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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宁遥亦是如此。

她也曾同万千少女一样,日日捏针刺绣,亲手制作嫁衣,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想着举案齐眉到白首,与子执手度一生。她也曾想过自己穿上嫁衣的模样,也曾满腹柔肠,在半夜时分执灯静候归家之人。

然而这一切,却止与一场战役。

她所有年少时的心动,全都在薛丞战死沙场的死讯传回时的那一日,连同他被人带回的染血的衣冠一同埋葬了。

她同薛丞自幼便有婚约,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年少心动是最自然而然的事,与陈萱而言,或许年少之时,尚可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可做为宁遥,情爱一事,注定要为她所弃。

她的世界早已被冰封,身为陈萱的那段过往被她冰封在回去,哪怕是她少年时动过心的薛丞,如今也再无法叫她内心深处的冰川融化半分,更何况一个燕池?

不过互相利用而已,能有几分真心?就算是燕池自己,怕是也不信他所说的喜欢。

昭庆公主见林言态度坚定便也不再纠缠,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潇洒:“既如此,本公主便只有祝你得偿所愿。”说罢,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宁遥身上,便又径直走到了宁遥面前,目光带着审视,将宁遥上下打量了个遍。

宁遥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回去。

这个昭庆公主给人的感觉很是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儿奇怪,宁遥素来眼光毒辣,如今却有些看不透这位公主。可宁遥还需要她替叶蓁蓁看病,并不打算和她闹不愉快。

“你便是宁遥?”昭庆公主看了她好一会儿,“倒是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哦?”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看得多。”说着,昭庆公主自顾伸手握住了宁遥的手,没过多久,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仪,才又放了手,“不知为何,我明明是第一次瞧见你,却觉得很是亲切,叫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这是我的荣幸。”

“过几日的上巳节,你陪我一起去吧!”

“是。”

见宁遥答应,昭庆公主也便不再多言,回了自己的位置,后又同皇帝皇后说起了话。宴会举行到一半,皇后忽然便开始建议各家未出阁的女子登台献艺,若是昭庆公主觉得喜欢的,便可学习一二。

听到这,宁遥的心情才终于好了起来,特意嘱咐蝶香和贺星儿集中注意力,然后绕有兴致的看着那些女子展示自己的才艺。在轮到一位小吏的胞妹登台献艺之时,却忽然起了一阵白浪,吹落了那位女子戴着的面纱。

待风停息,众人才又再次看向了台上的人,看着她的容貌,皇后先是大惊,后又侧头看向了太子,之见太子手中抓着那女子的面纱愣愣看着她,不由眉头紧皱,看着那女子的脸,再次白了脸色。

台上的女子并算不得倾国倾城,却也有几分姿色,被风吹落了面纱也不恼,淡定自若的向皇帝和皇后请罪,“臣女御前失仪,还望陛下,皇后娘娘勿怪。臣女此番刚回京便匆匆入宫并未准备,只对舞蹈略有研究,不知可否斗胆,请个人替臣女伴奏?”

她这番回话也算有条有礼,皇帝为了树立仁君的形象,自然不会过多怪罪,皇后却笑着开了口。

“本宫见你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

“回皇后娘娘,臣女周颖,兄长周为,在吏部当差。臣女因体弱,自幼在城外的清山寺长大,今日刚回长安。”

“是吗?周为又是哪位?”

闻言,人群里便有一个男子缓缓起身,头也不敢抬,对着皇帝皇后恭敬鞠躬行礼:“臣户部书令吏周为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面带笑容,“别那么拘束,本宫不过是见着令妹不由得心生欢喜,所以多问了几句。”

说着,皇后竟起身走到了周颖面前,拉起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陛下,我见了她实在是欢喜紧,不由自主的想同她亲进亲进,不如便替她向陛下讨个特权,叫她能随时入宫,多陪陪臣妾?”

闻言,皇帝便看向了周颖,开口问道:“皇后所言,不知你可愿意?”皇帝问完,似乎还觉不妥,又补了一句,“你若是不愿,也不必勉强。”

“能得皇后娘娘垂爱,臣女自然是愿意的,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臣女才第一次见皇后娘娘,便如此得娘娘青睐,只怕会惹人非议,污了娘娘声誉,再者臣女自幼体弱,只怕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

台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着,一旁的太子却死死盯着周颖的脸,似乎是想窥探出些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宁遥瞧着他们的模样,顿时心情大好,蝶香和贺星儿却有些云里雾里。

“主上,你说有好戏看,就给我们看这?”蝶香一脸嫌弃,显然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贺星儿亦觉得无聊,很是赞同蝶香的说法,一起撇嘴点了点头。

“别急,这才哪儿到哪儿?好戏才刚刚开始。”

话虽是这么说,可蝶香只到宴会结束回到将军府,也没看见什么自己所期待的“好戏”,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却又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宁遥看着她的反应无奈的笑了,直言她太过急躁。

皇后……皇后……不得不承认,一个女人,一旦有了弱点,对付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宁遥原本还想着上巳节要寻个什么由头接近昭庆公主,如今她自己邀约,她倒是省了一台事。

越国习俗,上巳节当日,家家户户皆会沐浴祓禊,出游踏青,妇女亦能出游街巷。到了夜间还有灯会,自夜达旦,男女混淆,盛景如同上元日。因此,男女亦会在这一日,互表心意。只是越国子民大多内敛,不好意思直说心意,所以无论男女,都会赠对方一朵芍药以表心意。

加之《诗经·溱洧》有云: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因着此诗,每年的上巳这日,在城中太湖中心,会停放一艘大船,船上置有高架,高架的顶端会摆上一盏由皇后亲手所制的芍药花灯。众人各凭本事,夺得灯赠予意中人,若对方接受,便可得到祝福。

得到祝福。

宁遥冷笑了一声,看着着湖中大船上那盏精美无比的芍药灯,只觉得有些无语。将希望寄托在这种东西身上,简直就是愚蠢至极。更何况这是皇后亲手做的灯?就算真的能实现,皇后那样的人,收了她的东西,得到的只怕也不会是祝福。

宁遥知道,帝后和谐不过假象,相敬如宾不过做给外人看的,其实他们之间的情意究竟有多少,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南国虽然也有上巳节,却不似长安这般繁华,昭庆公主第一次踏足越国,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的上巳节,好奇的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宁遥奉命跟随,蝶香和贺星儿也得了宁遥的特许,结伴而行。

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宁遥不会限制府中女眷的出行,前提是她们要能保护好自己。不过今天是上巳节,人多眼杂,宁遥虽有些担心,却还是同意了,并且让无名贴身跟随,时时保护。

开始蝶香是拒绝的,毕竟……要对着无名那张冰块脸,谁都高兴不起来。

“我说,出来玩你能不能别总是板着脸?”

“……”听出蝶香话语里的不悦,无名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没有回答,在蝶香拉着贺星儿朝前走之后又默默跟了上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蝶香她们没一会儿便走到了人群深处,无名紧紧跟着,在路过一个坊口时,却被一队运灯的人隔开了视线,待队伍走过,蝶香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无名眼中。焦躁和换乱涌上心头,无名顿时便跃到了屋顶上,在人群中寻觅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做为宁遥手下的暗卫之首,他向来都是最冷静的一个,何时有过如今这般的换乱?握剑的手止不住的发抖,急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初面临生死抉择之时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如同一颗心被人狠狠捏在手里,搅得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惊得无名一激灵,急忙朝那声音看去,便看到了阑珊的灯火下,同贺星儿一起猜着灯谜的蝶香。

那一刻,他想,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平安。他那早已沉寂空荡的胸膛又有了心跳,一下一下,几乎震耳欲聋。他终于觉得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杀戮的人偶,而这一切,只为了她。

做为一个暗卫,无名此生最不该的便是贪恋情爱。他明明什么都懂的,他明明知道,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等他反应过来,早已深陷其中,脱不得身。

年少时的心动或许大多都是如此,开始时不以为意,等发觉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沦陷。

于是,似是不受控制的,他就那样飞身而下,急需无声无息的跟在了蝶香身后。只要能如此便可以了,只要能默默守着她,趁现在他还能控制住自己的心,不可贪恋。

昭庆公主第一次来长安,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是新奇,她拉着宁遥到郊外四处游历,回来后有遇见灯会,便有开始四处游玩,最后甚至要求宁遥为她夺灯。

“我要湖心船上那盏灯,由皇后所制的灯。”昭庆公主指着湖心的船,看着宁遥的眼睛,“你若为我夺来了,本公主便可答应你一个条件。”

“公主若想求姻缘,需得自己夺了,才能灵验,我替公主夺的并不会灵验。”

“谁说本公主要用它求姻缘了?我不过是看着好看而已。”昭庆公主听了宁遥的话,如同被说中了心思一般有些羞愧,红着脸反驳,心虚得不敢看宁遥的眼睛。

“哦?隔的这么远,公主还看得清那灯是如何模样?”说罢,宁遥看着她的模样,也不想逼得太急,便也不再挑逗她,最终还是妥协了,答应了她等时辰一到便去夺灯。

昭庆公主得了宁遥的许诺,便安了心将心思都放在了玩儿上,宁遥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冷眼看着周围的人成双成对互诉衷肠,随后在一个卖面具的摊贩面前停驻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镇南将军这是……”燕池在不远处站着,身边跟着一个带刀的侍卫。燕池难得的穿了一身白衣,玉冠束发,手持折扇,端得好一副君子模样,却是一脸的疑惑,意外与不解,似是从未想过宁遥会对面具感兴趣。

宁遥眉头微蹙,正欲回答,昭庆公主却拿了两个面具起了身,转身对着宁遥,将手中的两个面具都方在脸前试了试,寻问宁遥的意见。宁遥也没拒绝,不曾理会燕池,替昭庆公主选了一个面具。

燕池被宁遥的反映骇了片刻,正待他要开口时,湖中的船上忽然放起了一束烟花,,宣布夺灯赛正式开始。见状,人群中纷纷有人越出,有会武功的,有划船的,有游水的,宁遥亦飞身而起,足点河灯,不一会儿便飞身到了船上。

不一会武功的时间人也都到了船上,为夺灯,竟纷纷动起手来,宁遥亦被卷入了他们的打斗之中。众人在交手之间,有些划船游水的人也登了船。船上的人越来越多,宁遥本意不在伤人,有了顾虑,一时间竟夺不到灯。

船上的人越来越多,船身渐渐摇晃了起来,宁遥心生一计,用暗器将灯打了下来,后跃身去接,用脚踢开了几个同样跃身抢灯的人,最后接住了灯笼,立在了桅杆之上。

随即,一枚烟花被放在空中,暗示胜负已分,众人也不再争抢。

看着宁遥执灯从远处飞身而来,燕池默明的有些紧张,握紧了手中的折扇,心下有些困惑。

她为什么会去夺灯?她夺了灯,要送谁?她是否,已有意中人?

这样想着看着宁遥越来越近的身影,他忽然有些激动,甚至有些雀跃,心想,她到底是喜欢我的,她终究是喜欢了我的。

可还未等他开心片刻,宁遥便执着灯从他身边走过,停在了昭庆公主身边,将手中的灯给了她。与是,不止是燕池,便是周围的人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