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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章 遇着非常时,须行非常事

第75章 遇着非常时,须行非常事

话说众人混战,颇为激烈,又双方针锋相对,各有所敌,故而观望之众皆不愿贸然插手。

汪泉看望道智和尚同顾雍斗得紧,心中思忖道:“方兴平已死,这旧丐帮的余孽便只顾雍一人了,待得他死了,这一大隐患便可根除了!嗯,我须见机行事!”侯孝康心头思想:“顾雍助了我去西蜀夺剑,这番情义我自不能视若无睹,且他武艺颇为了得,若能拉拢了他,日后倒可为我所用!”侯孝康思想间,便欲出手,却望见道智攻顾雍正急,不由迟疑了一下,侯孝康再瞥眼汪泉时,见他紧紧观望顾雍、道智二人。侯孝康忽转念道:“眼下少林、汪泉两大派皆欲取顾雍等人性命,我若出手相助,只怕要同两派为敌!若解救了顾雍一人而得罪了他两大派,似有些得不偿失!”侯孝康如此思想,便不敢冒动了。

便此瞬间,腾空跃起的汪泉使出一招“雁过留声”,左手反手,一掌击在了顾雍右侧后肩胛骨上。顾雍受道智这一大掌,身子猛地往前一晃。正巧段事成一招“神龙摆尾”,拒开了顾雍的一名徒弟,瞧见顾雍便在近侧,且身子未稳,便急地挺长剑一刺,果然刺中顾雍右胁。顾雍连番激斗且受伤,气血涣散,铁布衫功夫大为削弱,故给段事成刺进了一二寸。

顾雍疼痛之间,心神不稳,他身后的汪泉又觑得空档,猛地回手一招来。于是乎,呲的一声,汪泉“将军斩魔”大钢刀的刀身透顾雍身体而过,血红的刀尖自顾雍前腹穿了出来。旁侧的侯孝康,不由一惊,紧跟着望见汪泉一刀抽出,顾雍痛出一声,腹间已然血流如注。顾雍大痛之下,发了狂性,转过头来,欲出手抓拿汪泉,汪泉心知他气血即将衰竭,急往后避开一步。果然,顾雍一手抓空后,眼目渐渐昏迷,跟着身子摇晃歪斜,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

顾雍既死,他的二三十名徒众心神紊乱,立时给曹洪、段事成及其余的新丐帮徒众围攻起来。汪泉望住众人道:“顾雍魁首已死!你等若投降,饶了你等性命!”这数十人闻得汪泉话声,除了顾雍的四五个心腹徒弟,余皆投降。侯孝康心惊之余,晓得已回天无力,旧丐帮至此已然败亡。

侯孝康心惊间,急又往薛敬和冯冲阳一侧望来,见钟鹏、朱秉风、张半达、吴中戏四人给许盛为及周荣、王纪成等三四名泰山派的门徒中的高手缠住,不能抽身去助力冯冲阳,冯冲阳双手皆受重伤,正给薛敬持长剑追击。因薛敬右手已给冯冲阳以点穴功夫点刺中,故此时他以左手持剑,虽不如右手稳当,但冯冲阳手无片铁,且伤更重。

侯孝康心中道:“顾雍等人已死,若再眼看冯冲阳死于薛敬之手,恐中南这面的结盟之众道我忘恩负义,见死不救!”继而又思想,“是了!无刃剑在我手中,又有‘八荒六合神功’功力,正可顺水推舟,趁机施展一番,威服众人!”

于是乎,侯孝康望薛冯二人一处,高声道:“大伙儿死伤甚众,不必再打啦!”镖师钟鹏晓得侯孝康乃自己一方的盟友,眼下情急,可唤他出手,遂喊道:“侯少头领!你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对敌钟鹏的乃是泰山派的王成纪,他是薛敬的徒弟,泰山派“七人团”之一。王成纪自不愿侯孝康助力敌手,遂高声道:“侯少头领跟咱们无冤无仇,又岂会助你等之力!若是惧死,还是投降了吧!”

钟鹏的年纪较王成纪大许多,他闻言生怒,道:“后辈小儿,竟敢口出狂言!”钟鹏呼出这一声,又举剑迎王成纪刺上。其余张半达、朱秉风、吴中戏三镖师分别对敌泰山派的周荣、许盛为及泰山的另一名年轻高手罗章龙。张半达几人猛然听得王成纪的轻蔑话语,心中生怒,亦如钟鹏一般,拼斗更急。

侯孝康瞧见自己喊话,不仅不能令双方罢手,反而拼斗更急,心中颇为不快,思想道:“看来非得我弄些动静出来,否则没人将我当回事!”侯孝康思想间,瞧见众人的拼斗场中生有四五株二三丈高的粗壮松树。侯孝康刷地一下,拔出了身后无刃大剑,跟着提口大气,纵身飞跃而起。侯孝康飞身至半空时,运出身上修习自刘霄留存于衡山祝融峰上的“八荒六合功”,望准那四五株大松树,于其半高之间,横剑一挥。

无刃剑较寻常刀剑重大二三倍,且质地极密实坚韧,侯孝康这一挥,运了五六层“八荒六合功”的功力,两侧观望的众人,猛然望见一巨股凌厉而凶猛的剑气顿时喷吐了出去。其时薛敬盟友一方观望的尚有华山掌门孟先谷、五台寒光和尚、九龙镖局蔡厉二镖师、太白山主关冷渊、义帮帮主朱武及奉江都孔家之命而出战的欧阳沧浪。众人之中,欧阳沧浪和侯孝康年纪相当,且欧阳因唐玉宣之故,于无刃剑不仅深有了解,且把持过一段时日,只不曾动用过,故而此刻于侯孝康及无刃剑至为关注。

欧阳望见无刃剑气犹如青龙,破空而出,心头仍然惊了一惊,跟着听闻四五声接连相随的爆裂声响,凌厉剑气瞬间摧折四五株粗大松树,随即又呼啦啦一大片声响和动静。底下拼斗众人急举头观望时,见当中折断的大松树正铺天盖般地压倒下来。众人大惊,又急地往四周飞避,当中躲避不及的,运出了气劲,腾空冲出。这一下,众人谁也顾不上打斗了,各自飞身逃命。不片刻,折倒的四五段松树亦纷纷扑落在了地面上,顿时明亮出了一大片天地来。

却说薛敬和冯冲阳身有重伤,手脚不利索,故而飞身出来时,又受了不小的刮蹭刺打,身上处处是疼。冯冲阳更是吐出了一口鲜血来,显是受伤不轻。其时侯孝康已落身地面,正观望场上情势。众人望见侯孝康握着无刃剑立于松林前的垓心,晓得方才一下大动物是出自他手,心中无不忌惮,不敢再冒然动手。两侧观战的众人中,诸如关冷渊、朱武、寒光及镖师蔡厉等,乃是初次见识无刃剑的人,心中皆惊叹不已,纷纷思想:无刃剑果是绝世利器,天下无双。不过众人不及细思,不晓得无刃剑虽厉害,却须持剑者有非凡内功,方能发挥无上威力。

薛敬于无刃剑素来又极欲获得,故而见得侯孝康逞能耍威风,心中颇为愤慨。薛敬心中道:“他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此刻我双方皆死伤不轻了才出手,必然是图谋不轨,欲收渔人之利!当真可恶!”其时冯冲阳亦觉出了侯孝康有不善用心,他夺无刃剑前的誓言,多半烟消云散了。只是事情至此,冯冲阳已无能为力。听得侯孝康道:“眼下我助哪一方皆不是,不如卖在下一个面子,就此罢斗了吧!”侯孝康虽用心不善,这一句却讲得合理。

张半达、钟鹏等人经了一番激斗,晓得泰山派高手众多,己方确是取胜无望,且镖局当家重伤,危在旦夕,便乐得罢斗。张半达道:“恶斗无益,在下愿意罢手!”朱秉风亦道:“不错!我等愿从侯少头领之意!”薛敬虽有重伤,仍不愿丢了盟主的威望,他道:“你方已然一败涂地,自然乐得保全性命啦!”张半达众人闻言又怒,侯孝康眉头亦皱了一皱。却闻得薛敬转续道,“不过罢斗亦可,却是中南之地,再不可私立盟主旗号,自称盟主!”

张半达前刻听得薛敬傲慢,此番又见他言语霸道无理,不禁道:“薛敬盟主,你受伤亦不小!何况咱们是受了侯少头领的好意,望他的颜面而罢手,可不是惧你泰山派之势!当真要斗个你死我活,咱们亦可奉陪到底!”朱秉风亦瞧不惯薛敬的傲气,道:“不错!鱼死网破,在所不惜!”薛敬所讲的“中南之地,再不可私立盟主旗号,自称盟主”一句乃是他认为的双方罢斗的前提,并非口出狂言。于是乎,薛敬面色转而暗红,他左手把紧长剑,道:“既如此,咱们再来斗过,决个高下!”

侯孝康心中颇喜张半达的恭维示好之言,此刻见薛敬似有些不识时务,遂抢言高声道:“大家皆是武林同道中人!今日在下有意促和,保全彼此性命,若有执意恶斗,不愿罢休者,可别怪在下手中宝剑出手无情!”其时如欧阳沧浪、孟先谷及朱武、关冷渊等人望见冯冲阳一方已败,亦不愿恶斗下去,而如少林一方,已报了旧丐帮之仇,故而亦有罢手之意。欧阳沧浪一来思念江都中的妻子,二来觉着薛敬南征,私欲较大,似有些不义,且自己当初自江都领出的一千兵士,战斗至今,已死伤了三四百,故而恨不能即刻结束薛敬所谓的“征战”,尽速启程转江都去。汪泉、段事成、曹洪三人经方才几下出手急攻,已伤毙了顾雍及心腹徒弟,余人投降,旧丐帮的“余孽”算是消除了,故此时罢手,正当合适。因此之故,众人听得侯孝康言语,心中多数赞同了他。

薛敬晓得侯孝康之言是冲自己而来,面上不由一阵涨红,望侯孝康道:“侯少头领!你那无刃宝剑是自西蜀司马艳风处夺来的吧?”侯孝康道:“无刃剑本非司马家之物,我取来了又如何?”薛敬问道:“司马艳风如今可还活着么?”侯孝康不明薛敬为何忽然问出了这句,道:“薛盟主你这话是何意?”薛敬微微一笑,道:“若他活着还好些,若是给你杀了,则你的安宁日子恐怕不多啦!”薛敬别有所指,侯孝康却误为司马家会反追来抢夺无刃剑,或是替司马艳风报仇之事,侯孝康于此自然料想得到。侯孝康道:“我等谋事干事之人,本无多少安宁日子,但凡欲来寻仇,抑或夺剑的,在下奉陪到底便是!江湖之中,打打杀杀,本是常事,有何惧哉!”侯孝康这一句,其实既是表明了自己把守无刃剑的决心,亦是说给众人听的,好教众人知难而退,不去无刃剑的主意。果然,众人闻得侯孝康的从容与胆气,不由起了几分佩服。

薛敬晓得侯孝康不明自己话意,哈哈一笑,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侯孝康察言观色,觉得薛敬话外有话,不由凝神望他来。听得薛敬续道:“你方才所讲,无非只无刃剑一样!且你自侍有无刃剑在手,于他人无所顾忌!”侯孝康望见薛敬笑意之中满是不以为然,心中不由生怒,道:“有什么话,薛先生你尽管说了罢!”薛敬忽转正色,道:“此事你自然不知!”跟着环视在场众人,道,“大伙儿也该当不知!如今西蜀司马家小儿司马艳阳已得了西域昆仑教派的玉石宝剑,此剑乃昆仑教贮藏于昆仑山体之中!昆仑山乃中华群山之祖,龙脉之根,那玉石宝剑吸收了昆仑龙脉灵气,而今已是神奇利器!其威力远胜于无刃重剑!昆仑玉剑一出,则我中原偌大武林,再无强兵利刃矣!”

薛敬讲得十分真切,后头这一句更是有些叹息之色。侯孝康、庞勋二人万没料到会有此事,顿时大惊失色,侯孝康气血上涌,不由有天昏地暗之感,似是有些站立不稳。庞勋震惊之间,望薛敬脱口道:“薛敬掌门你讲的可是真实?”其时场中众人无不有此疑问,故而庞勋问出,众人皆一齐往薛敬观望。薛敬道:“在下所以知晓此事,全是机缘巧合!此乃昆仑教派秘事,此刻说来话长,却是千真万确,诸位不必怀疑!”继而道,“大伙儿若不信,可问问侯少头领,照时日来算,他去司马家夺无刃剑时,司马家小儿定然不在府中!他是这几日间将将自昆仑归转来的,正巧落在了侯少头领几人之后!”侯孝康晓得薛敬所讲无误,心中惊慌不已。华山掌门孟先谷不由思想:“这薛敬果然有许多心思,大伙儿皆不晓得的事情,他却清清楚楚!”自然,孟先谷如此思想时,左近的关冷渊、寒光和尚、欧阳沧浪等人皆惊于薛敬的言语及其所言人事。

薛敬当众讲了一通,心中畅快了许多,又晓得冯冲阳一方伤了元气,二三年内,绝难再有同己方对峙叫雄的势力,遂望己方的领头们,道:“今日一战,我方再次取胜,如此战果,亦不负南征之初衷了!咱们就此回撤去罢!”说罢,转向汪泉及少林道智众人,邀请退兵之意。汪泉和少林皆几已杀了丐帮旧众,得偿所愿,人人无心再战,遂纷纷附言退兵。冯冲阳一方的人众,更无斗志,听得薛敬众人愿意撤兵,心中反而安定。片刻后,双方众人各散。

侯孝康及其衡山人马随冯冲阳一方往南而行。其时冯冲阳重伤在身,顾雍、方兴平等旧丐帮的人员或已死,或是归降汪泉,因此各帮派众人的同盟之心已然涣散。侯孝康原本因薛敬所讲的司马艳阳及昆仑玉剑之事忧心忡忡,但庞勋瞧见众人心志离散,各有所思,便点醒侯孝康,令他振作起来收拢人心,取代冯冲阳之位。侯孝康定了定神,思忖片刻,觉着庞勋之言在理,自己不该就此认输,遂强作精神,偕同冯冲阳众人南行。

这日晚间,众人宿于蕲春县城内。冯冲阳及张半达等受伤的镖局头领早早的歇息养伤了。果然如同庞勋所料,入夜不多刻,亦是冯冲阳等镖局人员歇息之际,莫金元、刘大度及寿春八公山主冯逸行来了侯孝康处拜访。侯孝康喜出望外,急地将众人迎入室内吃酒言谈,庞勋、甘茂二人一同入席。

侯孝康开言道:“三位可有何高见?”冯逸微微拱手,道:“眼下侯少头领有何算计?”侯孝康晓得冯逸所问极可能是三人事先约定,且侯孝康时下确是忧心此事,不由暗颜道:“不瞒三位,我既夺了无刃剑,杀了司马艳风,若司马小儿确有那具备神力的昆仑玉剑,则我衡山之事,恐将难成矣!”冯逸闻言,晓得侯孝康的处境确如他三人事先所料,心中遂安定,正色道:“所谓失之桑榆,收之东隅!适才我三人商议了一番,觉着有一个极好的去处,正等候侯少头领呢!”侯孝康起了几分精神,道:“什么好去处?”

冯逸道:“眼下侯少头领你既有无刃宝剑在手,可抵千军万马,不如咱们再暗地里约集盖宽、韦秀平等人,一同挥师东南,打进洪都府去!”侯孝康从未思想过洪都之事,不由一头雾水,道:“可是江州城南边的洪都?”冯逸道:“不错!三四年前,薛忍以五毒教的毒功打败众人,统治过洪都近半年!不过薛忍年少,不知政事,打杀敌手不力,留下了后患。后来传闻薛忍以少林《易筋经》洗髓,消除了骇人毒功后,他的政敌白、耿、崔、许四大家,不再忌惮于他,因此纷纷起兵反叛,重新统治了洪都!”侯孝康三人听得入神,却不出声。

冯逸续道:“近年来传闻,白、耿、崔、许四家正相互攻杀,若咱们合力一处,以侯少头领你的功法和宝剑突袭进去,正是拿下洪州城的绝好时机!待拿下了洪都,齐整了军马,再挥师东进,攻城略地,足可同吴越的宋家抗衡呀!”侯孝康一门心思只在衡山、衡阳之地,猛然听得欲往东南及东吴去安身,便失了主意。侯孝康道:“如此一来,我衡山、衡阳之事岂不落了空了?”

冯逸道:“衡山区区弹丸之地,有何足惜?侯少头领既有如此武艺和利器,岂可因小失大?”侯孝康听得几分心动,转来望庞勋二人道:“二位师叔以为此事如何?”甘茂虽为侯孝康师叔,却是有勇无谋、见利则动的心性,他道:“冯山主言之在理,我觉着可行!”庞勋思索片刻,道:“据说洪州城有七八九万人家,若能拿下,确是胜过衡山、衡阳之地。只不知此事胜算几何?”

天台帮主刘大度脱口道:“洪都虽有五六万兵马,但分属白、崔、耿、许四家,且四家之间相互攻杀,各不相从,咱们突袭进去,各个击破,等同于仅有万来敌手!胜算极大!”莫金元亦道:“不错!待咱们大开杀戒,将他众人吓破了胆,哪个不怕死的还敢出来同咱们争斗?不必思想那许多!”侯孝康见莫金元底气十足,心头不由又动几分。

侯孝康心动间,又忧心起司马艳阳来,道:“若司马家小儿携无刃剑来寻仇可怎么办?”众人思索片刻,冯逸道:“设法同其周旋!硬打不过,便来软的!我不信,这世间还有软硬不吃的人!”侯孝康思索间,刘大度忽道:“若你惧怕司马家小儿,则更不能归衡山去了!那里地方小,人马少,更不够司马小儿打杀的!”侯孝康闻言,心头一震,晓得刘大度所言不虚。甘茂道:“不如咱们便去打洪州罢!”侯孝康道:“咱们苦心谋划这一二三年,衡山便拱手让与杨轻尘啦?”

庞勋道:“同玄正于洞庭湖安身,不如就此卖他个人情,唆使他去占据衡山!”侯孝康面色微微一变,道:“他可是咱们的敌手?”庞勋道:“此一时彼一时!何况他亦是杨轻尘的死敌!咱们坐山观虎斗,岂不快意!”甘茂正色道:“庞师兄所言有理!”侯孝康思索片刻,终于定心,望庞、甘二人道:“好吧!不过此事须劳烦你二人去讲!”庞、甘二人应声,莫金元三人欢喜。

侯孝康道:“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冯逸道:“明日遣人去传信盖宽、班措和韦秀平,来回得二三日!”侯孝康道:“他三人现在何处?”莫金元脱口道:“那天吃了败战,三人一块儿逃往夏口去啦!”侯孝康疑道:“他三人正巧在一块儿?”冯逸道:“正是呢,据说是盖宽拉二人去的!王寻和盖宽,二人是夏口城黑道中的第一号人物,手底下有二三千人马,二人掌下的长生库、赌档和酒楼总来有一二十家呢!便是四日前的麻城东南五门岭中,咱们给薛敬一方的人马围堵住了,吃了败战!”

侯孝康脱口道:“如何能给围堵上?”莫金元颇为气恼地道:“他妈的这班人,也真够拼命的!大冷天的,夜里不睡觉地来追赶咱们,能不给他们赶上么!”侯孝康闻言点了点头。听得冯逸续道:“而后双方开战,果不然,咱们这一方又落败了,败得比七里坪那一次还惨!王寻便死于混战中了!据说当初他二人来投冯盟主,是盼能捞着什么好处,结果好处没捞着,还给送了性命,盖宽他能不逃走么!”

侯孝康不解道:“既然这一方的人马还多于薛敬一方,却如何接连吃败战?”冯逸道:“照我看来,有两点。其一是薛敬一方来了少林寺强援;其二是咱们一方少了侯少头领你五人!此消彼长,怎得不败?”侯孝康道:“我五人去西蜀取剑,那也是为着这一方能取胜所使的一个计策!况且行前,我已同冯大当家讲好了,便同大伙儿说是去宋家求援军,令大伙儿稍安勿躁!”冯逸闻言不语,面色中颇为有些忸怩,侯孝康不禁疑惑起来。

刘大度道:“恕我等直言,你们那是瞒着大伙儿呀!瞒得了一二日,又岂能瞒得了三五日?冯山主便是当初疑心此事的人!”旁侧的庞勋闻言一惊,心中道:“看来这冯逸倒是有些智慧和主见呢!”侯孝康拱手道:“虽说如此,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望诸位见谅!”冯逸道:“都过去的事啦!咱们不必多说!”庞勋道:“正是如此!”侯孝康道:“班措、韦秀平二人为何又给盖宽拉去啦?”

冯逸又道:“班措的老巢在东都洛阳南边的伊川县,韦秀平的老巢在申州西阳县,洛阳处中原腹地,西阳县位于麻城县正北一百五十里处,如今薛敬是中原盟主,又得胜,他日回师中原,首当其冲便是韦秀平的西阳县!至于班措,当初他金刀门的数十人,劫杀了过路的泰山门徒白飞浪和秦大!据说当初薛敬之所以迟迟不能报仇,乃是班措依附司徒风谷,得司徒风谷丐帮的庇护之故!如今司徒风谷已死,薛敬得势,岂能再容于他?”

侯孝康一面思索一面道:“原来如此!”继而道,“如此讲来,班韦二人随盖宽去夏口,亦是逼不得已之事!”冯逸道:“无论如何,他三人到了夏口确能称霸一方了!”侯孝康忽疑道:“既如此,若他三人安乐于夏口城,不愿同咱们去打洪都,该如何呢?”冯逸微微一惊,显是事先未料及此,竟回不上话来。庞勋却一笑,道:“此事极易!”众人闻言皆奇,听得他续道,“若班韦二人不愿出夏口城,咱们便说薛敬大获全胜,不日定会来攻打夏口,寻金刀门报仇!若他三人愿同咱们一块,咱们便替他们同薛敬周旋,保住他们的性命和富贵!”冯逸道:“晓以利害,可行!”

侯孝康闻言安心,又道:“他三处能有多少人手?”冯逸道:“原本二三千,如今死伤了大半,估计总来一二千!无论如何,可壮些声势嘛!”甘茂道:“既如此,将咱们衡山中剩余的人手全拉了出来!”天台帮主刘大度道:“如此可凑个三四千了!”莫金元道:“不知能否将冯冲阳江州镖局的人马拉进来,若得如此,便有六七千了!”侯孝康闻言一惊,生怕冯冲阳伤势痊愈后,又再夺回盟主之位,自己与他做了嫁衣裳,道:“江州镖局的人马不能进来,此事咱们最好不能给他们知晓!”冯逸依稀晓得了侯孝康心意,莫金元却还不知,脱口道:“何须如此?”

侯孝康道:“我便坦言了罢!所谓一山难容二虎,诸位若愿奉我为盟主,便得一心一意,不可再寻他人!江州镖局势大,恐生后患,不能用之!”莫金元闻言不语。冯逸趁机拱手,正色道:“侯少头领所言极是!不过话说回来,我众人奉你为主,待他日拿下了洪州,你亦不可背弃了我等!”刘大度道:“不错!”莫金元亦紧紧观望侯孝康,三人一同待他表态。侯孝康晓得此番不比前番,不可再行反复之事了,遂正色道:“若得结盟,同心攻打洪州,在下愿断发为誓!”莫金元道了个“好!”字,刘大度微微一笑,冯逸亦安心。

侯孝康道:“另有一点须提防!”莫金元道:“什么?”侯孝康道:“便是薛敬之众!须得他们悉数退转北边去了方可!免得他们又反转归来,给咱们背后捅一刀子!”刘大度道:“明日遣人去查探查探!”冯逸道:“不如明日由在下遣人去查探薛敬众人动向!”庞勋道:“我和甘茂师弟转洞庭和衡山去处理后事,一面搬发衡山余下人马来!”莫金元道:“我和刘帮主遣人去夏口寻盖宽三人!”侯孝康道:“如此甚好!”于是乎,众人议定。

却说薛敬众人这一晚又于麻城歇宿。众人一来获得征战大胜,二来可归家同亲故团圆,故而人人心中欢喜得意。夜幕时分,各派众人即于城中一大酒楼内设下了酒宴。这次酒宴,薛敬以盟主身份约齐了所有帮派头领,便是少林寺的三长老亦拒绝不了,而同去赴宴。宴会之中,薛敬又畅言了一段,诸如“本次南征大获全胜”、“战果非凡”、“扬中原盟军声威”、“标榜古今武林”及日后“不忘此义,如同一家”、“勠力同心,再接再厉”等语。因这宴会有薛敬等首领人员坐镇,许多人不能开怀畅饮畅言,故而小半个时辰便结束了。而后各帮派的人员各自归转,谋划各自的事情。

秦岭太白山主关冷渊和华山掌门孟先谷宿处距得近,位于当初江州镖局麻城分舵事务堂的西南小楼内。宴会散后,关冷渊来孟先谷处拜访。片刻后,二人密谈。关冷渊道:“不知薛敬盟主日间所讲的司马家小儿及昆仑玉剑之事是真是假?”孟先谷略略琢磨,道:“虽说此事十分惊人,不过就薛盟主讲话时的神色望来,该当不虚。”转而望关冷渊问道,“莫非关老弟于此事有什么算计?”关冷渊本不知该不该讲,此刻见孟先谷问及,遂坦言道:“愚弟是觉着,那司马家小儿相貌堂堂,为人颇为诚实,又出身名门大家,身份十分显赫,若他得了势,成了咱们武林的主事之人,那于大家而言也是一大福分嘛!”

孟先谷闻言,晓得关冷渊乃是拥护司马艳阳之意,道:“这些年来贤弟的太白山跟他们西蜀没有过节?”关冷渊道:“虽说不常来往,却也无有过节。”孟先谷道:“不过司马小儿的性子,我大抵能估摸着一些,他虽不如他兄长那般热心于权势,却也令人不大放心!”关冷渊道:“怎么不放心?”孟先谷道:“恐他年小不知事,升坐大位之后,一来有疏忽,二来给阴谋诡计的小人利用,于咱们不利。”关冷渊哈哈一笑,道:“兄长多虑啦!只须他心性不改,为人处世忠厚诚直,大伙儿便可安心于他!据说如今他已二十四五,亦是不小的年纪了嘛!”

孟先谷道:“贤弟所言甚是。或许是愚兄多虑了。”跟着道,“只不知他手中的昆仑玉剑究竟如何?若能见识一番,却也开开眼界。”关冷渊道:“日间进城时,正巧听闻了司马艳风的死讯,如此想来,不须多久,司马家定会来寻侯孝康报仇,到时便可见识那宝剑的厉害啦!”孟先谷道:“那个时候,咱们恐怕早转中原去了!”关冷渊道:“那倒是!”随即又道:“孟兄觉着薛盟主的伤势如何?”

孟先谷瞧了瞧窗外,听得无有动静,低声道:“贤弟是讲他的右手?”关冷渊道:“正是呢!”孟先谷道:“都说冯冲阳的点穴功夫非同寻常,只怕那一击,薛盟主的手臂上的筋脉都给废啦!”关冷渊道:“我觉着亦是如此!”孟先谷道:“贤弟因此提了司马小儿一事!”关冷渊会心一笑。孟先谷道:“不过话讲回来,薛敬毕竟是大伙儿推举出来的盟主,若他没有什么过失,便仍得奉他为盟主。”关冷渊道:“这个自然。”续道,“只是自今而后可多留心司马家小儿一些,若他有德行,倒可与他煽煽火。”孟先谷点了点头。

住宿于西北楼内的汪泉、段事成和曹洪三人,亦于内堂吃着醒酒的热茶谈论。段事成道:“照我看来,薛敬的那只手似出了不小的问题!”汪泉心中一惊,道:“何以见得?”段事成道:“午后咱们获胜归来时,我不意间瞧见他上马一刻,他右手本待去抓取马鞍,却一下子滑了下去!瞧那模样,似是不听使唤了!”曹洪忽醒起道:“不错!方才众人吃酒时,他始终没见举出右手!”汪泉道:“他右手是如何受伤来着?”

曹洪道:“给冯冲阳以点穴的手法点击的!这个我瞧见了!”汪泉脱口道:“冯冲阳的手上功夫当真有那般厉害?”段事成道:“冯冲阳六十好几的年纪,少说也有四十来年的内功,素来又听说他点穴功夫了得,或许真是如此!”汪泉又疑道:“若薛敬是左撇子呢?”曹洪道:“纵然如此,那他也少了一手,大可不必如此前那般忌惮于他!”段事成道:“不错!如今司徒风谷的余孽几已肃清,帮中从此再无内患,咱们不必再望他泰山派的脸色行事!”汪泉道:“你二人之意是?”

段事成道:“将龙头杖收转来,我帮中自主使用,不必薛敬等人来掺和一手!”汪泉闻言,面现难色,道:“此自是我心之愿!却是当初咱们全仗薛敬杀了司徒风谷而后才得的帮中大权,后来又约定双方一同执掌龙头杖,若此时出口夺回杖权,未免有些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的嫌疑了!”段事成道:“那该如何?总不能本帮的大权宝杖,给他泰山派抓着一头罢!”汪泉道:“自然不能如此!只是夺回杖权,还得等候时机与火候啊!”段事成不语。

听得曹洪道:“其实当初攻杀司徒风谷,薛敬众人仅是出了一小半的气力,一大半的气力,还是江都孔家一边的人手呢!此番跟咱们一同来南征的欧阳沧浪便是其一!”段事成闻言急醒,道:“曹洪兄弟讲的正是!咱们不妨从这里边做做文章!”曹洪道:“若江都孔家无意于龙头宝杖,咱们何不以当初攻杀司徒之事拜谢于他,同他示好结盟,而后再请他出面,同薛敬索取宝杖的权柄来!咱们丐帮好歹也是中原第一大帮,咱们去讨好,想来孔家不会不心动!”段事成道:“曹兄讲得不错!”汪泉心中稍定,道:“待归转中原,若得便利,便着手谋划此事!”段曹二人应了一应。

汪泉吃了口香茶,捋了捋胡须,长声道:“我丐帮本为中原第一大帮派,但经了司徒风谷之乱,消减了大半实力,已然如同中小之家了!眼下内患既除,百废待兴,许多紧要之事还等着咱们着手去做呢!”段事成听得此言,心中既感任重,又颇激奋,道:“帮主所言极是!我等正好勠力同心,大展身手,恢复十年前中原丐帮的威势!”曹洪道:“依我看来,归得济阴,则无论长老和堂主,皆需补足短少的人员来!如今我四人,汪兄你坐帮主大位,长老便只我和段兄、卢兄三人,远不足十人之数!此番南征又短少了徐晃、阮文业、田常、张启德四位堂主,亦需补足上来!”

汪泉道:“不错!此事归途中,咱们便可自帮众中物色人选,待归得济阴,会同了留守的卢军长老,便可择定长老和堂主人员了。”曹段二人又一应。汪泉又道:“帮交外务一面,我亦琢磨了一些,觉着本帮欲发展壮大,须同临近的少林、九龙镖局修好!难得此番南征,咱们又有结盟之义,正好趁此良机,修好于此中原二大帮派!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嘛!”曹段二人相应。

却说欧阳沧浪住宿东南房,薛敬和许盛为住东北内堂。众人归散片刻后,欧阳只身一人去盟主薛敬处拜访。其时薛敬正同师兄许盛为谈论,听得弟子传报来,觉着欧阳不是闲散之人,此番前来定然有事,故而令弟子请进。

不片刻,欧阳行至,许盛为亦不回避。欧阳同二人见礼,二人拱手回应。欧阳望薛敬道:“不知前辈手上伤势如何?”薛敬果然十分心烦此事,面色暗了一暗,见欧阳问得真切,又晓得他乃诚直的性子,遂叹了一气,坦言道:“他那一手有极强暗劲,又击打在我关节要穴之处,如今我这手,确是不好说啊!”转而续道,“不过话讲回来,我等驰骋江湖的武人,哪能保个百千年的安然无事呢?不须过多挂怀!”欧阳随口道:“好生调养,想来能得康复!”

薛敬道:“贤侄前来,可有他事?”欧阳望薛敬二人拱手道:“特地前来同薛盟主道别!”薛敬道:“何时动身?欲往何处?”欧阳道:“明晨启程往东,归江都去向孔公复命。”薛敬听得“向孔公复命”一句,醒起当初自己和孔善民、汪泉两家的约定,遂道:“如此亦可!若孔公问及我泰山派及丐帮之事,你便说咱们此番征战已告胜,我虽有些损伤,到底无关紧要,待我归转中原,安定了诸事,便差人去贵处传话。”欧阳随口道:“如此甚好。”欧阳告辞退出。

欧阳行去,薛敬似有些疲累之态,道:“诚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呀!如今咱们虽击败了冯冲阳,我却失了一臂,又有祖华等人陷身于西域昆仑,可教人难以安心!早知如此,当初真该多派几个人去昆仑!”许盛为随口道:“昆仑乃西域第一大教派,当中情势复杂,变幻莫测,能有什么变故,谁人也预料不到!”

薛敬耿耿于怀,道:“却为何他司马小儿便得到了昆仑玉剑,当真令人难以置信!”许盛为道:“或许如你所言,乃是天意!”薛敬叹道:“从此河西、汉中、南阳、荆州、湖湘等大片境地,只怕再也没有咱们的事啦!”许盛为道:“那得瞧司马小儿心志与谋略如何?若他无心武林事务及天下大势,咱们足可保河东、河北、河南、淮北等地境,大有可为呢!如今司马艳风已死,据说司马小儿没有他兄长的势头及热心,倒不必惧怕于他!”薛敬闻言,稍起了些心志,道:“不错!但愿如此罢!”

许盛为道:“依我看来,眼下是稳住了师弟你的盟主之位,防范同盟的诸位帮派首领们生了异心!”薛敬闻言,又语重心长地应了个“不错!”薛敬应一声后,眼睛望窗外出神,不自主地思索起一样事情来。许盛为虽为薛敬师兄,胆气和谋略皆不及薛敬,此刻见得薛敬沉思,便告退了。

片刻后,薛敬亲去唤来了“七人团”中的周荣、王成纪以及另一个此番征战中表现优异的子弟罗章龙来。三人得了掌门师父,又是武林盟主的亲身召唤,心中颇为惊宠。不过薛敬面色郑重而有几分隐秘,三人晓得他必然有十分紧要的事务布置,故不敢丝毫大意。片刻,三人随薛敬来了无人的偏厅中。

其时正入二更,因冬月已过半,天时已颇为寒冷,许多人已歇宿了。四人围拢后,薛敬郑重道:“我与你三人一项极其紧要的事务,除了你三人,绝不能给第四人知晓!”薛敬讲这一句时,其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三人心中一紧时,齐声而郑重地应了一声。听得薛敬续道:“今夜即启程,赶去江州城将冯冲阳刺杀了!此乃本次南征的第一要事,成了此事,本次南征方得真正的告成!”

周荣三人绝不想到,掌门师父召唤自己,竟然是这个事情,心中皆重重地惊了一惊。薛敬见三人面色变化,却未出声,续道:“此事只许成不许败,你三人务必尽心竭力,绝不能有差池!”三人听至此,瞧见掌门师父决心如山,绝不可动摇,便齐地曲身应了声“是!”

薛敬瞧见三人知会了自己这一重大决定,进一步道:“眼下这几日,是行事的最佳时机,一来冯冲阳重伤在身,二来他们料想不到,不会有什么防备!故而你三人务必沉住气,在三日内得手,而后迅速脱身!”三人听得指示,又郑重应了个“是!”薛敬道:“便是这些!即刻归去收拾一些,轻装启程,愈快愈好!同门中人若问起,便说受了我谕令,赶前一步归去泰安布置派中事务,切不可多言!”三人又应了一声。将转身去时,薛敬关切道:“务必仔细,沉住气!为师等候你三人佳音!”三人拱手,郑重应了一声。

次日,已是冬月十九,欧阳沧浪别了众人,领战后未死伤的六七百兵士望东而行,薛敬众人续望北行。傍晚,薛敬众人行出了一百六十里,到得西阳县城。

这西阳县此前乃是韦秀平领下的斧头帮的地头,上月初,韦秀平受大洪山主安敬司之邀,投了冯冲阳盟主旗下,只为大树底下好乘凉,稳固斧头帮于西阳地境的权势。如今冯冲阳战败,西阳县正处薛敬众人北归的要道上,韦秀平觉着不能立足,遂携余下的七八百帮众随了盖宽往西南夏口而去。薛敬众人已探知斧头帮已败逃,西阳县城乃是个歇宿的佳处,又行军了满满一日,颇为饥疲,众人遂于县城中歇脚吃喝。

夜幕时分,鲁阳县义帮帮主朱武的一个徒弟李平听闻洛阳九龙镖局的门徒金开祥、罗泰及华山、五台山的子弟祝三同、蒋英、徐光祖、李二虎等人宰了斧头帮门徒饲养的一只大黄狗,正于城东的一个小院内起灶架锅,欲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呢。

李平同泰山子弟卢少堂性情投合,行走得近,又知薛敬担任盟主,泰山派得势后,九龙镖局的金、罗等人于卢少堂颇为奉承,卢少堂又十分乐于众人奉承,于是乎,李平满心欢喜地去寻卢少堂。卢少堂心中果然十分得意,急唤了师弟李文金,三人兴致勃勃,往城东寻金、罗众人而去。

李文金欢喜道:“我已嗅着那狗肉的浓香味啦!”李平哈哈一笑,道:“如此讲来,定然是那一股狗肉的香味扑到你心头上去了!距这么远,鼻子无论如何是嗅不到的!”李文金大笑,显得更是欢快。卢少堂道:“似是他那般,是无论如何做不得和尚的!不需出了少林寺山门,便能嗅到洛阳城里边的猪肉狗肉了!保不准还能望见城里边那一个个的漂亮大姑娘呢!”李平、李文金二人闻言,俱都哈哈大笑。

笑罢,听得卢少堂又道:“那个金大眼,有喝酒吃肉这等好事竟不知会于我!到得那边,瞧我不抽他两嘴巴子!”因金开祥眼睛生得较常人大,故而人称“金大眼”。李平哈哈笑道:“该当如此!开小灶便罢了,还忘了伺候主子了!”李文金亦笑道:“再罚他几个去啃狗脖子,好肉一块不与他们吃!”卢少堂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还有狗屁股肉!”三人一面取笑,一面行走去,距离金开祥众人煮肉处有一里左右。

这面的金开祥六人亦正闲聊。五台子弟徐光祖望金开祥道:“今日这顿怎地没唤上卢少堂几人?”金开祥呸了一声,道:“前番抬举他们泰山派,却一个个似官老爷一般!一路上白给他们吃喝了七八两银子不说,日前还使唤我和罗老弟去给他们烧水搓马!这他妈大冷天的,竟使老子干这个!好歹咱们也是中原第一大镖局的人!往后再不伺候他们啦!”

泰山派中的一些子弟骄横乃是众所周知之事,华山的蒋英道:“金兄所言甚是!如今薛敬折了一臂,自不会如此前那般威风了!正该给他们一些下马威瞧瞧,好教他们泰山派的晓得他们不是皇帝老爷!”五台山的李二虎道:“前番在桐柏县稻花山庄休整那会儿,大伙儿斗草赌铜钱,他们泰山仗着盟主的子弟,动手脚讹了咱们好几百钱呢!”华山派的祝三同道:“不错!我瞧卢少堂、李文金两人,武艺也不见得比咱们高,不过仗着薛敬的手段和势头罢了!”

五台山的徐光祖道:“昨日晚吃酒时,太白山的孙大亮不知讲错了一句什么话,竟给泰山长老许盛为的徒弟邓庆明当着一大桌人的面抽了两巴掌呢!那孙大亮竟然只顾陪笑,连吭都不敢吭一声!”九龙镖局的罗耀道:“那姓邓的也够狂的,诸位掌门帮主们不在旁侧?”蒋英道:“孙大亮他们是楼下那几桌!且那个时候快二更了,大伙儿许多都已散了!”金开祥道:“那孙大亮素日里也是个胆小怕事的样!”蒋英续道:“再说了,整个太白山也就七八百号人!哪里敢跟泰山派五六千门徒较劲呀!”

李二虎道:“不错!原本秦岭太白山和终南山乃同一个掌门人,关冷渊和戴仲翁是同门师兄弟,却如今太白山主关冷渊跟终南山主戴仲翁已互不过问了,各管各的人马和地盘呢!”九龙镖局的罗耀道:“他们不讲话不往来,如何能在同处一个山头上相处,便不会觉着憋得慌么?”李二虎哈哈一笑,道:“兄弟你是有所不知啦!那太白山有一千多丈高,东西有一百二三十里长,南北阔七八十里,山上大小峰头无数,二三日都走不完呢!几百个人躲在里边,连个影子都见不着,那还能碰面讲话呢!再者戴仲翁所在的终南山,乃是长安城的南边,距关冷渊所在的太白山三百多里远,步行有好几日的路程呢!”

罗耀闻言一奇,道:“李兄讲得如此真切,可是去过?”李二虎道:“那倒没有!听说过,错不了!不必个个山头都得去过嘛!这天南地北的,哪里行走得完!”罗耀哈哈一笑,道了个“正是!”祝三同嘴角一扬,道:“说到底呀,那三山五岳其实大同小异,一般的模样!嘴上说是一座山,其实里边大得很!”

听得徐光祖道:“孙大亮到底也是太白山的门徒,若那事情给关冷渊知晓了,薛敬和关冷渊岂不十分的难堪?”祝三同道:“这等事情,哪个傻子会当关冷渊的面提它呀!”蒋英道:“虽说泰山的人傲娇,不过当时也是孙大亮醉酒之后讲错了话,才给邓庆明抽了两下!”李二虎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说到底还是薛敬得势后,泰山的人鸡犬升天,一个个都傲人得很!”徐光祖笑道:“往后不必再卖他们的账啦!不仅薛敬失了手臂,且西蜀司马家小儿得了神异利器,薛盟主自然不能如前方那般自在快活啦!”罗耀欢喜道:“徐兄讲的极是,正是如此!”

祝三同道:“说到这昆仑的玉石神剑,倒是那司马艳阳有这天大福气!”徐光祖正色道:“据说这司马家小儿为人倒还不错!如此利器若落他人手中,却不是糟糕?”蒋英道:“不错!司马家小儿这许多年来,确是没做出什么祸害人的事情来!难得他一个大家公子,能如此安生。”众人闻言静默片刻。金开祥道:“若有福气,能亲眼瞧瞧那昆仑宝剑的厉害才好!”李二虎笑道:“不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祝三同笑道:“既是如此厉害神器,须当心别给它伤着了!”众人一笑。

金开祥望着一大锅狗肉,欢喜道:“快煮熟啦!吃了这一顿,咱们大伙儿便是兄弟!”李二虎道:“不错!往后有事,咱们兄弟自当照应着!”不片刻,大块狗肉煮得烂熟,浓香四溢,众人取出了伴了油盐的蒜泥、碎辣椒、姜丝儿以及碗筷,便围着火堆迫不及待地摆了开来。这一锅狗肉足有一二十斤,尽是黄狗四肢及躯干上的净肉,先是煎炒,后又炖煮,前后历了一个多时辰,自然是香熟可口了。又片刻后,众人吃喝正得劲时,李平、卢少堂三人行至。

近院门时,卢少堂便听得众人吃喝的畅快声了,随即卢少堂将院门一推开,金开祥五六人一齐望来。卢少堂张口笑道:“我说你个金大眼,今日好大的胆子呀!在此喝酒吃肉,竟还不将你老爷子请上!”其时李文金兴致大好,亦张口笑道:“你等一个个快些起来,脱了裤子候板子!”李平闻言,面上亦满满的笑。

金开祥瞧见薛受挫,又觉知司马艳阳将得势,听得卢少堂讲话仍如前番一般轻狂,心中不快,便决意制一制他。金开祥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卢兄呀!”转而道,“来得正好,咱们这儿两大壶酒,皆喝完了!烦你两位跑跑腿,再去买一缸更好些的来罢!”继而道,“卢兄是晓得的!我几人袋子里边没几个钱,方才咱们喝的,皆是些粗劣的茶酒,二位老兄哪里吃得下呀!”金开祥虽满面笑容,但言语和往日大相径庭。

卢、李二人猛然闻言,面色瞬间大变,二人原本以为自己一开口,金开祥等人必然急急起身来,点头哈腰地陪笑伺候,却不想对方屁股动也不动,还讲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李平面色亦跟着一变,心中隐约觉得不妙。

卢少堂涨红着脸,望金开祥道:“你金大眼莫不是喝多了罢?”金开祥正色道:“你叫谁金大眼呢!你不知道我名字么?”这一句是赤裸裸的顶撞,卢少堂脑门中嗡地一响,胸口忽然冒起一股火气。场中众人,心弦无不绷紧。听得卢少堂道:“你他妈今日是寻死呀!”说着便将随身的长剑刷地一下拔了出来。卢少堂二人毕竟是李平唤上的,且李平是事外人,同金开祥众人无有怨恨,他此时已然醒悟,晓得金开祥众人已不买卢少堂二人的账了。

李平急地一把扯住了卢少堂,道:“卢兄稍安勿躁!兴许他们是吃了些酒,兴头上,别同他们一般计较!”李文金心气和傲气皆不如卢少堂强盛,此刻觉得金开祥似预备在心,不好对付,反倒是自己和卢少堂失口在先,易给人抓着把柄。于是乎,李文金亦出手去拉住了卢少堂,急低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晚他们人多,咱们转去吧!”李平和声道:“不错!偌大个县城,哪里没个吃喝处?咱们别去寻个地儿便是!”

金开祥方才的举动和话语,卢少堂是绝没料到,此刻给李平二人制止住,听了他二人的话,镇静了片刻,又瞧见金开祥不依不饶,心中似乎已预备好了对付自己一般,再扫眼罗耀、祝三同、李二虎、徐光祖等人,或是镇定,或是哂笑,或是仇怨,或是漠不关心等神色,便晓得此处是无论如何容不下自己了。

卢少堂心中懊恼间,铁青着脸,转身夺门而去。出得门来,行后的李平听得里边的李二虎道:“来来来!咱们兄弟走一个!好酒好肉可别糟蹋了!”左右众人闻言,纷纷举酒碗附和,听着兴致颇为畅快。这边行去的卢、李三人却憋闷到了极点,谁也不敢瞧谁,亦不敢出口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