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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众人休整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启程。

他们要去回疆,那是在西北方向。镖队从金陵城出发,本来往西过合肥、经大胜关、到襄阳,再折而北上到达蒙古国控制的区域,渡汉水、出潼关、过天水、兰州、武威、甘州、酒泉……这才是比较稳妥又快捷的路线。

然而马行空说襄阳城近来又有大战,沿途关隘都被封锁,宋廷搞坚壁清野、紧守城关,蒙古搞闪电突袭、机动游击,因此襄阳往北直到晋阳随时都能遇到宋蒙两军厮杀,实在危险得很。

而襄阳再往西,那就是巴蜀汉中的地界,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对走镖的也很不利。

于是马总镖头亲自定下一条线路,出了金陵便一路向北,经凤阳、徐州、泰安,一直到达沧州左近,再转而朝西,通过晋阳进入蒙古地界。那晋阳如今是“三家分晋”,一小半在蒙古管辖范围,一大半被清廷占据,宋朝兵士偶尔发力了还要夺回一些,这样的三不管地带,最容易混过去。

这样走,有许多路程要在大清国的实控范围内。但镖队众人以马行空为主,白告对这世界的地理格局不熟,也提不出更好的建议,便都听他的了。

于是众人合力,搬箱牵马驱车,忙了个不亦乐乎,这才正式出发。

五万两银子,足足有数千斤重,装了二十个箱子,用两辆马车拉着前行。两辆马车周围,由马行空亲自领头,戚镖头、杨镖头带着徐铮、马春花两师兄弟,还带了五名功夫不错的镖师,再加上趟子手、脚夫、伙房等等,一行也有个浩浩荡荡二十来人。

白告在镖队旁边徐徐骑马随行,身上换了一套便于行动的劲装短衣,腹间系着软鞭捆成的腰带,佩着一柄长剑,脚下踏着一双长筒皮靴,皮靴内侧依然插着那柄精铁匕首。他的背上仍系着那只从竹庐带出来的蓝布包袱,包袱里装了两套衣物和六十来两黄金。

为了节约空间、省些重量,白告将身上百多两银元拿出大部分,跟马行空兑换成黄金,只留些碎银子供日常支使。饶是如此,背上包裹反倒愈显鼓鼓囊囊,也更加沉重——那是因为,包裹里还加了一柄鸯刀在身。

前一日,在总镖头卧房之内,马行空详细介绍完鸳鸯刀与红花会之间的渊源,就将鸯刀托付给了白告保管。原来这也是徐天宏早早定下的策略——

如今清廷势大,说不准会为了“鸳鸯刀”出动多少力量。飞马镖局以押解镖银为幌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但其间破绽仍有不少,谁也保不准是否真能瞒天过海。因此七当家要在马行空之外,再寻一名好手,将那鸳鸯宝刀一分为二。

倘若真的到了危急关头,马行空与白告便不用理会什么高昌迷宫,只管分头脱逃开去——届时天下广阔、人海茫茫,清廷势力虽大,又如何能大海捞针?这样,哪怕行动失败,高昌迷宫永远掩埋在黄沙深处,至少不能让清廷完整获得这对至宝。

鸯刀是一柄短刃,白告用两套换洗衣物将其裹住,从外看去,倒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形迹。

然而,说来也是好笑,这飞马镖局名为“飞马”,结果别说飞马了,连多余的老马瘦马跛脚马也拿不出一匹来。整支镖队除了马行空的坐骑,便只有拉车的两匹马儿,分别由戚、杨两位镖头亲自坐上驱使,其余人只得徒步。

偏生镖局那三匹马比不得白告的坐骑形貌神骏,因此白告虽是随行在旁,虽是平凡武人打扮,却也尤为引人注意,从城北别院到走出金陵城,短短路途亦招惹了许多目光,便连守城卫士也多瞅了他几眼,都在想:这是哪家的阔少?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竟像是镖局的领头?

其实这正因为近年来局势不稳,各国都对马匹交易严格管控,市面上的马匹本来就少,稀少也就昂贵。而大半年前清军入侵,一场场惨烈大战,江南的马价更是飞涨狂飙。镖局子干活,向来是根据押送物品的货值和难度来进行抽成,大多是“每送银千两,得利四两五钱”——送一趟十万两的大镖,耗时三两月,得利不过四百五十两,还得依功劳资历分摊到二三十人头上……算下来每人月薪最多也就五两左右,谁舍得拿出“巨资”买那么多马儿来?!

白告座下那匹马是在宁波地界购买的,足足花了他八十两银子。当时他还不觉什么,可这段时间见识多了,一番对比,暗自乍舌。这纷扰乱世之中,百斤大米也不过二两左右,百斤猪肉不过四两,买一个姿色样貌俱佳的婢女也才二十两……座下这匹马放到21世纪地球的话,怕是也堪比一辆超跑了,也难怪引人注目。

更让白告心头焦虑的,还在另一方面:四人骑马,一支镖队中大半都用两腿行走,速度当然提不起来,这样子走到回疆,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去了。

这趟护镖事关“鸳鸯刀”,那当然很重要,可也不能就此耗费太多时间。多的不说,福康安福大帅要在明年举办“天下掌门人大会”,这等江湖盛事,他是一定要去凑个热闹的!

白告甚至想给镖队每个人都配一匹马了……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先不说他那六十两黄金也买不到几匹马,即便财力上可以做到,这镖队里也不是人人都能坐上去啊:至少有三个趟子手,还有那掌管炊事的厨师老陈,便都没有学过骑术,骑不来马的。

既无计可施,便闷头前行。这么走了半日,大伙儿携着启程时的高涨气势、匆匆疾行,已经出了金陵范围,到达滁州地界,人马都已颇为困累。

而马行空似乎比白告还急,仍旧一味催促,没有半点停下稍事歇息的意思。白告骑在马背上,见马春花已走得香汗淋漓,兀自咬牙坚持,全没有一点儿女孩儿家的娇气,不由心中大为改观,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便主动将座下白马让给她骑。

马春花红着脸一番推辞,还是马行空吩咐一句:“既然是白少侠的好意,那你便骑吧。咱们走的路程还长,你是女子,脚程不如男人,骑上马去咱们也好走得更快。”马春花这才翻身上马,又红着脸道了几声谢。

有了这一出,白告与镖队众人的关系也更融洽了些。众位镖师知道白告武艺好,又见他心善,包括徐铮在内,对他尽皆多了几分敬意,接下来的一路上都照顾有加。而白告其实是初出江湖,许多江湖规矩、世故人情并不通透,也乐得跟镖队众人攀些交情。

押镖行走,其实打本时间都在埋头赶路,颇为无聊,众人边走边说些话、拉些家常,白告别的说不好,偶尔讲几句笑话,说一段三国水浒的评书故事也不难,渐渐就同大家打成一片。

接着,也不知是出于马行空的授意还是出乎自个儿真心,徐铮与马春花每天一有空便来向白告请教武艺。他们武学积累远不及郭芙和大小武,白告同他们讲理论也听不懂,索性就真刀真枪的比武对战。马春花对此兴致缺缺,徐铮却是个好斗分子,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让白告都快把“查拳”的套路给摸熟了。

一来二去,三人也算是朋友了。

七八天后,一行人又离开滁州,到达凤阳。在马行空的号令之下,镖队继续向北,却越发偏离宽敞的官道,一路钻了许多处小径山林。当时马春花觉着奇怪,张口问道:“爹爹,就走大路不好吗?两辆马车跑在林荫小道上,太吃力了吧。”

“小路前方比较荒僻,怕也不好投宿吧。”另有一位趟子手也随声附和着。若能走大道、住客栈,谁愿意以天为被、风餐露宿?

“这么走,正是为了防着贼子呢。”马行空回答着,看了看白告,又多补充了一句,意有所指,“特别是那些鞑子官兵。”

“哦。”马春花等人恍然。

他们想:鞑子官兵对待汉人向来不算好,拦着过往行商敲竹杠、榨油水的事情屡有发生,他们好歹押着五万两镖银,倘若走在官道大路上,很容易被盯上。这一节可不得不防。

二三十人在山林间继续穿行,拉开了一条队列。所幸凤阳毕竟是在浙江沿海地界,左近最高的凤阳山黄茅尖,峰顶也不足两千米海拔,其余的所谓“山岭”,其实都是矮丘,丘中小路同样通畅,众人行程速度不受影响。

这一日,他们在山岭中到了一处数百人的小村寨,却没客栈住,只好找了村郊一所破屋子将就着。这正是黄昏时分,其余人去生火做饭、收拾行装,马行空则召集起所有镖师来开会,也把白告、马春花和徐铮三人给叫上了。

“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翻过前边的山岭,再走五六日,就出了凤阳,到达徐州,总算离目的地又近了一步。”破屋荒废已久,桌椅板凳也没有,马行空索性坐在地上,让其余人都围坐成一个圈,就讲开了,“徐州也是一座大城,届时我们可以在城中休整采买,补充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