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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章 武行者醉打孔亮(下)

酒过三巡,宋江开话道:“我在孔太公庄上住了一阵子,后来收到家中书信说道:‘官司一事,全得朱、雷二都头帮忙,家人已不受牵连,只要缉捕正身,动了个海捕文书,各处捉拿。’这事已自慢了。此间便是白虎山,孔太公庄便在山前。我如今想要去清风寨走一遭,这两日就要起身。我只听得人传说道兄弟在景阳冈上打了老虎,在阳谷县做了都头,后来又闻尊嫂病故,兄弟斗杀了西门庆,再往后不知你刺配到何处去,兄弟又如何做了行者?”

武行者答道:“小弟得东平府陈府尹一力救济,发配孟州。”他把在十字坡怎生遇见孙二娘;到孟州,怎么会施恩,怎么打了蒋门神,如何杀了张都监等人;又与母夜叉孙二娘一起逃难,教他做了头陀行者;如何上了二龙山,如何要去汴京;路过此村店吃酒,见那酒中有蒙汗药,才借故打了店主人,而后又打了孔亮,这些自家的事,捡那可与人言的告诉了宋江一遍。

宋江道:“牵机药一事,我也有所耳闻,江湖传说李后主当年七夕便是中此毒而死。然而你在汴京又没个门路,只怕要白跑一趟。”

“我亦知如此,可终归是不甘心,只得跑一趟。就算是查不出来什么,因了师父的嘱托,张贞娘那里也需探望一番——听人说,她得了重病。”

“既是如此说,走一遭儿也好。我辈行事,只求心安。”

“这酒店是个什么缘故,敢拿蒙汗药酒卖?幸亏被我发觉,不然只怕见不到哥哥就先去了黄泉!”

宋江道:“却是大水淹了龙王庙,这店是孔太公庄上专为探听此间江湖消息所开,那店主人见你要酒肉吃,只当是个为非作歹的恶头陀,才下了药酒。”

武行者皱了眉头,对孔亮半是赔罪,半是质问道:“刚才甚是冲撞,休怪,休怪!只是如此岂不容易误伤了好汉性命?”

孔亮避而不答,喝骂那店主人过来与武松赔了罪,又请武松到孔太公庄上,与孔明和孔太公都相见了。孔太公置酒设席管待,不在话下。

当晚宋江邀武松同榻而眠,细问一年有余的事。

武松一一说罢,对宋江道:“我这番去汴京,回来时自去清风镇寻访哥哥未迟,只怕连累了哥哥,便是哥哥与兄弟同死同生,连累了花荣知寨也不好。”

宋江道:“花荣也是我倾心吐胆、同生共死的结拜兄弟。兄弟你无需多虑,只管来。”

武松问道:“这一年,江湖上没怎么听说哥哥的事,哥哥一直在这庄里避祸么?”

这一年来,宋江是鸭子浮水——上面不动,下面急的很。他到孔太公庄上没太久,宋清便转了一封时文彬的书信过来。信中时文彬没说别的——他估计说别的也没用,只传了汴京职方司的一个嘉奖令过来。那嘉奖令把宋江的官阶由正九品的保义郎,提升为从八品的从义郎。保义郎是五十二武职官阶中的第五十阶,从义郎是第四十六阶,一下子连升四阶,又让宋江心思火热起来。自然这其中花费了时文彬不少银钱。

因此宋江仍没放松职方司的事,他以清真山与青云山为依托,把孔太公庄上往南、东、西百余里内大小山头都收服,只是北面碍着二龙山,不能寸进。宋江思来想去,打算让孔明、孔亮在这白虎山落草,才开了那酒店,以为未雨绸缪。这一年的历练下来,宋江时长照镜自揽,自觉言谈间多了几分沉静如水的自信与杀伐决断的霸气。

只是这些事没法在武松面前炫耀,让宋江有些遗憾。

见武松问起,宋江只得恨恨说道:“这一年光阴全虚度了。倒是兄弟你,在二龙山那里第三把交椅,日后不可限量。”

“再不可限量,也是强盗。”武松淡淡说道。

宋江道:“兄弟,若是一直当强盗,自然是不行。我说你前程万里,却是要等到朝廷招安的时候,你便可撺掇鲁智深、杨志投降了。日后去边关上,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青史上留一个好名,也不枉了为人一世。我百无一能,虽有忠心,不能得出头之日。兄弟,你如此英雄,定能做得大事业,愚兄这番话可以记在心上,图个日后相见。”

“招安么?”武松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暗淡下来,“只怕难为。”

“事在人为!兄弟在二龙山上现下如何?”

“杨志原本要把全山步军交由我统带,因我有事要去汴京,何时回山还不可知,因此推辞了。”

“兄弟,你心地良善,因此容易为人所欺。江湖险恶,今日之知交,明日便可能变仇敌。唯一可靠的就是手中的刀枪。你回山后,无论如何,都需在山寨中挑些喽啰为心腹。日后若是和杨、鲁起了纷争,他们就是你的依靠。”

“兄长这是说哪里话?他们对我好的很,不会起什么纷争。”

“唉,愚兄有一言,说了只怕你动怒,坏了我们的情谊。”

“兄长在柴进庄上舍命救了我,武松这辈子都不会对兄长动怒。若有违反,叫我……叫我四肢不全!”

“兄弟无需赌咒发誓。我说纷争,还是往小里说,往大里说,只怕和他们刀兵相见!”见武松果然腾的坐起来,宋江急忙说道,“我且问你,在孟州时,施恩对你好不好?张都监对你好不好?”

见武松直喘粗气不说话,宋江又道:“你不要以为没有刀兵相见的时候!日后真要有招安的契机,那二人不肯时,谁知道会出什么事?说不定全山的喽啰逼着你!当日陈桥驿上,太祖之雄才大略,又能如何?”

“兄长不要说了。”武松躺下身去,用被子蒙住头面。

宋江叹了一口气,住口不言,不过他已经心满意足了。他知道,许多时候,猜疑的种子只要种下,迟早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当晚武松翻来覆去,夜不能寐,直到三更半的时候才勉强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