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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柒』落残棋一箭射双雕

皇宫御花园,无妄亭四面垂着薄薄的纱幔,亭子里苏栩跪坐在蒲团上,面前的矮几上置着暖玉棋盘,小太监领着苏寒玄过来时,他正摆弄着一盘残局。

苏寒玄行过礼走进亭子,“父皇……”

苏栩头也不抬,语调淡漠“玄儿一去便是五年,回来后无论夜宴抑或早朝皆不参加,这倒还是朕第一回见你。”

他望向这个五年未见的儿子,只见他一身白袍不染纤尘,周身苍茫冷冽,容颜俊美却透着淡淡的疏离……一如从前的萧晗。他微叹,那年这孩子离开时不过十二,如今,已然是个少年了……

亭角的血玉船只香炉吐出袅袅烟圈,亭中寂静无声。

他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收进棋篓,拈起枚白棋重新落到棋盘上,“无论如何,既回来了,便陪朕下盘棋罢。”

苏寒玄忍不住蹙眉了蹙眉“父皇,儿臣前来是有要事相商的。”

“锦州的事,朕已略知一二,玄儿做事,还是要学会留有余地……”苏栩摇头,想起信上的内容,重雾山血流成河,一夜间上千人伏尸。

苏寒玄坐到苏栩对面,将奏章放到棋盘旁,示意周围的内侍都下去“一些不配为人的东西而已,儿臣杀了便是杀了,只是幼童失踪案背后,还有秦厦势力的手笔,所谓诅咒,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曹踞德勾结他国制造混乱罢了,既已解决,怎又值得你特意跑来宫里。”

纱幔随风飘动,苏寒玄执起一枚黑棋落下,低笑一声,声音微凉“父皇何必同儿臣装糊涂,仅一个刺史府,又何足以牵动如此巨大的网,幼童买卖点遍布锦州各个角落,整个锦州都是一潭脏水。”

苏栩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那玄儿想要如何?”

“重建锦州秩序。”

苏栩但笑不语。

午后深秋的暖阳洒下遍地金黄,二人坐于亭中对弈,苏栩面庞儒雅,瞳珠色泽极浅,淡金色的龙袍上泛着微光,不远处的宫婢透过天青色的纱幔望去,竟好似瞧到了些许仙人之姿。

“凡事有度,过犹不及,你当是最透彻之人才是。”

“父皇,此事不可姑息!”

苏寒玄固然知晓水至清则无鱼,然此事关乎无数幼童性命,如若不彻查,幼童失踪的风波便不会停歇,朝廷的退让只会让他们更加猖狂,可为之付出代价的,却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一片银杏叶从树梢落下,被秋风轻轻卷入花丛,微微泛黄的叶面上,仿佛还存留着半缕温阳。

苏栩顿了顿,“既你执意如此,朕便允你去办,只是,若因此引起混乱,”

“儿臣自行解决。”苏寒玄淡淡应道。

他将手中棋子落入棋盘,望了眼棋局,“这局棋虽还未完,然大势已定,再继续并无意义,该是儿臣赢了的。”

说罢,便起身行过退礼,离开了皇宫。

已而是夕阳西下,苏寒玄走后,苏栩独坐在无妄亭中,落日的余晖静静洒在他身上,影卫从一旁走出,望了望苏寒玄离开的方向,拱手道“皇上可要派人暗中协助殿下?锦州那乱局麻烦不小……”

苏栩摇头,“那孩子在北疆待了五年,早已今非昔比,就让他放手去做罢。”

古今多少英豪,运筹于帷幄之中好办,可若想决胜千里,却还需一份远胜于常人的胆识与稳重。

他望着暖玉棋盘上的残局,叹息一声,从棋篓中拈起一枚白棋,在棋盘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缓缓落下,原本势如破竹的黑棋,生生被白棋扼断了生机。

“吾儿年轻,殊不知棋差一步,满盘皆输。”

皇宫外,苏寒玄乘上一顶白底金纹的奢华软轿,淡淡唤道“深书。”

“殿下有何吩咐?”深书恭敬侍立在软轿旁。

“让留在锦州的人动手。”

深书应是,迅速离开了原地。

软轿一路向太子府行去,苏寒玄歪坐在轿内,神色淡漠的把玩着腰间玉佩,若非方才他刻意行了那步坏棋,他那父皇只怕是会派影卫暗中监察锦州之事。

锦州地处要塞,是各大江河的交汇处,一颗烂棋换得锦州的全部掌控权,倒也不枉费他一番周折。

一切都悄无声息的进行着,不知不觉间,锦州的涉案官员们便已全部被替换掉,而新上任的锦州刺史,则为一位年轻男人,可外人又怎会知晓,任职锦州刺史前的他,曾是苏寒玄手下的幕僚呢?

换掉了锦州一批官员,各地幼童失踪案明显减少,而锦州这个江河交汇处,则成为太子府名下的商队运送货物的重要运输枢纽……

正所谓一箭双雕,莫不如是。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我们此下不提。

已是深夜,楚家,临疏阁二楼,楚令昭一身素白中衣,正靠坐在床榻上,捧着本兵书看的入神。

一侧的羊角灯散发着柔柔的光,映照在她的面庞上,愈显得少女容颜清冷,姿容绝世。

侍女从月门外进来,恭敬的行了个礼,“小姐,沐浴的水已备好了,您现在可要沐浴?”

楚令昭轻声嗯了一声,意犹未尽的放下那卷兵书,起身走到屏风后,却瞧见浴桶内氤氲着热气,她不悦“阿栀……阿栀!”

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孩匆匆进来,十二三岁的样子,面容懵懂稚嫩,“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阿栀呢?”楚令昭瞧着她面生,不像自己院中的人。

“回小姐,阿栀姐姐方才去为小姐拿明日路上的零嘴儿了,叫奴婢先在这守着。”

她还要再问,却有侍卫上楼在门外禀报“小姐,小公子来了,说是有事找您,此时正在下面等着。”

楚令昭不解,“这么晚了,殊吟来做什么?”

她披了件外裳,到临疏阁一楼花厅见他。

花厅中,眉目如画的少年郎单手支头,坐在大椅上细品着香炉中正燃着的香。

“沉香一两、白檀半两、丁香半两、木香半两、甘松七钱半、零陵香七钱半、藿香七钱半、回鹘香附子二钱、白芷二钱、麝香二钱、官桂二钱、豆蔻一枚、槟郎一枚……既是要制这雪中春信,姐姐何故偏要去掉那二钱当归,须知,少了一味香材,便同以往不同了呢。”

楚殊吟见她下来,坐正了些许,笑吟吟道。

“殊吟在西南待了大半年,这挑剔性子倒是还没被磨掉。”

楚令昭调侃着他,接过侍女奉来的茶,在一侧大椅上坐了,她喝着热茶,疑惑道“这个时辰,殊吟怎的会跑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