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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简单给母亲说了下前因后果,方秋月欣然接受。还嘱咐万朗给他多加一床被子。

“娘,明年开春,我带你去天阳寻医可好?”万朗蹲在床边,将木桶里还在冒烟的热水,轻轻的浇在方秋月的脚背上。

母亲的一双脚,如同藕节一般,瘦的不像是成年人的脚。万朗黯然神伤,这双腿,也曾背着他翻过两座山求医问药。

“娘没事的,就快好了,最近越来越有劲……”

方秋月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万朗掐断了话头。

“我过几日去城里找些活计,来年开春,能攒下不少盘缠呢!”,万朗没有看方秋月,端着脚盆出了门。

方秋月默默哀叹一声,看着孩子倔强的背影,一股心酸涌上心口。缓慢抬腿,磨蹭着上了床,拿起尚未完成的衣衫继续缝补。

深秋近冬,这些日子,万朗带着叫花子,熟悉自家的田地。叫花子也勤快,跟着万朗田里来地里去,颇得了几句乡亲邻里的赞赏。

乡亲们都说,这叫花子虽然傻里傻气,但收拾干净还挺人模人像的。叫花子身子健壮,皮肤黝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谁跟他说话,无论是夸还是骂,他都笑。有人问他问题,他就一顿啊呜呜,谁也听不懂。忙碌一天回来,能多吃好几碗粟米糊糊。

方秋月也开心,能有人帮上儿子的忙,再好不过。精神了不少,人也能下床帮忙做做家务。这天在院子里摘菜,方秋月心血来潮,给一直啊呜呜的叫花子取了个名字,叫阿乌,叫花子便从此有了名字。

家里的事步入了正轨,万朗才去纷城找了活计。活计简单,帮一家商行清理货物和算账,万朗从此成为商行最勤劳的小蜜蜂。杏花村到纷城需要翻上两座大山,行路一日。万朗就把家里的事情托付给了阿乌和邻里照料。

阿乌做事情做得很好,只要教会他,他便一板一眼地做得完美。只是不会变通,方秋月已经连吃了许多日的清炒莴苣了,幸得任平安挂心,看望之时,教会了阿乌做个香葱炒蛋,这才解了方秋月的莴苣之苦。

万朗大约三五日回来一次,今日,娘亲说,要庆祝自己身体有好转的迹象,还要庆祝阿乌的到来,让万朗早些回来。

万朗下午就回来了,到家就看到娘亲站在灶台上,取挂在房梁上的腊肉,一双腿晃晃悠悠直打颤。万朗急忙将母亲扶了下来,搀着到院子里面晒太阳,自己去取那腊肉。一边做着饭一边与母亲说了城里的趣闻,看到方秋月气色见好,万朗做啥都有劲,不知不觉间,一顿晚饭就做好了。

桌上摆了三菜一汤,一个腊肉炒豆角,一个清炒莴苣,一个香葱炒蛋,还有一个青菜汤。三人坐在桌边,互相望着,眼里都是笑意。

万朗将筷子递给娘亲,“娘,趁热吃!”

方秋月手抖着接过筷子,笑意绵绵道:“好,阿朗也快吃,阿乌也吃!”

三人窸窸窣窣的吃起来了,中间不乏轻松愉快的交谈,昏黄的落日下,小院里的氛围极好。不消一会儿,盘子里连油水也不剩了。

饭后阿乌自觉去洗碗了,把独处的时间留给了母子二人。方秋月开心极了,拉着万朗说起了往事。说着说着将万朗牵到了屋里,从床底下的木纹箱子,翻出一个精致盒子。

“阿朗,看,这个是你爹以前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

万朗伸手拿起圆形玉佩,凑近油灯仔细端详。即使万朗不懂玉,他也知道手里的东西价值不菲。这羊脂白玉佩通透晶莹,正面雕刻着一鬃毛飘逸的麒麟,麒麟前脚提起,后脚踏云,好似在云间奔腾。飘逸的鬃毛,混合这玉本身的纹路,形成了雕刻不出的神韵。而背面是精致的祥云纹样。

握在手里许久,这玉仍然通体冰凉。万朗将玉放置于灯盏和自己中央,眯着一只眼,透过玉,好似看到了玉佩里攒动的云和麒麟飘逸的鬃毛。许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又看,果然是自己眼花了。

“要不咱把它卖了给你治病!”万朗突然觉得有些兴奋。

“不行!”方秋月突然怒喝道,“你爹以前宝贝得不得了,以前闹饥荒,他打死不当。连随身的印章都当了,也不愿当这个玉佩。我不能弄丢了他最宝贵的东西……”

万朗看方秋月态度坚决,也就没继续打这玉佩的主意。

“阿朗,这个玉佩以后就交给你了。玉佩都是有灵性的,希望它能保佑你事事顺遂,无病无灾……”,方秋月把玉佩放在手心,双手合十,向玉佩诚恳的祈祷道。

“娘,还是放你那里罢,等我成亲之日再交给我!”万朗推开方秋月的手,摇了摇头,拒绝了。

方秋月愣了一瞬,转而微笑道,“你这孩子,给你还不要,那行吧,我先给你收着。”

万朗轻嗯了一声。牵起娘亲的手,置于手中,轻轻摩挲。

“你看你,都瘦了,也黑了不少,饭得记得吃。衣物要勤洗,你爹以前最讲究了,你这破烂衣服扔了吧,娘给你缝了一件新的。书也要记得时常温习,不能给你爹丢脸,不求多有学问,但求有安身立命之本。你要是喜欢平安,就更得努力了,娘没用,连累了你……”

方秋月说到动情之处,早已泪流满面。万朗最听不得连累这一词,打断了话头,手指轻轻拂去方秋月脸上的泪痕。

“娘,说什么呢!什么叫没用,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

“好,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方秋月赶忙收了情绪,瘦弱的手拂去脸上的泪痕,强笑道。

“娘,我们去赏月吧!今夜的月色甚美!”万朗也趁机转移了话题。

万朗给母亲披上厚厚的被子,戴上了绒绒的帽子,往那小院里搬了一张躺椅。这躺椅,万朗依稀记得,那时父亲还在,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教给万朗。万朗时至今日还记得那细弱又有些粗糙的大手,在手背上留下的触感。

方秋月躺了上去,躺椅嘎吱作响。万朗在旁边生了一堆炭火,架上一个炉子,温了一壶热水,还叫上了阿乌。

万朗坐在一旁,剥起了南瓜子,南瓜子晒得不是很干,剥得很慢。阿乌也跟着做起来,一颗一颗熟练了起来,阿乌竟然天赋异禀,不一会儿就剥了一大把,放进方秋月的手中,然后于火光中傻笑,露出一口白牙。

方秋月欣然接受,万朗打趣道:“要不以后你天天给我娘剥。”

阿乌一顿啊呜,万朗和方秋月在旁边笑弯了腰。

“阿朗,以后想作甚呢?”方秋月望着天边皎洁的明月,轻声问万朗。

万朗望着圆圆的明月,沉默片刻。轻声说道:

“想和娘亲一直生活在一起,娶妻,生子,一家人,开开心心。日出而作,日落就归,闲暇时光,就如此刻,围炉煮茶,谈天说地,共赏明月。”

说完,万朗又低下了头,笑了,有些撒娇道:“娘,我是不是很没用。”

方秋月也噙着眼泪笑了,“我儿甚好!我儿也是世上最好的儿子!是我儿撑起了一个家,顶天立地,了不起!”说罢,伸手揉了揉万朗的头顶。

闲聊许久,露水深重,万朗给方秋月泡了脚,送回了房间,便去睡了,一夜无梦。

次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万朗就起了,今日他还要赶去纷城。

轻手轻脚,去方秋月的房间看了一眼,方秋月睡得很熟,床边搭着最近正在缝制的衣衫,灯盏还冒着青烟。放下了心,便带了干粮和水,出发了。

不一会儿,秋日暖阳普照大地,暖洋洋的,吹着凉凉的微风,脑子十分清晰。

万朗走到五里地的白桦林,回头看见远处哪家做饭飘起的青烟,脑子突然乍现白光一道。

不对!不对!灯盏还冒着青烟,娘亲不会一夜都燃着灯盏的,娘亲通常把没做完的针线活,放置在床头。

万朗呼吸变得急促,瞬间有些脚软。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些。

片刻,回过神后,他转头,疯了一般奔向家的方向。

他不敢去想,不愿去想。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吧,应该是吧。

“饭得记得吃——”

“衣物要勤洗——”

“书也要记得时常温习——”

“不求多有学问,但求有安身立命之本——”

“我儿甚好!我儿也是世上最好的儿子!是我儿撑起了一个家,顶天立地,了不起!”

娘亲的话不断萦绕于耳畔,不过只是一夜而已,娘,可不能与我天人永隔啊!

万朗于风中奔跑,萧瑟秋风,如同林间树叶,一片一片刮在脸上。眼泪流过,只觉刺痛。

于崎岖不平山地间跑了五里路,万朗才匆匆赶到了村子。火急火燎的赶回来,到了村口,却不敢再继续往前走了。

万朗驻足,望向家的方向,看起来是那么平静。家家户户依旧又炊烟升起,如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许是自己想错了吧,但愿。

于是抬脚朝家的方向走去,一步步,走得艰难。脚底落下,像是被恐惧拉进了沼泽泥潭,步步深陷。心脏总像是慢了半拍,咚,咚,咚,然后逐渐听不见了。

走到家门前的桥对面,家门口围满了人。

阿乌依旧啊呜呜地说着,邻里们交头接耳,村长站在人群中央,嘴巴开合,在说着什么。平安在一旁蹲着,抱着头,捂住口鼻,只留出一双眼,手里拿着树枝来回划拉。

一双眼早已看不清眼前之景,一双耳再也听不见这喧闹与嘈杂。万朗扶着桥边树桩,就这样凝望着——

直到有人发现了他。

任平安隔着河岸远远的看着万朗,脚下踟蹰,泪眼朦胧,对望半晌,才向万朗奔去。

“阿朗——”

“你娘她……”

话语逐渐被淹没在万朗的不断的吞咽声中,我的,娘亲,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