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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武松阳谷县失嫂(下)

那刀寒光四射,只看的何九叔面色青黄,不敢喘气。

武松挽起双袖,握着尖刀,对何九叔道:“我嫂嫂死的蹊跷,小子粗疏,但也晓得‘冤各有头,债各有主’。你不用怕,我只要你实话实说,便不怪罪你。若伤了你时,不是好汉。倘若有半句儿差错,我这口刀,教你身上添三四百个透明的窟窿。”

“不知都头想问什么?”

“你只直说我嫂嫂入殓时的情形,不许有半点儿虚假。”

武松道罢,一双手按住胳膝,两只眼睁得圆彪彪地看着。

何九叔赌咒发誓道:“都头息怒,且听我说,若有半句谎言,不用都头动手,只叫我走路跌死,喝茶晕死。”

“你说!”

何九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当日是坊正钱二叔使人来寻我,只说尊嫂得急病殁了,怕有时疫,让我带了伙家去火化。我们未时到了你家,那王婆道尊嫂是害心槽病没了。我便让王婆与尊嫂换了身衣衫,蒙了白布。待伙家卸了门板,正要抬走,钱二叔带了几人抬了具棺材来,道:“却才有个财主施舍银钱,与那潘金莲土葬了吧,她叔叔是县里都头,多少与她个全尸,也是一份人情。见他这么说,我等几个便放尊嫂到棺中,抬到城南松林坟地葬了。”

何九叔说完,只觉嘴里焦渴,便又饮了几口茶水。见武松不饮,他道声得罪,把武松那盏也饮了。

“是什么时辰的事?”

“钱二叔来寻我时,不到未时。等到入殓为安,是酉时。”

武松寻思半晌,觉得何九叔所说并无脱卯之处,问道:“我嫂嫂尸首是什么模样?可有中毒症状?”

“粗粗看过一眼,尊嫂面色白,指甲唇口都红,眼有光,神情安详,好似睡着一般,并无中毒症状。”何九叔说罢,只觉脸上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便伸手抹了一把。

“有便溺也无?”人死时大多会有便溺,所谓泄了元气。武松曾听人说过。

“这却得问王婆。她是在楼上换的,而后叫我们抬了下来。应该是没有的,不然换衣服没有那么快。”

“我嫂嫂当时穿的是什么衣衫?”武松问道。

“换的是月白……月白色棉袄,鸦……鸦青色棉裙。”何九叔回想道。

“是谁去埋的?”

“是我带了几个伙家一起去的。”

“你一步未离,一直跟着,直到下葬?”

“是啊,我一直跟到城南松林坟地,看着埋的。”

“中途棺内没什么异状么?可曾开过棺?”

“都头说笑,中途开棺做什么?”

“那碑是谁刻的?谁立的?”

“是钱二叔拿来的,不知道是谁刻的。立碑是我干的。”

武松拿起刀来,逼到何九叔颈侧:“你这老猪狗,竟然骗我。我刚从城南坟地回来,我嫂嫂坟里埋的不是她!”

“什么?不是她?”何九叔吃了一惊,“不可能,我眼睛未花,头脑也清楚,那尸首分明是你嫂嫂的。”

武松站起身来,从怀中拿出从那女尸上割下来的红布,道:“你自己看!我刚才开棺材验过尸体,分明不是我嫂嫂,这布条便是从那尸体上割下来的。你老实跟我说,我嫂嫂到底去哪了?”

“武都头,我若骗你,只叫我天诛地灭。你若不信,只管等明日去问那几个伙家,还你那些邻居。当日棺材里千分万确是你嫂嫂。至于现在棺材是谁,我真不知。”何九叔举着右手赌咒道。

武松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的,坐下道:“看来你下葬时还是嫂嫂,等下葬后不知被什么人掉了包。怪不得我开馆的时候那么轻松,原来是那些棺钉都被人撬过一遍了。”

“对,对,肯定是这样,绝对是被别人掉了包,不干……不干我的……事。”何九叔突然腹中巨痛,痛弯了腰,只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武松道:“不急,等你喘匀了气再说。”

何九叔硬撑着笑了笑道:“应是岔了气,都头……稍待,我略歇一歇。”

何九叔闭眼坐了一坐,武松在旁边苦想。忽然听的何九叔喉咙中嗬嗬作响,瘫倒在地上。武松急忙去扶,那何九叔双眼大睁,四肢随着头一起抽搐,气息越来越弱。

武松高声叫了里间何九叔老婆,待那妇人换好衣服出来,何九叔已没了气息,但身体还在抽搐,慢慢蜷缩成一个弓形,面目狰狞无比。拿灯仔细看,那尸身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眼无光,显然是中了毒。

那妇人能有什么见识,只趴在何九叔身上大哭。

武松慢慢站起身来,若有所思。他虽没见过,却听人说过这般死法,这是中了牵机毒。这牵机毒可是大名鼎鼎,与断肠草、鹤顶红并称三大毒药。传说当年南唐后主李煜身死,便是太宗皇帝在酒里下的牵机毒。

武松拿起何九叔用过的茶盏闻了闻,那茶盏有淡淡刺鼻气味。武松小心翼翼用手指在盏口抹了丁点茶渍,放入口中尝了尝,只觉发苦,再看何九叔尸身,抽搐已停了,但头足靠拢在一起,状如牵机。他倒吸一口凉气,直道一声侥幸,亏得两盏茶都被何九叔喝了,不然武松定躲不过这一劫。

武松去灶下寻那伙家,只见灶房空空如野。武松出门去街上看了一回,长街空荡,寂静无人。他返身回来,问何九叔老婆道:“婶婶,是那伙家在茶水下的毒。他叫什么,是什么人?”

那妇人哭哭啼啼道:“他是何九半个月前雇来,记得是寿张人,叫李二。”

武松道:“婶婶,休要惊慌,且叫了众邻舍来帮忙,明早去县衙报官。我去报知坊正钱二叔。若是侥幸遇到那李二时,一并抓来。”他说罢转身离开狮子街,直奔钱二叔家去。

武松心里隐隐有多出了些希望:“那凶手如此大费周章,嫂嫂未必就死了。按眼下那凶手手段,嫂嫂一介弱女子,若真是要她死,不管直接下手,还是下牵机毒,都不用这么麻烦。然而凶手所为到底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