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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朱武顺德府擒响马

戴宗听了杨志的话,大喜过望:“真的么?这橙子摔坏了不少,即便太师府不怪罪,福州府十有四五也得发落我一个流配沙门岛。我早就不想干这个差事了。只是不知仁兄所言具体是何门路?”

“是……殿帅府的门路,也算的上皇城司的门路,不过也不确切。总而言之,日后也能得个官身。”毕竟是相处时间太短,杨志囫囵着措辞道。

“只要不再干这急脚递,我做什么都行。多谢仁兄引荐。”

“不敢谈引荐,戴兄这身本领是够了,后面还要看机缘,不过总有七八分把握。”

“既然如此,我也不拼死拼活往汴京赶,便与木兄一路同行。这十贯一个的橙子不如你我二人一饱口福。”

二人也不停歇,一人在马上一人在步下扒了橙子大嚼。那橙子却有些酸涩,二人都说不过如此。这却是他们少见识,原来那橙子为方便运送,摘下来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成熟,运到北方来,破开后抹一些细盐,最好是两淮一带产出的上好吴盐,吃起来才香甜可口。李师师和当今天子吃橙子,都是“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杨志和戴宗虽然各有高强本领,但都是粗人,不知道这般吃法,更不晓得这个典故。

此后一路无事,第二日申时二人便到了汴京。杨志找了家客栈安置好戴宗,便去殿帅府找了高世德,把听到的蔡九和朱缅打算征调粮船,操控粮价,图谋造反的事说了一遍。

高世德听了半信半疑,问道:“此事当真么?”

杨志叹口气,从怀里掏出当初在濠州吃剩下的窝头,道:“这个窝头,二十文一个。这还得有钱人,若是没钱的穷汉,连这个都没得吃。”

高世德掰开,尝了一小块,不由拍案而起,他却不是体谅什么百姓疾苦,而是愤怒于蔡京的图谋:“蔡京老儿如此大胆,怪不得汴京粮食越来越贵,原来如此!”他发过一回怒,又在屋子里团团转起圈来:“只是这蔡京任宰相,自称“太师”,总领门下、中书、尚书三省之事,大权在握,加上他圣眷正隆,势力如日中天,如何对付得了?”

“蔡京简在圣心,眼下若是直接告诉天子,又无实据,天子定然不信蔡京有谋反的心思,反倒容易泄密,打蛇不死受其害。只能先设法解了眼前粮食之急,再徐徐剪除老贼羽翼,最后来个致命一击彻底扳倒老贼。”杨志把自己路上思量的对策说了出来。

“先不提如何扳倒老贼,光眼前粮食之急也不好解。征集花石,本就是天子的旨意。朱勔以花石纲为借口征调粮船,天子只会认为他忠心办事。”

杨志胸有成竹道:“我在路上已细细想过,解眼下粮食之急,需在苏州和汴京一起动手。苏州朱勔是借口运送花石纲,若设法让那朱勔无花石可运,他自然没了借口,若还是强行征调粮船,定能引起天子注意,这叫破釜沉舟。”

“汴京又如何处理?”

“汴京这需打草惊蛇,双管齐下。第一,衙内可以太尉的名义去找蔡京,也参与进这粮食生意,蔡京便知风声走露。第二,汴京那么多买不起粮食的人,只需把朱勔和蔡京联手之事风传出去,民愤定然激起,再设法找些个御史,出面弹劾,定能让老贼收手。”

“好,便依你行事。找蔡京的事好说——说不定我们还能顺便赚些钱,贴补……衙门用度。言官我认识一个太学生叫陈朝老,经常议论朝政,还有一个御史叫张克公,也是有些交情,张克公还有个同族的堂弟叫张叔夜的,在礼部为官,素来与老贼不睦。这三个人要是得知了蔡京的事,定然会弹劾他,汴京事多半可成。只是苏州那只怕还需你再跑一趟。”

“属下在所不辞。另外,此次回汴京路上,遇到一个人,姓戴名宗,是个有本领的,对老贼也是怨恨,可让他去江州查探那边蔡九的勾当,蔡九去那做知府只怕也是老贼的一步暗棋。”

“不止蔡九,你最近不在汴京,却是不知。蔡京的亲戚门人,最近风头极盛。梁世杰升了中书舍人,外放去了北京大名府做知府。”

“可是那老贼的女婿,字子美的?我还与他相识。”

“正是。还有蔡卞,老贼的弟弟,去了西京洛阳做知府。老贼的心腹门人,贺知文,去了华州做太守。反倒是他的长子蔡攸,与老贼很有些不睦——但也说不好,可能是做出来故意给人看。这种大家族,许多事情都会留有后手,万一事发,至少还可以保全一个人,继续庇护蔡氏一族。”

杨志听了倒吸一口凉气:洛阳在老贼手中,若汴梁有变,大宋最有战斗力的西军根本无法支援;大名府是河朔重镇,北门锁钥,大名府若有失,汴京门户大开,大军可长驱直入,更何况大宋另外一支最有战斗力的河北禁军就围绕大名府布防;江州途通五岭,势据三江。当年周瑜亲自练兵的柴桑便在江州境内,其军事地位由此可见一斑;华州前据华山,后临泾渭,左控潼关,右阻蓝田,历来也是关中军事重地。

杨志道:“这几处皆是军事要地,老贼在这些地方安插势力,图谋不小。”

“这几处却一时无得力人手去,待日后再想办法。至于那戴宗,我相信你的眼光,设法去江州谋个职事与他便是,别的事暂且不要说太多。”

杨志便使钱托人,只说戴宗是自己一个驴尾巴吊棒槌的拐弯亲戚,求在江州弄过一官半职。因了职方司的缘故,还比较顺利。杨志替戴宗把关系疏通好,却没时间等他的官文下来。他嘱咐戴宗一番,留戴宗在汴京等待官文,自己往苏州去。

杨志此去苏州,有许多故事,为免枝蔓,略过不提。

花开几朵,各表一支。且说那日在定远县,神机军师朱武不愿受杨志太多恩惠,谢绝了杨志赠送的盘缠,独自向西去华山学道。

行了几日,朱武在一个小山坡遇到一个商队歇息。那商队有三五十人,颇具规模。商队的人十分警惕,见朱武背了双刀,便团团围住货物。有几个强壮一些的伙计发一声喊,拔出兵器迎了上来。

那时官府教化无功,缉捕不利,商队走到荒无人烟处做些强盗的勾当是常有之事。一般行人都结的二三十人一伙才敢上路,少有朱武这般有武艺的,一个人独来独往。见那几个伙计二话不说,冲了上来,朱武只得拔刀应战。那些人胆量比武艺高,拿了兵器耍的虎虎生风,吓唬吓唬不会技击的农夫估计还行,在朱武这般人眼里看来破绽百出,远远不够用。

朱武不想伤了人命,便单手持刀,另一手或擒或拿,穿行人群中。几个照面就把那些伙计打倒,兵器夺了过来。那几个伙计兵器被夺,本来就不壮的胆气顿时无影无踪,撒腿就跑。

朱武把那些武器扔到脚下,一手叉腰,一手单刀点着商队那些人,笑骂道:“你们这伙奸商,就这点本事,也敢来做强人的买卖?出来个人说话!”

商队无人敢答话,你推我,我推你,始终没人出来。

朱武怒道:“既然如此,你们都死!”

终于有个稍微老成些的人出来拜倒。他战战兢兢出声道:“赵四爷爷饶命,小的们狗眼不识泰山,货物任取,但求别害我等性命。”

“什么赵四?爷爷姓朱名武!”

“啊呀!好汉爷爷饶命,我等认错了人,不是有意冒犯。”

原来这伙商人是福建的商人,要去洛阳做买卖。前两日被一个名叫赵四的响马下了帖子,要找他们借千两银子,愿利滚利,付驴打滚的利息——这利息再高,也是无用,本钱先没了。这伙商人原本不以为然,不料后来在一处城门口,看到通缉赵四的榜文,便有些害怕起来。这赵四曾做下不少案子,恶名远播。

俗话说的好,掉头的买卖有人干,赔本的买卖没人干。这伙商人跑一趟远路也赚不到千两银子,哪肯就这么白白送了人。他们自持人多,又有几个伙计粗通技击,便想武力反抗。

因榜文中说赵四是用双刀的,他们见到朱武也背着双刀,误以为是赵四,这才动手。

听明白原委,朱武仍是余怒不减,骂道:“你们这些奸商,不是强盗,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若不是我粗晓武艺,被你们砍死,岂不无辜。”

那些商人连连赔罪。

“不对,险些被你们这些捣子骗过,你们欺负我不懂道路?从福建去洛阳做生意,放着汴河黄河不走,非要走陆路,是吃饱了撑得吗?”朱武把刀抽了出来,“是可忍,孰不可忍,分明是你们意图抢劫,还编鬼话蒙骗我。”

那些商人见朱武又要动手,忙不迭跪成一片,鸡啄米般不住磕头:“好汉爷爷,我们并没有骗人。现如今从江南北上,水路到了苏州就走不通了,船全被苏州应奉局征调去运花石纲了,我等没有办法,才从陆路走。”

朱武将信将疑,出言恐吓道:“我估且信了你们,正好我也要去洛阳,给我身你们的衣服,我跟你们一起行。若是被我发现什么,叫你们人人服丧,家家戴孝。”

那伙商人哪里敢说个不字,也不知朱武什么用意,只得拿出身伙计的衣服给了朱武。自此,朱武便跟他们一起走,他们行,朱武跟着行,他们歇,朱武也跟着一处歇。时不时,商队还送些饮食给朱武,很是殷勤。朱武不怕他们下毒,来者不拒,都吃喝了。经过一处市镇,他们还大着胆子请个粉头陪朱武,被朱武骂走。

如此又行了几日,行到顺昌府境内一处树林,树林里头忽然射出一支响箭,钉在商队前头的一辆车子上,紧接着就听到树林有铃铛声和马蹄声,一人骑着马冲了出来。

“你们这伙南蛮子,可给你赵四爷爷准备好银子了?”那人背着双刀,身材极为高大。他胯下骑着一匹矮脚马,脚都快搭到地面,也难为那马儿能背的动他。

朱武见状把刀藏了,挑着一个担子上前,谄笑道:“大王,银子备好了。”

“银子在哪里?”

朱武放下担子:“银子都备好了,就在这个担子里。”

赵四大喜,又见众人吓得面如土色,不虞有他。他撩腿下马,揭开担子前面筐上盖的粗布,却是一愣,那担子里装的不过是些寻常货物,哪里有银子。

“银子在哪?”

“却是我忘了,在后面这个筐里。”朱武抽了扁担,离到一边,引赵四去后面。赵四刚转过身来,就听得脑后有声,被朱武一扁担抡到头上,登时倒了。朱武不要钱似的又抡了几十扁担,直打的那赵四哭爹喊娘。

朱武打了一气,找根粗绳将赵四绑起来,骑了赵四的马牵了他就走。商队的人见一个瘟神绑了另外一个瘟神,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敢问。原来这赵四技击一般,但机缘巧合之下犯了一桩大案子,后来不少人假托了他的名义作案,因此恶名远扬。

朱武寻了去顺昌府的路,径直寻到府衙门口,冲着门口的公人拱了拱手道:“这厮姓赵名四,是个强盗,榜上通缉有名,送与两位弄些喝茶钱。”那两人慌不迭的接过赵四,朱武自顾自骑着那矮脚马去了。

朱武骑马行了十来日,到了洛阳,把马换了盘缠,在黄河边搭了一艘商船往华山去。行了几日,到了陕州,水流甚急,朱武见船逆流而上太慢,便弃船沿了岸边纤夫拉纤的栈道走。

行了几十里地,却见岸边聚了两群人。一群人是几个闲汉,围了具老汉的尸体;另外一群人都穿着孝,旁边空着个棺材,穿孝的人有的气愤,有的悲戚,还有些人个人鼻青脸肿,身上带伤。

不知后事如何,且见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