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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衣青年一拳一拳使将下去,后面几招已是阎基也没用过的招数。显然,在这路怪异拳法上,青年掌握得比阎基还要多。

阎基嘴唇哆嗦、面色苍白,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也会这路拳法?”

麻衣青年闻声收了拳势,哈哈大笑,笑声里不觉间竟有些凄楚:“我自幼学习这套家传武艺,于这拳经和总诀两处,学来学去总是不得要领,险些便学入了歧途。后来平阿伯告诉我,曾经有一个龌龊小人,趁着我家危难之际,将我家祖传秘籍撕了两页去!”

围观众人“啊”了一声。许多人“啊”的是:原来这贼头子盗夺他人武学,品行如此不端。然而他只得两页秘籍,凭着那反反复复十几路拳法,竟然有今日这份成就?!

白告和少数人“啊”的却是:原来这麻衣青年也是刚刚才见识过这十几招拳法,如今竟然运用得比那盗匪还要好!即便他本就修习同宗拳法,这份天资悟性也实在可怕。

麻衣青年不管旁人的惊异目光,越说着,眼神里越是煞气满溢。

“我本以为今生要融会武艺,保存家传的这套武学已经无望。哼!也亏得老天有眼,这些年来我们多方打听,总算知道当年那龌龊小人凭着那两页纸,竟也闯出些名堂……嘿嘿,山东闫家寨,挺大的名声么?我可是早就知道你们要来这儿啦!”

围观众人又是“哦”了一声,这才知道,原来这麻衣青年来到这商家堡,可不是为了避雨,而是刻意等着阎大寨主带着人马撞上来!他孤身而来,一人一刀,视整个匪帮山寨如无物,那又是何等的胆识魄力?

阎基这时终于从麻衣青年的话语中回过味来,两只腿颤得更是厉害,声音也不觉间变得沙哑,抬手指向少年:“你……你是……”却终究半晌说不完全。

还是白告终于了悟,帮着他讲了出来:“原来你是大侠胡一刀的儿子!”

大厅之外又是炫目的白芒闪过,轰隆隆声音从遥远天际传来。

雷电交错。雨,倒是似乎落得要小了些。

麻衣青年一愣,不禁更加多看了白告两眼,点头道:“不错,我正是胡一刀的儿子。我叫做胡斐,婓是文采斐然的婓。”

胡斐的心头,颇有种怪异的感觉。

辽东大侠胡一刀的名字,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近二十年,所谓“人走茶凉”“人死灯灭”,二十年光阴如洪浪滔滔,全可把一个人存世的痕迹都冲刷干净……这些年胡斐走南闯北,所历颇多,自然知道,便是许多老一辈的武林人士,也早已经不记得胡一刀这号人物。

没想到,今天,这个名字却从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小伙子口中说出来!

然而胡斐知道当前做正事要紧,来不及同白告叙话,脑袋侧过一边,斜睨着阎基,伸出手:“拿来吧!我今天可以饶你一命!”

大伙儿这时都知道,胡斐的武功显然要强过阎基甚多。可是阎基身为寨主,黑衣盗匪人多势众,其中也不乏功夫好手,这会儿见到头目受胁,竟完全无动于衷,只顾着站在旁边看戏,那可太奇也怪哉了。

阎基惨白着脸,似也不指望有人救援,并不挣扎犹豫,缓缓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油纸小包,递到胡斐手中。胡斐打开小包看了,里面是两张焦黄纸片,他点点头,将纸片揣入怀间。

阎基躬着身、缩着脚,扭头便要走,胡斐厉喝一声:“站住!”

“少……少侠不是说饶我一命?”只这一声呼喝,阎基却也吓得迈不动步了。刚才他同胡斐交手,已知道对方年纪轻轻,武功上却远胜自己。

但阎基所惊怖的还不止于此:他是亲历过二十年前那场大战的人,只有亲眼见识过,才知道那是多么令人胆颤绝望的威风。金面佛苗人凤和辽东大侠胡一刀的一瞪眼、一皱眉、一呼喝,有时都还会萦绕在他梦里,让他从静谧的黑夜里吓醒过来,满头满身都是冷汗……

看着眼前像极了胡一刀的那张脸,脸虽稚嫩,他却生不起反抗的勇气。

胡斐见这副怂样,冷笑一声:“我胡斐言出必践,说饶你一命,自然就饶你!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说话间他向前一迈步、一伸手、一挥刀。那手法好快,阎基来不及反应,已被他捉住头发,身不由己地膝弯一软、跪在地上。那刀也好快,甫一出鞘、刀光一寒,阎基满头发丝尽数落地、一根不剩,只露出一颗锃亮发光的脑袋来。

白告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这颗脑袋上只削去了头发,连一片头皮也没有刮伤,那是刀法修行精熟到了一定境界的表现。如此巧妙的劲道控制,令他不由得更加敬佩。

胡斐收了刀,朗声道:“从今后你便削发为僧、静思己过,不得再在黑道中厮混!滚吧!”阎基毫无脾气,躬着身喏喏连声,在胡斐那“滚吧”的呼喝中夺门而出,一句话也不曾交代。

而周围那些黑衣盗匪,站在墙头上的、跃入大厅中的,却都兀自站立不动,瞧着自家寨主抱头逃窜,却好像事不关己般。这一来,飞马镖局众位镖师全然摸不着头脑,胡斐也是脸现诧异。

其实适才胡斐突然插手阎基和白告的战斗,只因白告下意识喊一声“小心”,胡斐心里便很是认可。而白告竟知道“胡一刀”的大名,胡斐就对他更起好感,有意结交。

进入商家堡前,胡斐已经打探到这阎基将那两页拳经贴身藏着,本来准备夺回秘籍,就一刀将阎基杀掉了事。

但那时盗匪们死了寨主,一来说不定要狗急跳墙、上前拼命,二来他们本是为了夺镖抢钱,寨主一死,说不定就会想着干完这一票,抢到银子散伙去。胡斐艺高人胆大,自然不惧盗匪,可是他单刀双拳,却顾不了旁人,到时候倘若厅内陷入混战,那些个镖师趟子手必多死伤。

因此之前那片刻时间,胡斐心里已经转了许多念头,他选择放阎基一条生路,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照顾镖局,谁知黑衣盗匪竟好似对阎基漠不关心。

大厅中有的是聪明人,立刻便反应过来,这群黑衣盗匪怕是别有领头人。马行空当然也反应过来,提气发声,问道:“各位还有什么见教,我马某人一并接下了!”

那些盗匪中便即站出一人,大伙儿认得,刚才正是他一挥手,遣出两个黑衣人来,同马行空与杨镖头打过了一场。那人黑布罩住头面,众人只知他身材枯瘦,却难以猜透他的身份。但众人都知道,看样子他才是这群盗匪的头领了。

果然,那枯瘦黑衣人朗声一笑,笑声里颇多轻蔑之意。但他并不忙着回答马行空,而是将头转向胡斐,问道:“这位胡少侠同阎大寨主有些恩怨纠葛,咱们旁的人不好插手,所幸如今都已圆满解决——接下来,敝帮同这飞马镖局也有些私底下的恩怨要协调,胡少侠该不会多管闲事吧?”

那竟是一把暗哑沧桑的声音,原来带领群匪的人居然是个老者。

听着那沧桑话语,胡斐知道这是想要拿话框住自己,使他不便出手干预。他“哼”了一声,倒也当真扭头走到一旁,在原先蛰伏住的那阴暗角落蹲了下来。

胡斐行走江湖已经有些时日,见识过许多骗局伎俩,因此处事较为机警慎重,此刻虽对白告抱有些好感,但还是打定了主意,暂且只观望着这神秘帮会与飞马镖局的纷争——他是心思敏捷之辈,短短时间已经觉察到今晚这事儿透着许多诡异。

例如,他早就盯上了阎基,偷摸尾随数日,知道这群盗匪早就定好了在商家堡伏击镖队,早就暗中隐伏在左近。否则,既无盯梢,又没踩盘,何以镖队们一进商家堡,群匪便轰然而至?天下哪儿有那么巧的事情?

那么,这群盗匪缘何知晓镖队一定会到商家堡来?!

另一方面,镖局既然愿意拿出银子交朋友、买平安,盗匪们却毫不犹豫,只欲取众人性命,或许这当真是私怨一场也未可知。只不过盗匪们和镖局子明显素不相识,镖局得罪的就只能是隐伏其后的雇主……那究竟是谁?

至于此间堡主缘何连面都不露,任由两拨人马在此对峙激战了这么久……在胡斐心中,这类小小疑点已可略过不提。

总之,胡斐心里打定了主意,镖局也好、盗匪也罢,在将事情曲直搞明白之前,他是绝不出手。

另一边厢,马行空当然也没指望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会出手相助,见到胡斐退到一旁,当即摆开架势道:“那便请见教……”

才刚说到“见”字,那匪头老者突然举起左臂,一声厉喝:“动手!”

镖队众人齐齐一惊,心想着贼匪真是毫不讲究,趁着别人说话时偷袭暗算。这可是武林大忌,若是传扬出去,你便是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再声威隆重的门派帮会,也不好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