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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杨志夜行枯树山(下)

经此波折,不用杨志出赏格,一行人脚下就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天不亮时便到了东昌府西城门。

城门那时还未开,张虞候立在城门下喝道:“我等是大名府留守司的人,有事公干。你们这些厮们,速速开门。要是误了我们的事,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城门当值的军士急忙报与监门官知道。监门官是个猎户出身,叫丁得孙,人送外号花项虎。他打着哈欠来到城门上,往下对一行人喊道:“你们既然也是官身,自当晓得朝廷法度,还是等时辰到了再进城吧。”

张虞候平日里仗了梁中书的威风耍惯了,碰了这个钉子,大怒道:“你一个看城门的,不入流的监门官,这点方便都不给,你眼里还有没有大名府梁中书?”

丁得孙笑道:“呦呵,大名府留守厅又如何?能管到东昌府来?”

李虞侯上前道:“大名府管不到东昌府来,太师府总能管得到吧?这位老人家是太师府的心腹,若是识趣的,趁早开了门。不然耽误了事,你吃罪不起。”

丁得孙道:“就算太师府能管到东昌府来,这城门也是我现管。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贼人冒了太师府的名来?就是敲登闻鼓到御前打官司,也是老子占理!”

张虞侯骂道:“瞎了你先人的狗眼!你跟谁老子、老子的?赶紧开了城门下来赔罪,饶你不死!”

“少说废话,老子说不开便不开。你有种便来咬我鸟!”

张、李虞候无计可施,只一阵谩骂。丁得孙正愁长夜无处解闷,便与二人对骂。他嗓门大,气息长,又是从城门往下喊,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军中骂阵污言秽语别有套路,只骂的两个虞候暴跳如雷。

杨志也不答话,只在一边等,过了一会,见张李两位虞候骂累了,上前对丁得孙抱拳道:“这位好汉,我等夜里行路劳累,又路遇强人劫道,且行个方便吧。”

那丁得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而且他见张李两位一直和他对骂,不露半分惧怯,心内也着实有些担忧。他忧的不是自己,而是怕连累了自己的上司,东昌府的守将。他见杨志一行人终于有个人肯说好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探出身来问:“你们从西边来,可是在冠州枯树山那里遇上强盗?”

“叫什么山不知道,只听强人说自己叫冠州四虎。”

“过了枯树山便是东昌府,这些厮们从不敢来东昌府撒野,倒也知道我们东昌府猛将的厉害。”

“我等一路疾行到此,已是人困马乏,好汉可能行个方便?”

“休提,休提。放你进城,我怎知你们是良民?不是山贼土匪假扮?”

“好汉,我杨志乃杨家将之后,世代忠良,做不出这等事。”

“什么?你是杨家之后?”

“正是,若有虚言,叫先人泉下不宁!”

那丁得孙跑下城头,让兵丁开了城门,与杨志唱诺道:“哥哥不早说,你这两个属下也是不晓事,早说是杨家的人不就行。”

张李两个虞候不忿,便想发作,被老谢都管止住。

杨志回头看了,苦笑一声道:“这两位虞候并非我属下,只是有公干,一同行路罢了。”

杨志与丁得孙问过名姓,说了些江湖套话,临别前又问那冠州四虎的底细。“冠州四虎”的外号是晁盖临机教给鲍旭,丁得孙哪里知道,只是摇头。

从东昌府再行就要往南,车队却是要往东,杨志与车队结过草料钱,让众军士挑了担子在城门附近寻了家客栈投下。军士们都去睡了,杨志在那里盘算了半天,巳时刚到便叫醒众人吃饭上路。

路上行了一阵,那十一个厢禁军,担子又重,无有一个稍轻,天气热了行不得,见着林子便要去歇息。杨志竭力催促,又拿赏钱相诱,逼赶前行。

两个虞候虽只背些包裹行李,却借着中书府的势养尊处优惯了,气喘不上,落在后面。老谢都管还在更后面一些。

杨志停下脚步,喝骂道:“你两个人好不晓事!丢了生辰纲,这干系是我的!你们不替我催赶军士,却在背后慢慢挨,这路上不是耍处。”

那虞候道:“不是我两个要慢走,实在是热了行不动,因此落后。之前都是趁夜凉走,如今怎么热地要行?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好歹不均匀。”说着二人在一处柳树荫下坐了下来。

杨志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这般说话,却似放屁。之前行的都是好地面,还有不知哪的冠州四虎冒出来。如今这里是尴尬去处,强人好吃懒作,也怕热,若不趁天气正热时赶过去,遇到强人要你们两个废物顶上?”

两个虞候口里不敢回话,肚中寻思:“等这趟差事完了,再与这厮计较。眼下不值当骂他!”

杨志提了朴刀,拿着藤条,自去赶那些挑担子的军士。

两个虞候坐在柳树荫下,等得老谢都管来。两个虞候急忙起身搀扶他坐下,告诉他:“杨志那厮,顶多不过是中书相公门下一个提辖使,芝麻般丁点的官,倒这般癞蛤蟆跳到马背上——自以为大。”

“那也没法子,我们眼下是蛤蟆无路,只得跳一步,随顺了他。”老谢都管坐定了,喘口气,道:“相公当面吩咐休要和他别扭,因此我不做声。城门下便看他不得,权且让他一让。”

两个虞候道:“相公不过是给他些颜面,说些人情话儿,老都管做主便是。”

老谢都管道:“不急,且忍他一忍。等到了京师,自有他好看。”

那边十个厢禁军,雨汗通流,哀求杨志道:“提辖,且歇一歇。”

杨志道:“不是我不体恤你们,实在是歇不得。昨晚的事你们都忘了么?我们热一些,总好过凉快时被强盗劫。”

“提辖武功盖世,又是名门之后,如何怕那些毛贼,不怕坠了祖上名头?”

“我若是一个人时,就算有百十人也不怕他。现在却有这些货物,我要是被他们拖住,指望你们保护担子么?”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早不让留守司多派些人来!”

杨志听了大怒,举起藤条,喝道:“快些走,不然莫怪我不客气!”

如此边打边走,当日行到未牌时分,只行了三十里路不到,寻得路边一个客店歇了。

众军士都叹气嘘声,等老谢都管来到,对他哭诉道:“我们不幸做了军健,倒霉被抓了差使。这般火似热的天气,挑着重担,还要被人打。都是一般父母皮肉,我们真是受苦!”

老都管道:“你们不要埋怨,到汴京时,我自赏你们。”

众军士道:“若是都似老都管这般看待我们,我们也不敢埋怨。”

杨志听了他们怨言,只是冷笑,并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