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闻言一惊，回头看过去，却见正是那被称之为船山先生的美髯青年。
牧紫烟和董煜煌连忙致礼，船山先生点头回礼，目光却一直温和地看着秦风。
秦风有些木然，他还沉浸在刚才海量的信息轰炸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向着船山先生行礼，并惊奇地问道：“先生怎么知道……”
船山先生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人间界很时尚的嘘声手势，看了看左右安静阅读的人群，轻声道：“跟我来，咱们去院子里说……”
秦风犹豫了几秒钟，但想到刚才那没有恶意的“前路迷茫”之问，心中的疑问、困惑和茫然，促使他起身跟上了船山先生的步伐。
炎系两女好奇地看了过去，却没有再次跟上。
那守藏室史已经很明显要和秦风单独谈些事情，这时候自然不合适再跟上去。
而且那个鬼佬女也没在……牧紫烟心中下意识想到，然后赶紧摇了摇头，一顿呸呸呸，注意力回到书上。
他们会谈些什么内容呢？是按照那鬼佬女的诉求，让登徒子不要选择没用的术修吗？还是刚才守藏室史问的那个奇怪问题，“前路迷茫”？
说实话，在内心真实想法中，虽然不要选术修是鬼佬女提出的诉求，但是牧紫烟也认为，这件事上，鬼佬女是对的。
登徒子明明都破了人族晶修试炼记录了，怎么能选择最没有前途的术修之路呢？
虽然刚才已经在这守藏室的前院中走了个来回，但不是被人拉着狂奔，就是拉着别人狂奔，秦风对于这个院子并没有好好打量。
此时随着船山先生，轻松踱步院中，秦风这才有了机会好好打量起来。
这守藏室的院落，相比素问堂里亭台楼阁、假山奇石的复刻江南园林，简朴素雅很多，一方小池塘，几片小树林，花径石道，恰到好处。
两人走了一会儿，船山先生首先开口道：“你刚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吗？”
秦风点头称是，学着古装影视剧的口吻说道：“还请船山先生赐教！”
船山先生笑了笑，解释道：“你通过空间书柜上灵符矩阵，查询借阅的书目速度过快，我便留意了一下，咋一看你是快翻略读，敷衍不用心，但从你的查询历史来看，你其实是每份资料都认真研读的，这么快的阅读速度，说明你有着惊人的元魂资质……”
好家伙，你这浓眉大眼的先生，也会偷窥？我的查询历史也会被翻阅？隐私何在？个人信息安全何在？……没事了，忘了这里是地狱了……
不过，灵符矩阵是个什么东西？难道就是刚才那个像是法阵，但不是法阵的无形网络？记住了，灵符，矩阵……
“……通过你的阅读和查询记录，再加上刚才鲁姑娘所言，我大概猜到，你已经陷入了一个思维上的岔路……所以，我来了……”船山先生说话间，伸出右手，问道：“你可认得此物？”
秦风定睛看去，只见船山先生手掌之中，出现了一枚有着无数棱面，大体呈圆形的半透明晶珠，七色异彩流淌其间。
“十二个五角形……二十个六角形……三十二面、六十个棱角的晶珠……这是……灵晶？”秦风刚在资料里见过灵晶特征的描写，立刻猜测了出来。
“没错，这是灵晶，更准确地说，这是原晶，由原力凝练而成的灵晶。”船山先生点头道：“你刚才应该已经查到了，原力的应用，原晶的发明，确立了晶修体系的诞生。那你知不知道，原力到底是什么呢？”
原力是什么？原力不就是太虚八大能量之一，诸天万界含量最多的太虚能量，炼制能点的原料，自己在轮回界火点升级必须的重要资源……嗯？对啊，这原力到底是什么呀？
船山先生看着秦风一脸迷惑的表情，轻笑着解释道：“在我轮回之前，曾经也对这个世界的本源和本质做过一些研究，当时我认为，这个世界都是由‘气’这个无形而有质的东西构成的，但当时受认知所限，并不能将这所谓的‘气’具现化理解。直到我来到了这轮回空间，历经无数境域和试炼，在策修之道上勇于精进，用了两百轮回年，方才发现，我之前理解的这个构成万物的‘气’，就是诸天万族先贤们发现并运用，今天在我们晶修之路上无处不在的，原力！原力构建万物的过程，就是能量转化为物质，也就是晶炼术所代表的诸天根本法则……万族先贤的智慧，为我们发现了原力，炼制了原晶，并创立了今天诸天通行的晶修体系……”
秦风如同被当头喝棒一般，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原力就是构成世间万物的最基本元素，所以才会是诸天含量最高的能量；原来，将原力炼制成原晶，就是将能量转化为物质，就是诸天的根本法则……能量……物质……
船山先生等他消化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所谓晶修体系，名为晶修，实则灵修，最终修行的还是灵体。万族先贤们，以大智慧，大无畏，大魄力，不断修炼原本脆弱的灵体，终于在体悟三千大道之后，发现了最适合灵体修行之道，也就是今天所说的八道晶修……”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那一方小池塘边，船山先生停下脚步，手中出现了一把鱼食，撒向了池面。
池塘中突然跃出几尾颜色绚丽的灵鱼，在空中翻腾争食。
秦风伫立一旁，静静地看着争食的灵鱼，耳中听着船山先生讲述着晶道的真谛：“……晶修体系，以八道统御万法，融三千大道于万界法则……八道晶修，每一条道都是修行通途，不分高低贵贱……每一条晶道，都有自己归属的统御级大道……比如魂修，以魂力为根基，走的是魂力统御之道……比如法修，以能量为根基，走的是能量统御之道……至于术修，以灵术为根基，走的却是魂御万法之道……”
三千大道……八道统御万法……统御级大道……魂力统御之道……能量统御之道……灵术……魂御万法之道……听起来还带劲儿的……
船山先生继续讲述道：“……那灵术又是什么呢？你看过的资料里，估计对于灵术的说明，都是运用魂力的技能……事实上呢，如果你从魂御万法这个角度去看，灵术，其实就是通过魂力，调动太虚能量和世间万物万力……对了，你有没有思考过，作为八大太虚能量，魂力，为什么不叫魂能呢？”
嗯？！秦风直接懵住了。对啊，明明是能量，为什么不像丹能那样叫做魂能，反而叫做魂力呢？还有原力、神力，为什么不叫原能、神能呢？
他想了好一会，却只能摇头回答道：“确实不知，请先生释疑！”
此刻的秦风，像极了请教老师的学生，这是过去两年高中生涯中从未出现过场景。
这一刻，那个谦虚好学的好少年秦风，回来了。
秦风自己并不能理解的是，强大的元魂资质，带给了他超快的技能学习速度和信息阅读速度，这种脑力上优于他人的人前显圣，给了他久违的自信。
当自信回归了人的心中，好的变化便会自然地产生了。
船山先生首先问了他一个看似毫无关系的问题：“你学过物理吗？”
秦风又一次被问懵了。这个船山先生，从言行举着上看，应该是个古代就被接引的轮回者吧，这物理一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有点违和啊！
当即回道：“学过。”
船山先生抚了把美髯，似乎在回忆道：“……当年凉庵居士他们，最早将西洋物理学译入我华夏之时，我从弘智大师那里拜读过很多，还专门撰文做过描述……不说当年那些事了，你既然学过物理，那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四大基本力吧？”
秦风一脸茫然，无比后悔之前在学校学习的时候，怎么没有现在的脑子。
美髯青年看着秦风那茫然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直接解释道：“人间界的学者们经过研究和探索，发现宇宙中存在着四种基本作用力，这四种力量与物质间的不同反应，维持了整个宇宙的运转。这四种力是，电磁力、强核力、弱核力与万有引力……而这诸天万族的先贤们，已经发现了这四种力的具现化表达，那就是神力、魂力、相力和星力……这四种伟力，与构成一切物质的原力，代表空间的宇力，以及代表时间的宙力，共同被称之为，诸天七大伟力！”
秦风大脑极速运转着，消化着这瞬间爆炸的海量信息。
船山先生诲人不倦地接着说明道：“如同神力和原力一样，魂力，既是八大太虚能量，也是诸天七大伟力；当它为能量时，以圣力和魔力的状态存在；当它为力量时，以魂力的状态存在……原、神、魂、相、星、宇、宙，这诸天七大伟力，构成了一个个位面，一个个界域，构成了诸天万界，甚至整个虚域……能量，物质，相互作用力……这就是诸天的基本法则……”
秦风努力地消化着这些新鲜的知识。他知道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因为不是所有策道晶修都会花费数百轮回年的时间去研究这诸天的基本法则，也不是所有的策修都会将人间界的知识和诸天万界的知识做比较研究，更不是所有了解这些法则和研究的策修都会花费时间，给他这个几乎是小白的少年认真讲解。
感谢那个莫名其妙被破的人族纪录，感谢恋儿教官的诚恳请求！
恋儿教官啊，刚才真的错怪你了，回头一定要请客致谢，让小犇给你好好做一顿华夏大餐！
船山先生再次启动脚步，顺着小树林的边缘开始踱步。
秦风自然是紧紧跟上，不想错过一句先生的金玉良言。
“……八大能量，七大伟力，互相交融，相互作用，其中千变万化，无穷无尽……那么在这诸天基本法则之上，是否还有更加大一统级的大道呢？万族先贤，苦苦求索，求而不得……直到二十五万轮回年前，我人族先贤中，出了一位惊才绝艳之辈，寻到了这个大一统之道，解决了这个万界难题！之后，这位先贤与同一时期，人族涌现的其他几位先贤大能，上团结到了神域中的人族神尊先辈们，中凝聚起了人族众多骨干晶修，下召唤起了三千界域的全体人族，建立了名为人域神盟的人族统一战线，共同反抗诸天万族对我人族的肆意压迫和对我人域领界的随意瓜分……那时，我人族所到之处，万族俯首，众神辟易！……那时我人域，一族战万族！……那群先贤们，共同创造了一个人族最辉煌的时代，更是一举奠定了人族诸天百强种族的地位！……昭昭人域，天俾万族！”美髯青年似乎在追忆着什么，用平缓而深沉的语调，将人族那辉煌的史诗时代，娓娓道来。
万族俯首，众神辟易！一族战万族！昭昭人域，天俾万族！
这是何等的豪迈，何等的豪情，何等的有我无敌！
秦风只听得浑身热血沸腾，完全忘掉了过来请教问题的初衷。
美髯青年突然话锋一转道：“只可惜，正如那位发现大一统之道的先贤所言，物壮则老，盛极则衰……当年强盛的人域，在几位大能纷纷跻身神阶，升入神域之后，很快便招到了万族反噬……因为要遵守神域界盟中，诸神不得随意出手的法则，先贤们无法直接插手诸天战事……同时我人族在这一次天才大爆发之后，很多年都再无此等群贤毕至的盛况……这也造成了到今天为止，有成神潜力的晶修们凤毛麟角，先贤们群星闪耀的壮观景象后继无人……自此，我人域便成了今天的局面……虽然万族不至于像从前那样肆意压迫和随意瓜分我们的领界，但是正面战场的野蛮入侵和全面战线的超限作战，一直延续着……”
秦风从热血沸腾中冷静了下来。所以，什么辉煌的强盛人域，只是历史吗？所以，现在人域的某些界域，或者某些空间，还处于正面战场？
联想到了燎云子道长之前提过的，张三丰前辈他们几个，好像就是去什么境域执行什么敌后游击任务，估计那个境域就是正面战场了……
可超限作战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物壮则老，盛极而衰，这两句先贤的话，咋听的这么耳熟呢？
船山先生继续说道：“今天的人族很困难，前线在不断征战，各界生产的资源，在无限地投入到晶修培养和战争军备中……现在人域中，很多人怀念当年还不是百强种族，自身弱小，但是万族和善施舍的时候……俯首帖耳、乞怜摇尾，而换来的嗟来之食，难道不香吗？……很多人质疑为什么我们要求存图强，做一个万界普通小族，投靠那些强族庇佑，不是也挺好的吗？不就是让那些强族，随意欺辱咱们的女子，随意杀戮咱们的百姓吗？都是一些升斗小民罢了，又不影响咱们贵族老爷的生活……甚至还有部分人投靠万族，甘当人奸，出卖人域机密情报，只为获得那些异族的所谓抬籍……”
秦风有些惊讶。这些人族同胞难道不理解，人域的弱小，只能换来万族的欺凌，人域的图强自立，才能赢得万族的尊重，这样简单的道理吗？
秦风不知道的是，人域三千界域，唯有他所在的953界域，185位面，蓝星文明的华夏，才出了那么一位，唤醒了无数人民的，伟大教员。
“……这些人，无法忍受今天人域的困境和苦难，觉得他们的生活质量，受到了很大影响……但是，对于我们这些，经历过真正的国破家亡的人来说，今天人族的些许困境，又算得了什么呢？”船山先生的语气突然转入了慷锵。
“……还记得我之前在人间界的那段岁月……那是无比黑暗的时代啊……华族失鼎，神州陆沉……夷狄入主中原，华夏重归蒙昧……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那时候，群雄逐鹿，百姓苦楚，连绵征战，十室九空……正如前段时间，从人间界流传过来的那首歌词描述的那样……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血淹没人间，安得太平美满……与那时的乱世人间比起来，今天的人域称得上是岁月静好了……”船山先生的语气苍凉，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华族失鼎，神州陆沉……夷狄入主中原……留头不留发……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嗯，这位船山先生应该是来自明末清初的华夏乱世……不过这段歌词怎么这么熟悉……嗯？向天再借五百年？……可是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啊……
船山先生不再出声，踱步到了花径石道之上，好半天才继续说道：“……说到前世，与我差不多同一时间，被接引来的还有两位大儒，我们三个在人间界被称之为“华末三儒”……我们来到这地狱后，皆遵循了前世的爱好和特长，选择了策修，继续研究学问……这么多年来，我们在这诸天也算小有名气，被万族学者们给了个称号，叫“华儒三策”……呵呵，其实与真正的华儒先辈们比起来，我们还差得很远啊……不过，现在他们俩已经升阶了……我还需要继续努力，才能追上他俩的步伐啊，不然所谓华儒三策，就成笑话了啊……”
说到这里，船山先生自嘲地笑了两声，看着秦风说道：“……不说我了，我那两位好友，其中一位梨洲先生，姓黄；他在轮回前就已经提出，‘工商皆本’，你所谓的能点主义，以挣钱为至上准则的思想，在他的理论中，并没有多么的离经叛道；只是按照他的理论，你这具体的能点主义，务必要落地在工业与商业之上，也就说匠工与商贾职业；商贾且不去说它，没有产业链之说，倒是匠工职业中的数个分支，在社会生产中其实代表了好几条完整的产业链，所以匠工职业，你可以花时间好好琢磨琢磨……”
秦风默默点头。先生的这位好友，在明末清初就能提出“工商皆本”这样的理论，确实不是一般人……不过先生为什么还要专门和我提什么产业链呢？他不是受托来劝我不要选择术修的吗？不选择术修的话，我又怎么可能兼修整条产业链的所有职业呢？……还有，他不知道产业链是商行运营的中高端管理知识，和职业选择没有关系吗？……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另一位好友，亭林先生，姓顾；他两世为人，无论是做学问，还是精研法则，都在主张，‘行万里路胜于读万卷书’……他一直倡导的都是，‘经世致用’，要学用结合，将学到的知识投入到实践当中……”船山先生正回忆着友人，突然话风一转道：“……职业体系是人族先贤们，根据我人族社会经济发展的特性，所创立的修行体系，本就是对晶修体系的有力补充。按照我这位好友的理论，既然是修行体系，那为什么只考虑职业在经济中的作用，而忽略了他们的其它作用，比如战斗呢？”
秦风一愣，瞬间如醍醐灌顶一般。用职业进行战斗？这简直是从未设想的道路啊？可是，这真的可以做到吗？还有，为什么先生又扯到职业了？是说匠工职业或者商贾职业有什么可以战斗的技能吗？抡着锻造用的锤子？还是嘴遁大法？
这时，船山先生停下了脚步，站立在万千花卉之中，望着秦风，郑重说道：“……我刚才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术修没什么不好的，八道晶修更没有什么高下之分……而且，据我从其它种族的相关资料中了解，当灵术效果提升到一定程度时，所发挥的作用，不是简单的什么真实伤害或者伤害减免能够代替的……我人族之前只是为了求存，而没有太多的资本，去深研术修这种后期强大的晶道罢了……你要记住，重要的从来不是晶道，而是修行晶道的晶修！”
秦风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先生是来给他选择术修之道，坚定信心的啊！
突然间，一股莫名地感动，涌上了秦风的心头。
那是一种信任，一种承认，一种尊重。
美髯青年继续郑重地交代道：“……一个身无长物、全力求存的人，自然更看重的是眼前能看到的，立刻能变现的，相对直接的成长路径……但是一个衣食无忧，薄有余财，甚至在某些方面天赋异禀，有足够容错能力的人，完全可以看得更长远一些，选择更看重后期的成长路径……虽然这样的路径上，会充斥着偏见、歧视和孤独的探索……”
说话间，他将右手伸到秦风右手边，将两个卡读对接，介绍道：“这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位解决了大一统之道的先贤，留下来的典籍和相关书目，你等会儿好好查看吧，应该能解决你遇到的其它困惑……”
说罢，船山先生点头致礼告辞，转身负手而去。
秦风耳边只回荡着美髯青年留下的话语和歌声：“人世间最近有首歌词唱的好啊……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