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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零叁』两秦事枉押双生结

三国内海中心,明銮池。

万境宫中星河入夜,灯火明明灭灭照映池鱼弄水,草木葱茏,虫鸟犹稀。

之前盛会草草结束后,各国使节都已相继离开,岛上宫殿接连寂静几月,却又在近几日迎来了新的访客。

隶属秦厦的宫苑里,帏帘低垂的水榭处传来缠绵悱恻的丝竹之音。

萧罂正吃着绿柳缠蛇吐蕊衣少年喂的石榴、揽着蓝珠坠月损霜衣少年的细腰、欣赏着粉蝶绕花承露衣少年跳的长袖舞的时候,侍从卷起帏帘,萧靥带着白胡子和灰胡子谏官踏进水榭。

丝竹声渐歇。

瞥见环绕着萧罂的一群色彩缤纷的莺莺燕燕,萧靥习以为常地抬手召来刀卫。

“把他们都带下去,不许再接近公主。”

“是。”刀卫们立即照办。

身边三位温香软玉被带走,水榭的风景都寡淡了不少。

对于萧靥的专横,萧罂颇有微词。

她与萧靥本为双生子,虽是兄妹,但也不过只年长她几刻。萧靥明明自己好色成性收集成堆的美人在府里,却还偏得爱在她这儿端长辈架子,见不得她寻欢作乐。

“车驾原都要进西京了,却又派人唤我过来,反反复复地折腾我好几个月,皇兄可是觉得我空闲很多?”

萧罂捻着颗硕大的南珠在指尖把玩,宽大的袖摆逶迤在地,质问的话都说得妖妖趫趫曲调似的动听。

萧靥盯着她毫不正经的姿态,亦是颇有微词,但他这皇妹油盐不进,贯爱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眼前的场景上演过无数回,可无论他如何应对,下次仍旧不会有什么变化。

他撩袍在软榻上坐了,不再看她一眼,只说起正事:“暗探来报,父帝的血线已出现消退之势……”

颈后血线蔓延至指尖时陷入沉睡,直到血线消失后才会苏醒,是秦厦皇族血脉逃脱不开的诅咒。

来自远古部落的诅咒。

听到这个消息,萧罂眸光微动,抬头望向了青年,“皇兄此次亲来华序,要办之事,一件都没办成。”

“你在指责我?”萧靥哂笑反问。

“我在提醒你。”萧罂语调平淡。

水榭中两人有问有答心平气和地说话,可白胡子谏官和灰胡子谏官却都感到压抑,如同风暴来临前的宁静,暗含剑拔弩张的意味。

气氛有些古怪,萧靥不再言语,萧罂转动着茶盏,心中漠然观着当前利弊。

父帝能允二皇兄萧靥成为摄政的两王之一,自始至终都是为了牵制嫡长的大皇兄,以防自己沉睡期间大皇兄弑君弑父篡位为帝。但若论父帝心中的储君人选,却终归是更倾向于大皇兄,并无其他赘述缘由,只因,“嫡长”二字。

是以,东秦西秦的划分格外令人玩味,秦厦划分以西北至东南为线,大皇兄所控的东秦包括整个秦厦西北、北方、东方、东南,占当初的全秦领土将近七成。

而西秦却只包括秦厦西南与南方……

这些年,萧靥亲自领兵征战秦厦以南的众多小国,不断扩张领土,正是为了能让西秦与东秦势力持平,进而拿下东秦,重新合并秦厦,得到……那个位置。

萧靥也的确将西秦扩张成了与东秦领土相当、强盛相当、让他有争位之力的领地。

但眼下,近来的几步棋他都走得太急了些,在西北荒原大皇兄的领域培植势力、甚至出兵三十万与孙括结盟,都太冒进了。

萧罂眼睫起伏,双生子心念极为默契,她能想到的,萧靥自也会想到,事已至此,反而无言。

湖面浮动着楼阁亭台的倒影,其中的灯火在细小的波纹下略显阑珊。

不知过了多久,萧靥率先打破了沉默,选择了一个相对轻松的话题,“沈四已经禀报过我,你之前心心念念的那位挚友,就是楚令昭?”

萧罂颔首,也知晓了萧靥与她挚友之间曲折而复杂的利害斗争。

见萧罂不打算多言,萧靥却发问了:“立场相悖的二人能成为挚友也是稀奇,你们究竟是如何搅到一起的?”

谈起楚令昭,萧罂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年岁十二那年,是父帝沉睡前的最后一年,西京上下风声鹤唳,父帝看重及冠的嫡长皇兄,但也更加猜忌于嫡长。

划分东西两秦,是父帝的制衡嫡长的举措。

而母族强大的妃嫔所出的庶次子萧靥,便成了父帝眼中最合适的棋子。

在接到即将摄政西秦的诏令后,萧靥便忙于接触西秦的大小事务,为一年后的摄政做准备。

至于她,身为一母同胞的手足,则暗中帮萧靥盯着一个人:紫阳君。

紫阳君是秦帝心腹之臣,奉父帝之命游走于两王之间,在他苏醒前维持秦厦各方势力大体的稳定,行事诡诈圆滑滴水不漏。

一年后父帝沉睡两秦割裂,必然需要常常与此人打交道。

正是在这一年期间,她结识了那个年初被紫阳君突兀带来西京,年末又突兀送走的女孩子。

那女孩小她三岁,却出奇的与她投机,一来二去的,也就知道了那女孩名唤令昭,却不知为何姓楚。

只是萧靥是让她去盯着紫阳君的,她没盯住紫阳君不说,反而同人家身边暂住的女孩厮混成了挚友,她也不大好跟萧靥讲这件事,每每被问到便都含混作罢。

现在萧靥再问起当年之事,她也没了细说的必要,便更不会和盘托出。

萧罂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呷了口微冷的茶水,并未回答萧靥的问话。

她很在乎这位难得的朋友,即便立场相悖。

萧靥等不来她的回答,但无意继续追问,兄妹二人无论是性情还是容貌都太过相像,这样的灵犀相通却反倒阻隔了许多交流。

亦埋下了无数晦暗的矛盾。

“阿罂,我不希望我们彼此为敌。”萧靥面无表情起身,左耳软骨上的古银耳钉泛出冷硬的光泽,与他所道的话语别无二致。

“皇兄不将我推向对立面,我们便不会彼此为敌。”

萧罂眼尾微挑,仍流转着无尽风流。

这话说得有意思得很。

萧靥抬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