。一看就是像叶嬷嬷一样喜欢排场的人,身后跟着三个婆子七八个丫头,隐隐走出一种洪兴十三妹的气势。她眼底的疲倦一扫而光,看来是美美的睡了一个回笼觉。

我抱着小丸子,站起身来向她虚了虚礼。

她径直盯着我看,表情既没有校园小太妹的嚣张,也没有看见情敌分外眼红的嫉妒。她看上去似乎有些迷惑。

我笑笑暖场子道:“可是中院的莫色姑娘?叨扰多日,也未向你问候一二,实在是惭愧。”

刚来的第二天,我就差巧云去传话,这莫色一听是新来抢饭碗的,让巧云带了一句老实做人就再没了下文。

她表情忽然变得不耐烦:“老是拽这些文绉绉的词,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内心都笑翻了,但还是强忍着笑意。

“佘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了。”

她忽然开口问:“你也不是佘国人吧?”

“应该不算是吧,但我自小在佘国长大。”这不是乱说,苏锦林有超九成的可能是南荒人。

“我小时候在雅姆拉节上你摸过我的头,你还记得吗?”

我有些尴尬,我看看她的身量,再看看她的脸,虽然她被叫做姑娘,但是看起来怎么也超过二十五了,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接不住啊。

“雅姆拉节我不曾参加过。”我只能这样回答。

“那年我三岁,在雅姆拉节上和阿姆走散,我被人碰倒在地上,是你让你身边的侍奉抱起了我,你还摸了我的头。”

这么详细的描述,让我心里动了动,那个摸她头的,有没有可能是静虚幻境中见到的和我有七八分相像的女子。

“摸你头的女子是……融女吗?”我追问她,她小小年纪居然还记得这融女的样子也是不可思议。

“自然是我们的融姆。”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那是相当的好奇,还有一丝小兴`奋,佘国的史书中各种语焉不详,没想到居然让我遇见了“南荒百科全书”,佘国书中将南荒的圣女称作融女,原来他们其实叫做融姆,而锦林的这个家人居然还是南荒的融姆,难怪锦林带着龙血匣。还有雅姆拉节,书中也只说是他们的一种祭祀仪式,没想到还这么亲民,还有摸头杀的仪式。

我现下恨不得把她绑到我房`中,细细聊起。

“……莫色姑娘,我幼时漂泊,遭逢变故,过去的记忆很多都已模糊,我虽不是你认识的那位,但与你一见如故,能否到我屋中相叙?”

她听到我文绉绉的说辞,皱了皱眉头,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道:“我这会儿没有时间,今天晚上你来我房里,我今天晚上不与风郎一道。”

听到她这么直白的对话,院里的几个丫头都红了脸,我也是大囧,这异邦美`人就是天真活泼啊。

与她简短道别后,她又带着她乌泱乌泱的队伍一路带风地走了。我回到屋里思绪万千,把小丸子放在床`上后,站在梳妆台前,提起笔来忍不住想要写信。

刚落下书谏大人如晤几个字便觉不妥,赶紧揉了团。想想觉得团也不保险,便点了灯将那张信笺烧掉。

我提笔重新写信,抬头改成了绣雯。刚写了些在府里的近况,茜云回来了。她背着老大一个书箱,满脸是汗气喘吁吁地进了屋。我赶忙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她也不客气牛饮下肚。我打开书箱,单子上的书大部分都买到了,我还在单子上注了多放些话本和本地的志怪传说,这老板一气放了十本这样的杂书,给我乐的,这样可有消磨时间的东西了。

在我一本书读了一半的时候,邱大`娘端来了饭食,草草吃了,待到酉正,我迫不及待地向中院走去。此时中院的门还敞开着,一个守门的小丫头看见我来了,急急向屋里汇报,不一会儿,一个身段窈窕,面目清秀的丫鬟从屋里出来将我迎到了正屋里。

堂屋上装饰华丽,以金银器为主,亮晃晃地,侧面一个神龛更是金碧辉煌。整个龛盒金光闪闪,龛内阴刻出一种怪异的图案,无数只像凤凰一样的鸟以一种相同的姿态,头向龛内呈旋涡状排列,视线上给人一种向内延伸的错觉,仿佛一个隧道一般,正中一个很小的造像,一副女性的躯干,发冠如戴胜,面容柔美。她有六只手臂,每只都捏不同的物品,物品太小看不真切,这个造像浑身赤`裸,曲线优美,还有九条尾巴散落在身后。我被这个奇特的造像吸引,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茶还未泡开,莫色就从一侧的厢房`中走出来,依然一袭红衣,只是这次是一身贴身软绢的里袍,裹得她健美丰`腴的身`体曲线毕露。饶是我经过世面,也错愕到移开了视线。

她大咧咧地坐在了椅子上,看着我无处安放的眼睛嗤笑道。

“都是女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道你没有嘛。”我脸红了红,虽然都有,但是咱俩区别有点大。

“这茶味道足,比佘国的茶好喝多了。”

我低头尝了一口,一股浓重的苦味直冲百会穴,我眉头都皱在了一起,这也太苦了吧,味道和我以前喝过的苦丁茶很像。

“家乡那里,人人都好这一口,喝了爽`快。来到这里以后,每年风郎会从家乡带些回来给我喝。”

“南荒湿`热,茶更苦些,能祛湿排毒。”我又抿了几口,喝到后面还有些回甘的味道,渐渐品出了些滋味。

“莫色姑娘离开南荒有多久了?”我问道。

她神色暗了暗,说道:“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快要想不起阿姆的样子了。”

阿姆大概是南荒对母亲的称呼,今儿个下午还听到她说起这个词。

“那年是五十年难见的大旱年,都快要入夏了,还是一滴雨都没有。村里的巫巴说一定要用未婚的姑娘祭神姆,神姆才能降下雨来,便开始用弓箭在村外射箭,落到哪家,那家就要出一个满十五还没有挂霞的姑娘。从巫巴的飞箭射`到我家的房顶上开始,阿姆她天天哭,眼睛几乎都要哭瞎了。但是没法子,村子里没有人能违`抗巫巴的命令。”

我心里受到了很大的震撼。佘国虽也是封`建奴`隶制国`家,但是人牲的习俗早早就消失了,至少我翻到的史书中,除了初民遗史中有记载,从可考的皇帝旻帝开始,近一千五百年间几乎没有殉`葬或人牲的记录。

“后来我阿姆让我夏帕偷偷地带我离开了家乡,我也错过了五年一度的坎卡的选拔。”她美丽的眸子看向远处,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坎卡是选拔什么?”我好奇的问她。

她转过来看向我,妩媚一笑:“坎卡是融姆的侍奉,我们荒国五年一次会从满十五岁的初霞姑娘中挑选,通`过挑选的女孩子就可以成为坎卡。我从三岁那年被融姆救下后,就立誓要成为一名坎卡侍奉在融姆左右。若不是因为我被选中做祭,待到那一年夏日,我本可以成为坎卡的。”

“那初霞和挂霞是……”我问完以后红了红脸,心中猜出了七八。

她更是笑的咯咯出声:“荒国每户如果有姑娘同阿夏过夜便会在门上挂上红布,就叫做挂霞,没有挂霞的女子自然就是初霞。”

我点点头:“原来是未成亲的女子叫做初霞。”

她竟然娇嗔地白我一眼:“我们荒国女儿可不兴你们佘国女儿那一套臭规矩。我们在夏日会上若遇上了心上人,男子送女子首饰,女子送男子腰带,夜里男子便会带着腰带来女子家里,两人若是情投意合或者生下孩子,便会求村里巫巴举行阿注婚,如果两人感情不相合,那便彼此说明了,不再阿夏合。即便是有了孩子,如果两人不好了,那也可以一拍两散,我的阿姆就未和我夏帕举行阿注婚。”

听到这里我才了然,这不就是走婚嘛,听起来还挺复杂。我前世从未去过泸沽湖,但是听说过当地的摩梭族人还有这种走婚的习俗,留子去父,干净利落。

我突然来了兴趣,同她八卦起来。

原来在南荒成年后的男女会以走婚的形式生育下一代,情投意合或育有子女后可求巫正的祝福形成阿注婚,如果只夜里一起开心的鼓掌的关系就称阿夏合。阿注婚的父亲才有资格被叫做阿爹,其他各色未婚爸爸一律叫做夏帕。情投意合的巫正盖过章的夫`妻会叫彼此阿注,只鼓过掌的情`侣或未求巫正祝福的夫`妻叫彼此阿夏。

南荒的夏日会一年举行一次,一次持续一个月。夏日会是南荒青年男女的盛会,荷尔蒙在空气中荡漾,女子满十五,男子满十八便会在夏日会上同自己的心上人唱歌跳舞,互诉衷肠,交换信物之后,摸黑制`造下一代。而莫色满十五岁直到十七岁逃离南荒,一次夏日会都没去参加过。她长得很美丽,又颇有风情,豆蔻的年纪想必也是少男心中的红玫瑰,可是她将成为职业女性作为自己的终生理想,不由得令我佩服,可惜天不遂人愿,世道的变故让她一朝梦碎,流离半生。

“你逃出荒国后在哪里生活?”我问她。

她神色忽然暗了下来,“那时夏帕用筏子渡了大半夜,将我放在了垭江口,那里是荒国和佘国的交界,我带着行李走了两日才走到睦南关的镇子上,哪知刚落脚一天,就有恶`人先是骗我出了城,然后抢了我的行李还要欺负我,我用刀刺死了那恶`人头`子,剩下两个恶`人几乎将我打死,他们看我不动,就把我扔在树林里跑了。我醒了后,只剩下扎在那恶`人头`子胸口上的刀,我带了刀跑进了山里,在山里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直到风郎他在睦南关外发现我。”

她的眼里氲着柔情,接着说道:“风郎他那时像山里的老虎那样威风,我拿着刀,一路跟`踪他,想要偷他的粮食。夜里我潜到他附近,拿粮袋的时候被他一把按住。”

她叹口气,一只手支在几子上托着腮:“我以为他也是像那些恶`人一样的坏人,待他转身喊人时掏出刀就刺,哪知他那样厉害,像是背上有眼睛一般,轻轻`松松就把我的刀缴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春日里一丝微风从门外吹进来,撩`动她额前的发`丝,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妩媚又动人。

她噗嗤笑了一下,接着说:“那时的我脏的就像一只猴子,他把我带到睦南关安顿下来。结果我把他派来的人全部打了一遍,就是不肯洗澡,是他把我按在水池里给洗刷干净的。我以为他像那些个臭男人一样,也是为了欺负我,可是他却对我很温柔,我们荒国的男子比不上他,他那么威风又那么温柔。这世上没有男子能比得上他。”

她毫不掩饰对薛定风的爱,看上去真切而热烈。

“之后他不肯带着我走,要把我留在睦南关,我就偷跑出来,一路跟着他,后来才知道他已经有了阿注,可我不在乎,我就是要同他在一起。我陪着他从靖北关到睦南关,跟着他在路上喝马尿我也愿意。”

我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这女子果然是个性`情中人,比喻都这么清新脱俗。

“你什么时候来柳亭的?”我问她,其实霍妈妈已经告诉我有五年了。

“五年`前我有了身孕,风郎就把我安顿到了柳亭。那时身上不爽`快,吐的厉害,没法跟在他身边。”

我大惊,这……还弄出孩子来了?

这屋头一看就不是养过孩子的,这孩子……

她看我惊讶,只淡然地说:“那孩子只怀了六个月就早产了,生下便没了,那之后,我也没有再怀上。”

她看上去云淡风轻,但我知道,失去孩子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我赶忙安慰她。

她摆摆手说道:“早是往事了,不提也罢。我本就无意这些情情爱`爱的,如果不是遇见了风郎,我肯定一辈子都是初霞的姑娘。那孩子虽然可惜,但没有生下他我也松了一口气,风郎原本就艰难的很,我再生下一个孩子,更是让他难为,他的阿注本就因为我气病了,再添一个孩子,也会添不少麻烦。”

的确祁凤飞是在五年`前传出染上了重疾,原来是因为那时薛国公外面有了外室。

她端详了我一会儿,忽然说:“细细看来,你同融姆只有六七分像,眉眼头发都很像,但是鼻子嘴巴不像。三岁后,每年雅姆拉节我都会提前三天在星城的神宫前排队看融姆。这样能站到很近的位置,融姆她每年都能看到我,每次都会摸`我的头。我八岁那年秋天,融姆忽然病逝,继任的融姆只有五岁。我以为她转`世后还会记得我,可是她却忘记了。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被摸过头。我许下愿,要做一名坎卡,陪在她身边,总有一天她还会记起我。”

我现在不仅是吃惊了,简直是震撼。这融姆……简直颠`覆我的认知。

“融姆……是转`世的吗?”

她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了,我们荒国历代的融姆都是转`世而来,几千年来都是如此。在融姆去世时,国主会遵照她的遗嘱,去寻找重新转`世的融姆,短则三五日,最长的有三年。”

她忽然想到什么,同我说道:“与你相像的融姆是最特别的融姆了,她是转`世时间最久的融姆,国主寻了她三年多才寻见。一般的融姆被寻见时不会超过五岁,而她当上融姆时已有十四岁。”

我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当真有转`世投胎之事吗?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就算是融姆要投胎,死去以后到投胎生下来,怎么也得三五年,人前脚走,后脚三五天就找到一个几岁的女孩定为融姆是不是太儿戏了一点。

“这投胎之事是如何确定的?”我问。

莫色摇摇头:“只有国主才能知道。”

国主这种政`治角色在南荒也是这两百多年才崛起的,现在看,是从方方面面掌握了南荒的宗`教及政`权权力。

“你三岁遇见融姆时,她几岁了?”

莫色歪头想了想:“那时她当上融姆有四五年了,大约有十八`九岁。”

我脑中忽然想起了乾王同我说的静虚看到的幻境,那幻境中,同我七八分相似的女子有三十多岁。而根据莫色说的,那融姆二十三四岁上就病逝了,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还是……

我越想越纷乱,千丝万绪中难以理出有用的信息来。

夜渐渐深了,莫色脸上带了些倦色,我同她道别,想要再约时间。

她喝口茶说:“这几日哪里能有空匀给你,今天你也赶紧去歇息吧,等风郎寿辰过了,我去你院里找你。”

她顿了顿又说:“你是京`城送来的,我和风郎也不会亏待你。你东院待的好不好?这闲云居总还是我说了算,缺少什么,就不用让霍妈妈去前面问了,你就来找我就行。”

我淡淡一笑,即使是再天真单纯的女子,在高墙里呆久了,心思也会像这府里的回廊,直路上带着曲折。她虽性子单纯,但是也不想让自己情郎身边多一个女子。

我自然是不会喜欢一个比我大三十多岁的老头`子,可是我是那传说中的二五仔,我可是身上有任务的啊。

“莫色姐姐,我同你一样,在佘国飘零十数年,停在哪里,宿在哪里桩桩件件都是身不由己。你也知道我们这些被权`贵送来的女子,最好的下场也不过就是能有个容身之所。这东院很好,你寿宴忙完了一定来东院坐坐,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讲。”

向她礼过后,我匆匆回了东院,院子里就剩下茜云在打瞌睡,早春的蚊子给她咬出不少包来,她一边抓耳挠腮一边关门。

房里床已经铺好,我在房里草草擦了脸便躺在床`上,可是辗转大半时辰依然难以入眠,就起身在妆台上点了灯,伏`在案头写信。待灯花轻轻爆了一下,墙外更棒响了四响,我才匆匆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