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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兄弟,茅……茅大哥,如果你们觉得这里不太正式,我知道一处好地方,去年城西的‘好汉会’有几个弟兄结义,就是在那里……”

韦小宝继续劝说道,“结义闯江湖”已经在他年轻的心里埋下种子、生根发芽。

但茅十八坐在床沿稳住身形,闭目不理。

白告也没搭腔,只观察着茅十八,知道他在运气调息,心头大感兴趣。要知道凡人与真正的功夫高手之间,最大的差距就在于是否修成真气内力——内力跟内功可不同,即便是只学外家功夫的人,练得久了,自然而然便可以由外而内,积蓄内力。

然而看了许久,茅十八只如闭目养神一般,瞧不出分毫端倪,让白告又有些失望。

待得吐纳呼吸片刻,茅十八终于可以站定,一站起来就吩咐道:“你们两个,把刀给我。”

白告微一犹豫,韦小宝已经从地上拾起一把单刀,递到他手中。

茅十八拿了刀在手,哈哈大笑两声说:“我走了,你们自去。莫扶着我,被青帮那些盐贩子看到,连你们一块儿剁了。”

韦小宝不等他话音落,已经叫起来:“怕什么!剁便剁,杀便杀,皱一下眉头不是好汉。咱是好朋友,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好!这两句话说得倒好。”茅十八赞叹两句,突然扭头过来看向白告,“你呢,白小兄弟?”

白告怔了一下,转念答道:“我也是出门闯江湖的,贪生怕死只会寸步难行。死便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现下要出去的话,我同你们一起。”

其实他心里可不这么想,而是觉得:反正跟着主角混,应该不至于遇到危险。即便真的遇到青帮人马又来围杀,大不了溜之万吉……凭着他现下这副人畜无害的少年模样,想趁乱溜走完全做得到。

既然不怕,白告自然是音调语气沉稳淡定,一番豪气干云的话语说出来也如平常,却让茅十八脸色微动。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错!”茅十八闭目思忖片刻,点点头,赞许一声,又问,“青帮倒也不算什么。我稍后要去赴一场约斗,你们真想跟着来见识一下?”

“当然!”韦小宝欢呼雀跃,抢先喊道。

白告却思虑一番,从地上捡了青帮那魁梧大汉的钢鞭,递给韦小宝:“拿着,待会儿万一遇敌,有个武器也好防身。”

韦小宝一愣,接过钢鞭来,脸上表情突然变幻不定。

这混小子现在还是儿童心性,看戏观战时是觉着好耍,但眼下说不定真要他拿着钢鞭上阵厮杀,心里就已经暗生悔意。

白告却没想这么多,只是催促:“这就走吧,青帮的人随时可能返转回来,官兵或许也会来。此地不宜久留。”

按照一般武侠剧和匪帮片的套路:火拼受损的一方,总要想法子搬援兵报复回来,否则就没颜面在这地盘混了——这青帮折损了许多人马,待会儿大概率是要来找回场子的。兵者不祥之器,落在弱者头上尤其不祥,现下这状况能不打当然最好。

说话间白告当先拨开门闩,钻出厢房去仔细张望,却发现这门口遗落了两柄短剑,正是那位青帮老者的武器。那老者是被打得倒飞出门外的,青帮弟子忙着抬起他撤离,却忘了收拾他的兵刃。

这两柄短剑倒是好东西,总比背上包袱里那短短的匕首要强。白告心头一喜,不动声色地将短剑拾起,塞进腰间,腰带刚好能将它们系住。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头对厢房里的两人说道:“暂时没啥风险,出来吧。”

接着他又准备去帮着搀扶茅十八。茅十八却笑着一挥手:“老子纵横江湖,大小伤无数,这算什么?我自己能走,还不至于要你们两个毛小子帮忙。”

茅十八一边说着,已经打头走到了前面去。

厅里众人这时早已经散得精光。三个人下得楼来,穿过静悄悄的大厅,转出这间青楼院子。发现坊间小巷此刻也是静悄悄的,杳无人迹。

如今还是早晨,这幅场景很不寻常。但茅十八不以为意,高昂着头颅自顾自往前行走。

白告紧紧跟随他身后,不忘了拿目光左右乱瞟,发现人们大概都是躲进其他青楼院子里去了,隐约有许多男女贴着门缝、趴着窗户,悄咪咪盯着自己这一行呢。

全都是些还想看热闹又怕惹祸事的模样。

几人走着走着,白告突然想起一事,问韦小宝:“小宝,那你妈妈呢?她怎么办?”

韦小宝愣怔半晌,忽而笑了一笑:“暂且只能不管她了。”

“哦。”白告点了点头,知道这韦小宝自幼缺乏约束管教,如今只以为闯荡江湖好玩,没想那么多前路和后果。

在《鹿鼎记》原着中,这家伙也是说走就走,再回扬州时已经是数年之后了……江湖故事多如是,一入棋局岁月催。

白告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唉,我倒是挺想我老妈的。可她在西南农村,而我在上海都市,即便有幸回去了,怕也是一年半载见不上面……”

茅十八和韦小宝或许听懂了,兴许也不太懂,都没啃声。

一路再无话。白告和韦小宝两人都不知该往哪儿走,全凭着茅十八指挥方向。

茅十八在青楼街坊时还慢腾腾的,走了几步,似乎筋骨逐渐舒活,速度逐渐加快。一行人七拐八绕的,居然避开城门,从一条小径转出城,到了一条大道上。

一路上白告是绷紧神经,时而左右顾盼,生怕有人跟踪。其实以他的本事,哪怕有人跟踪,多半也是发现不了的。

饶是如此,茅十八还是连连点头,给予了充分肯定:“白小子,你倒小心谨慎,有点走江湖的味道了。”

白告来不及喜悦,茅十八这一开口,他才发现这虬髯汉子喘气声音愈见粗重,额头也有汗珠淌下,显然伤势并未完全康复,刚才在城里只是强撑。

白告心头担忧,却又无计可施,眼下总不能折返城里去看大夫,只有先跟着继续走。

就这么又在大道上走了一会儿,迎面正遇上一辆马车,那车夫颇是英气,马儿更是健壮雄骏,马后拉着的车厢也十分宽敞,厢房是用上好木料制成,厢门上垂下一块布帘子遮掩。

茅十八恐怕也是撑不住了,突然一招手,喝住车夫:“雇车!雇车!”

那马车便即停住。车夫见茅十八身染血污、遍体腥气,已然吃了一惊,闻言抱拳施礼道:“却不知是哪一路英雄?”

听他这么问,茅十八也吃了一惊:“原来也是道上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云州秦家寨门下茅十八,茅草的茅,排行十八的十八。”

白告一听“道上人”,心里已经暗自戒备,双目聚精会神盯着车夫,果然这车夫头顶显出的战力数值远高于常人,足足有87。虽然跟茅十八差距甚大,但放在青帮帮众当中,怕也是一名好手了。

车夫听了茅十八的话却是一愣,接着惊呼出声:“原来你便是那个被通缉……”

他话到半截反应过来,自己用手掩住嘴巴,把后边的话吞进肚子里,还心虚地左右瞧了一圈,确认官道周遭并无旁人才放心下来。

这时车厢布帘子掀起半截来,里面一个人探出个脑袋,问道:“崔镖头,什么事?”

白告几人都朝车厢中那人望去,见是一个相貌荣伟的中年,头发胡须都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衣服是上好的丝缎,显然是富贵人家。

崔镖头一跃下了马,小声在那中年人耳边交代了两句。却听那中年“啊”了一声,钻出车厢,也跳下马车来,拱手向茅十八行礼,同时也自报家门:“原来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五虎断门刀’茅十八茅兄台,我是福威镖局的林震南。”

“原来是福威镖局林总镖头!贵镖局乃是江南第一镖局,我也久闻大名,好生敬仰!”茅十八同样“啊”了一声,赶紧抱拳施礼,神色竟然颇为恭谨。

他行礼时似乎是扯到痛处,还倒嘶了一口冷气。

而林震南听得“江南第一镖局”这六个字,脸上不自觉就流露出欢欣来,摊手示意我们上车,嘴里乐呵呵着:“江湖朋友抬爱了,诸位要去何处?让我搭你们一程吧。”

茅十八一愣问道:“林总镖头,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头,也该知晓我乃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还愿意邀我上车么?”

这席话说得白告和韦小宝都是暗暗不满:别人都喊你上车了,还磨磨唧唧的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钦犯么?……莫要等他心生悔意,那就又得徒步苦行了。

白告同时暗暗多观察了林震南一阵。这位总镖头的功力竟也不错,头顶数值足足有154点。

幸好林震南哈哈一笑:“你自是清廷通缉的一号要犯,却关我这大明发家扎根的镖局有什么干系?上车吧!——其实茅兄台专门劫富济贫,从不滥害无辜,名头早就流传在我们镖行里,我也是好生敬仰。”

茅十八闻言也跟着笑:“好,林总镖头,你这朋友我交了。”

一个是名声远播的江洋大盗,一个是德望隆重的镖行头领,此刻竟然相谈甚欢,大有一见如故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