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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孟康东平府造船

此处累赘几句,那时东平府尚叫郓州,直到六年后,也就是宣和元年,宋国升郓州为东平府。为行文方便,本书一直称那城为东平府。

这东平府西有大湖,名叫东平湖,与梁山泊相通。那梁山本是一小山头,在梁山东南有一水泊古名张泽泊,只因五代时黄河在郓城、澶州、滑州等地多次决口,河水汇集梁山周围,与张泽泊连成一片,统称梁山泊。那时水面不大,直到宋国天禧三年,黄河从滑州决口,岸摧七百步,漫溢州城,历澶、郓注入梁山泊。熙宁十年,澶州黄河决口,梁山泊成为黄河河道。黄河从澶州曹村向东汇入梁山泊,自梁山泊分为两股:一合南清河入于淮,一合北清河入于海。梁山泊水势因此盛大,时有“梁山泊八百里水”之说,后世史载“黄河环山夹流,巨浸汇山足,即梁山之潭,因以泊名,险不在山而在水也。”

因梁山泊有王伦扎寨,宋江不想从水路过,便找朱仝借了五匹马,走陆路去东平府。五人都是惯行路的,当天便行到了汶上县西一处镇子,住在那里。那镇子名安山镇,离东平府只有四十余里。一夜无话,第二日起来,未过辰时,一行人进了东平府城。

东平府城内最繁华街名叫“龟井子街”,几人来此处找一客店投下。宋清寻人打听了,东平府有一个名医叫阎孝忠的,献了自家花园与那吕采办住,名叫观湖楼。宋江便让石勇去观湖楼附近查探。

雷横闲不住,拉了宋清一起出去游玩。宋江虽然有些顾虑,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出门不远,雷横对宋清说道:“我们去寻阎孝忠的麻烦!”

“这,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见宋清一时答不上来,雷横自顾自说道,“你不用怕,我好歹也是个步军都头,出了事,我们就说得了线报,去那里查探,一场误会而已。再说,能出什么事?他一个行医的,能打过我们?还是能抓住我们?”

宋清被他说服了,问道:“如何寻他的麻烦?”

“就说你病了,去那里看病。我们随便寻个茬闹一闹他。”

宋清道:“这样明面上不容易占理,坏了我们自己名声不妨,就怕连累到师父。不如这样,不管他开什么药,我们都去抓,然后明天就说吃药吃坏了。”

“你这个计策就算进不得武成王庙,也强似孙武子教女兵,十捉八九着。”雷横赞道。

当下二人找人去问阎孝忠的居所,那人颇有名气,一问便知。二人直奔城西北角杏子林来。杏子林中一个宅院,宅前挂了一个大大的黄皮葫芦。葫芦可以用来盛放药物,‘悬壶济世’的壶就是葫芦,因此医者用葫芦当做行医卖药的招牌。

雷横上前拍了门,有一个家丁前来应门。

雷横问道:“阎郎中可在家中?我是前来求医的。”

那家丁看了看二人身后,问:“病人可曾前来?”

雷横扭头一指宋清,道:“便是他病了。”

那家丁满脸诧异,随即似笑非笑,捂着嘴,引二人来大厅见阎孝忠。

大厅内药香弥漫,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神情委顿,面上大汗淋漓,有气无力坐在厅内正中。边上坐了一人,一身皂衣,三缕长髯,不怒自威,双目微合。他一手搭在那汉子手腕上,正在为他把脉。

不一刻,那皂衣先生已然收回右手,长叹一声。

汉子问道:“如何?”

那皂衣先生骤然重重一拍桌子,整个房间似乎都跟着一颤,怒喝道:“庸医!”他语气甚怒,声音极大,倒把等在一旁的雷横与孔明吓了一跳,心道果然是名医,好大的脾气。

只听皂衣先生继续道:“你最先不过偶感风热,肺气失和,有些恶风,头后微痛,可对?”

那病汉子有气无力地答道:“不错,其实一开始也没什么……”只不过说了这几个字,他一阵猛咳,上气不接下气。

皂衣先生哼道:“当然没什么,你身体壮硕,不过偶尔心内思虑过甚,才有风热之邪犯表。本就不需要吃药,只需清清淡淡吃两天米粥,歇息歇息也就好了。可恨总有庸医误人,竟把你这病看成体虚寒侵,用药完全错误。大概你是吃了不少补药,本来就体壮燥热,再加上这些虎狼之药,吃的你现在热毒入肺,成了这般模样。哼,这帮庸医,只以为补药昂贵,不管什么病一律进补。若是补死了人,杀头也不为过。”

那病汉子听得出了一头的汗,觑个空打断那医者的长篇大论:“请先生开方吧。”

“开什么房子?”皂衣先生站起身来道,“什么方子都不用!从今天起,你每顿只吃米汤,多喝水,三天后我再来。”说罢,诊金也没收,竟然起身走了。

雷横与宋清不明就里,对视一眼,正要跟去。

就在这时,那中年病汉子上前拱手道:“在下阎孝忠,请问两位有何贵干?”

二人皆是一愣,敢情这病怏怏的汉子才是阎孝忠,走了的却不是。

石勇寻思道,这厮得了病,竟然还要别人看,果然是个庸医,这下好办了。他指着宋清对那病汉子道:“我兄弟得了病,要请先生看上一看。”

那病汉子上下打量宋清一番,满脸疑惑道:“他得了病?”

“是,就是我得了病。先生要把脉吗?”宋清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准备让那人把脉。

那病汉子脸上露出奇怪表情,强自忍笑,摇头摆手道:“你这病我看不了。”

雷横没想到那病汉子一口回绝,不由一愣,问道:“为何?难道是欺我兄弟们穷?付不起诊金?”

“不敢,不敢。哈哈,你想来是外乡人?哈,哈,我是儿科郎中,令弟都这么大了,如何还看儿科?哈哈哈……”那阎孝忠再也忍不住了,一边说,一边大笑起来。

宋清倒还好,雷横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拎住那病汉子领子,就要打。

就在此时,厅外传来一声喝:“打不得,住手。”

二人扭头一看,原来是毛头星孔明来到。

宋清问道:“你如何来了?这厮巴结吕采办那狗官,如何打不得?”

“且放手,哥哥见你二人嘀嘀咕咕,鬼鬼祟祟,就怕你二人惹事,才让我跟来。果不其然,且住手,不要打错好人。”

雷横道:“这厮把自家花园都献给了那狗官,必有求与他,无非要借势欺人罢了,哪里还能算是好人?”

那中年病汉子已听明白,急忙道:“误会,误会,好汉且放我下来,容我说话。若是要打,等我说完话再打也不迟。”

原来东平府城离湖太近。咸平三年,曾被大水冲毁。因龟能镇水,又主长寿,所以建新城的时候有僧人献上地图,把城建成龟形:东西各两个门,代表龟的四足;南门为出头门,北门为扭尾门;南门外七八丈左右各有一口水井,为龟眼;南门至北门中轴上有一井,为龟肚脐,城中百姓称为龟井,龟井所处之地便被称为龟井子街。登高远望,城池中部略高四周,周围护城河环绕,如同巨龟静卧。那观湖楼在龟井子街偏北门处,即龟腚所在。阎孝忠明面上献花园给吕采办,只欺他是外乡人,其实暗含讥讽之意,并非那等无良小人。

阎孝忠解释明白,石勇与宋清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孔明道:“还不快与先生赔罪。”

二人拜倒道:“先生恕罪,却是我等冒失了。”

阎孝忠急忙扶起道:“两位好汉高义,当不得此,快快请起。”

阎孝忠唤来家丁上茶,与三人落座,各道来历。

孔明几个只说了化名。阎孝忠名不见经传,他的师傅钱乙却大大有名,后世称之为“儿科之圣”。这钱乙是吴越王钱俶支属,越国亡国之后,钱氏全族北迁东平府,遂为东平府人。阎孝忠本是汴京人,在东平随钱乙学艺。钱乙过世后,他没有返乡,在此地一边行医,一边整理钱乙撰写的典籍药方。

阎孝忠问道:“几位好汉到东平是为对付狗官吕川卞?”

孔明道:“正是,只是初来乍到,还没个方略。”

“依小可浅见,此事可着落在西瓦子李瑞兰上。”

孔明拱手道:“还未请教先生高见。”

“李瑞兰是西瓦子的行首,标格出尘。吕川卞是好色之徒,早求芳泽。只是李瑞兰虽身在青楼,却讲义气,从不与他几分好脸色。吕川卞顾忌头上官帽,又自诩风流名士,不敢用强。你们可叫她悄悄赚了吕川卞孤身一人出门,便是所谓调虎离山之计。”

孔明道:“多谢先生妙计。”

此时天已正午,阎孝忠留饭。孔明只怕呆久了无意中露出来历,坚持不受,告辞去客栈寻宋江。

待来到客栈,孔明把去阎孝忠那里前后见闻说了一遍。

宋江果然发怒,他这正事还八字没有一撇,本就有些心燥,雷横和宋清还故意生事,如何叫他不怒。当下他低声却严厉的把二人骂了一顿。

一旁的孔明有些尴尬,雷横是宋江的义弟,宋清是宋江的亲弟,自己是宋江的徒弟。俗话说,疏不间亲,然而眼下情形好似自己故意告二人黑状一样。

孔明拿来一碗茶水,献给宋江。趁着宋江喝水的功夫,对宋江说道:“阎孝忠所献调虎离山的计策,师傅意下如何?”

宋江长喘了一口气,道:“好是好,李瑞兰那里环节好打通。只是调虎离山之后,谁来动手打虎?”

雷横道:“我来下手。”

“你才杀过几个人?吕狗官是朝廷命官,要是死了,官府肯定穷追不舍。我们几个都没做过刺客的勾当,若是被官府查了出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石勇已查探回来,还背了一人。那人是石勇去观海楼查探时顺手救了回来。原来石勇到观海楼时,见那人正与采办花石纲的差人厮打。石勇不明情形,没有出手。那人精通技击,只是好汉架不住人多,终究被打翻在地,扔出门外。周围百姓畏惧吕川卞权势,不敢照看,石勇不怕被报复,便背了那人回客栈。

宋江看去,那人长得人高马大,又极白净,一身好肉体,只是衣衫凌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在那白净肌肤上极为显眼,好在只是皮外伤,不曾伤了筋骨。

宋江急忙让那人坐下。那人歇息一阵,回过气来,挣扎起身,与宋江几人行礼道:“在下姓孟名康,外号‘玉幡竿’,多谢几位尊兄,还未请教名姓。”

宋江道:“小可是郓城县第一名押司宋江。这是雷横,郓城县步兵都头,这是舍弟宋清,徒弟孔明,来此地公干。不知尊兄何故被采办花石纲的差人殴打?”

原来那孟康善于制造大小船只,本是真定府人氏,因押运花石纲,奉命来此造大船。只是那吕川卞只要他造船,料钱却不给足,待造好了,又百般挑剔,要再讹诈他一番。孟康气不过,便与吕川卞理论。吕川卞本就理亏,如何肯与他讲理,便让差人殴打他。

宋江听了,心道:“我正要打瞌睡,他就送枕头来。这厮既然与吕川卞有仇,当真是再好不过。等他动手之后,我们就带了他逃。若是有个什么事,只需杀了他灭口,弄成自杀模样,官府那里缉捕的人有个交待,肯定见好就收,这事就算揭过了。”

宋江寻思已罢,撩拨孟康道:“我在郓城也听那狗官恶迹斑斑,如今便捉来,与尊兄报仇,尊兄可敢亲手杀他报仇?”

孟康年轻气盛,吃了宋江一激,道:“如何不敢,只怕捉不来他。”

宋江哈哈大笑,把阎孝忠调虎离山之计掐头去尾,当成自己的主意,说了一遍,最后道:“尊兄以前杀过人么?若是没杀过人,不必勉强,我们兄弟几个也能动手。”

孟康听了道:“没事。只要能赚他落单,我一个人就能杀他。西瓦子外有一深塘,将那厮绑了沉塘,管保神不知鬼不觉。”

宋江当下便让孔明、宋清结伴去西瓦子探听李瑞兰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