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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徵言说出自己累了之后,不知怎的,她就觉得自己心里轻松了一些,似乎是自己的精气神从什么桎梏里突然解脱了出来一样,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她长出了一口气,紧跟着发了一句感慨:“跟你说了这么会儿话,我心里舒服多了。杨云舒,谢谢你。”

“......”杨云舒默默的看着她,眼神明灭,满脸的若有所思。

周徵言仍处在那种不可名状的轻松里,她双手做枕、垫在脑后,仰望着星空,缓缓地说:“其实,我认识他不久,他就跟我说过:他从小三叉神经疼......就一直吃药,但就是查不出具体病因......”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怎地,她本来平静的语调在陡然间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晦涩,她泄愤似的,再次长出了一口气,开口已是语调微颤:“再后来,他开始......头疼加头晕,连带着视力也受了影响,有时候走着走着,就会猛地停下来一下,甩甩头;甚至,甚至手还会碰到我......我那会儿不知原由,只当他调皮,却不知他那其实是短暂的失明——就像......当初我父亲一样......再后来,就,查出了脑瘤,他们连夜去了bJ,临走前,他还托人告诉了我。我当时,当时心好疼,承受不住,就告诉妈妈了......从那时候起,我就好担心,担心他的病,也担心和他在一起会被我妈反对。为此寝食难安,整天担惊受怕的,还不敢让他知道。……这几年吧,我们分隔两地,他不能太理解我,而我也不怎么懂他。如今这样,也好。——反正是我错了,分就分了吧。我大概是需要时间来调整状态和走出这段感情吧。”说到这里,她强调了一句:“我只是需要时间,没事的。”

一段话磕磕碰碰的说完,却说得她自己几乎心力交瘁,但心里却又奇异的多了一份轻松和放空感。错了就是错了,有什么后果,就自个儿担着吧。

“......”杨云舒从不知道,她看似平静淡漠的外表下,竟然压了这么多事情。这个时候,也许周徵言只是需要一个能聆听她心事的人,他,大概只要贡献出耳朵就好。他久久的看着她,未置一词,却在忽然间就掏了手机给宿舍的人打电话,让人把吉它送来。

周徵言听见了,呆了一呆,坐起来重新打量了他一眼,语带惊讶地说:“你还会吉它?看不大出来啊!”

杨云舒看着她,轻轻柔柔地说:“我还会很多东西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说着,他伸手扯起了地上的青草,把它们拔过来又拔过去的玩,像个大孩子似的。也难怪人们都说,男人骨子里就是个大孩子,要到25岁之后才成熟呢。然后他又说:“师傅啊,别再想什么辜负什么对不起的了,既然放不下、心里还喜欢人家,就去把人重新追回来吧!”说到这里,他又转头看她一眼,说:“在我看来,情场也是战场,没有什么好避忌的!我不想你有一天后悔。”

重新追回来?她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还是算了吧。周徵言没说话,只是脸上又牵出一个落寞的笑。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当初陈润茗约定见面的时候,她就不该去的。

见她不吭声,杨云舒忽然说:“我第一次见你,你就是一个人。那会儿你虽然低着头,但看上去很安静。当时我就在想,这是一个相当文静的女孩子啊,也许是适合做朋友的……后来,我又在图书馆那条路上见过你好多次,别的人都是一路说说笑笑的,只有你是在安安静静地走路,我就觉得吧,你有点忧郁,还带点高冷,似乎是有着自己的一个世界……”

杨云舒用词还真含蓄,什么高冷啊,其实是在暗指她不合群吧?周徵言当下就扯了一个笑,随口问:“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印象里,她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小花园里练舞的时候吧?

“不是那一次,”杨云舒冲她笑笑,依旧轻轻柔柔地说:“是在大一上学期,第一次下雪那次……”

“......”徵言眨巴着眼,下雪那次的话,就是两年前了,那时候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她倒是记得,那会儿是和岳婷去了一趟洛阳的。

“那时候不是在打雪仗吗?”杨云舒在旁道出了原委,“你刚好从楼道里出来,我就砸到你了……”

眼前的人浓眉大眼,挺鼻薄唇,当真是帅气的很——周徵言终于想起来了,原来这就是当年拿雪球砸过自己的家伙啊,真是没想到。有了这个插曲,她当下觉得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好多,就抚额笑了一个,说:“好吧,没想到你当年就是这样对师傅的,拿雪球砸我……”

“不是的,”杨云舒赶紧摇头说:“我是不小心……”

“我知道,我开玩笑的……”

俩人笑着聊了几句,忽然身侧就有了人声。

周徵言扭头一看,从南过来几个男生,其中一个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吉他,这应该是杨云舒的室友了。她就从草地上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立到一旁。而杨云舒站起来接过吉他,还冲他们几个笑了笑。相互问好之后,他们就走开了。

杨云舒又盘腿坐回草地上,看着周徵言说:“师傅,大三了,明年都不知道在哪里了,我说过要好好谢谢你的,就趁今晚给你谈个曲子吧。学艺不精,你别见笑啊!”

“不会,”周徵言笑了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从来没有笑过任何人。”

周徵言说完,就在场边的台阶上坐了。那里种有几株剑兰,叶子青碧,其形如刃,直指云霄。可能是不到季节吧,它们只有叶子,没有花苞,却依然生长旺盛。她望了几眼,就把视线转回了杨云舒的身上,只见他微垂了头,手指一动,开始在弦上轻拢慢挑,乐声随即从他的指下流淌出来……

周徵言就闭上了眼去聆听,但她平时不怎么听歌,也就没听出到底是什么曲子,当下只是觉得这曲子虽然好听,却也忧伤的让人酸入肺腑。而想到杨云舒刚才说的,因为大三了,马上就要分别了,他才弹曲给自己,但怎么听着这么悲伤呢?

离别在即,‘休对离人放悲声’啊,周徵言想不明白,就讶异地睁眼去看杨云舒,他刚好在看她,那双眼睛映着街道上路灯的灯光,亮若星辰。就在这刹那间,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曾几何时,阿语的眼睛也是这般的亮晶晶的呢!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一曲完毕,杨云舒收了手,冲她轻笑了一下,说:“本该给你谈个欢快的,可眼下我只有这首最熟。怎样,好听么?”他笑起来的时候,唇红齿白,唇角两旁还有两道弯弯的笑弧,恍惚就是初见那天,他衣衫单薄地站在冰天雪地之间,却又手握雪球的爽朗男孩模样。——原来这就两年了,时间竟是过得这般快。

“好听,我以前都没听过。”周徵言听到自己这样说。

杨云舒又是一笑,却忽然岔了话题,他说:“说真的,我认识你这么久,真不知你有男朋友。我也没见过你和别人在一起过。”

周徵言开始苦笑:“他和我不同校,自然没有在一起的机会。现在这个,他倒想,可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没法去找他。再说,人家现在也去外地实习了呢!”

陈润茗实习的地方,好像说是叫什么二十二研究所吧,据说管理很严格,一般人并不能随意进出的。——为此,周徵言也就没有去探望过人家。

“嗯,好吧。”杨云舒又莫名叹了口气,说:“这话我说是不该,可还是劝你把以前的男友追回来。毕竟你们这么多年了,你要看清自己的心。”

周徵言没有说话,却再次苦笑,如今的自己,还有心吗?还——配吗?

……

那天晚上,杨云舒一直把周徵言送到了宿舍楼下,才跟她告了别。临走的时候,他又对她说了一句:“徵言,你要认清你自己的心。”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周徵言看了他很久,才说:“你的话我记下了,容我想想吧。不早了,回去吧。”

再后来,学校派机械系的学生去外地实习,她那会儿还没有电话,就和他没了联系。

(后记:五年后,在公司监控室查监控的周徵言,又一次听到了那首歌,也是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当年杨云舒给自己谈的曲子,竟然是叫《蓝眼泪》,这歌竟是述说爱情的无奈的,也难怪听着就那么忧伤,令人酸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