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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做郡主时,就已是族内长辈心尖尖上的丫头,而今做了战神首徒,这一干吃穿用度竟是又提了不知几个档去。

说来奇怪,前世暮云竟对这偏房毫无记忆,就好似这战神府邸偏房从来没有过一般。

然而今时今日,却日日囚于这偏院一般。

战神并不是日日来此,甚至都不是日日在府邸之中。

与暮云日日相伴的,仍是弟弟璟皓。

今日不知是何等良辰吉日,容夕战神不但回了府邸,还屈尊降贵来了偏院。

他身上没有那前世日日不曾离手的镜曦仙剑,反而挂着一个青瓷酒瓶。

这酒瓶叫做无量瓶,一瓶可容人间半湖。

“师父……”暮云这身体并不康健,搬不动他半分,只得让出半个床位给他。

战神如今倒是不客气,一头栽倒在床。

“别叫我师父!叫我名讳!”

“暮云不知师父名讳。”小暮云皱了皱眉,心痛难忍,哪里敢说出容夕二字。

“我名容夕。”

“师父……尊卑有别。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暮云沉着脸向着床里侧挪去。

不知如今这容夕战神将她当做了哪位女仙。但他们之间的风花雪月暮云是半分也不想参与。

“你可是厌弃我了?”战神翻身而对,一股浓烈酒气扑面而来。

暮云上下打量于他,终究是没好气的道了一句:“没有厌弃!只是我心口闷痛,没法孝敬于您。”

“孝敬我做甚……”

“您是师父,又是乐族神将。无论我是乐族郡主,还是作为您的徒弟,不都是要好生孝敬您吗?”

“唉,你还是别说话了,尽是些我不爱听的。”

他似乎委屈不已,红着眼眶竟伸出手去想要堵上暮云的嘴。

“容夕,容夕!”暮云识时务,当即便张口唤他。

“好听……这世上,属你声音最是动听。”他轻叹一声,自个儿却翻身过去。

背对着暮云,不过瞬间,他的声音就像是从未喝醉过一般,极为清冷。

“小丫头,我知道你不是她。”

“那……她是谁?”暮云终是没忍住,使他转过身来不得不面对着自己。

“她已陨落,不会在了。”他眼底悲霜升起,几缕深情如蛆附骨在她身上。

如今这第三世到底是与以往多有不同,不但自己备受宠爱,就连这清冷之人也早已有了刻骨爱恋,原来这使他动情之人也并非唯有自己不可。

“愿师父节哀。”暮云平静的躺在他身侧,长叹一声,亦祝自己早日节哀,愿这生命早日重来。

不过片刻他呼吸声渐渐绵长,大概是真的入眠去了。可战神在侧,始终叫她难安。辗转反侧,憋喘坐起。

暮云算是琢磨清楚了,若是时时见他怕不是要活不过年底了……

神域是最接近这世上天道之处,而神族,又与她二人又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神域天道,究竟想要她做些什么呢……

来这世上第三次了,一旬过去,可她连此生还能活多久都不能确定。

这循环,究竟该要如何才能停止?

夜里微风不凉,却仍使得暮云病了一场。反而使得那日日不归的战神,每天下了朝会准时准刻回到府邸之中,几乎时时都在暮云身边,日夜不离。

宝库里的天材地宝不要命的往暮云肚子里填。

这食材虽美,可吃在嘴里,总觉得照比前世少了一些味道。

许是彼此无情,少些蜜味相调。

“师父,您有通天之能,可否帮忙算算我何时死。”

听闻暮云此言,他手中本运转有规的昶夜星轨竟瞬间杂乱,显然是操纵昶夜的人心乱了半分。

他看着昶夜出神,那嘴角却苦笑起来。

原来这一切仍是他的幻想,幻想着郡主性情大变,会是他的暮云于前世归来。

可暮云,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性命,更是不会这般乖巧的称他为师父。

见他不言,暮云心中倒是生出了几分希望。她猛灌了一口药汤,擦了擦嘴角,她问:“如今这仙京可有监察司司丞大人?”

“司丞大人亦是如今的太子殿下,你的舅舅衍朝。难不成小郡主病了一场,连此事也忘了?”

“这……”暮云噎在当场,这循环好生奇怪,不但有了监察司,那司丞还成了不学无术的舅舅。看来无法自证身份试探于他,此事还得另寻他法。

“小郡主倒是不喜欢喝这白粥。”他垂眸得见那一碗晶莹的玉色分明是几乎未动分毫。

“师父,这白粥哪有鲜汤好喝?徒儿我看起来有那样傻吗?”暮云面上虽笑,可心底却难过,前世她最喜那有滋有味的粥了。可今生不知怎得,他做的粥总是有些难喝。

暮云不免怀疑,会不会这一世的容夕战神,厨艺并不是很好呢。

但她亦捉住了战神眼中的一缕失落,可循踪而去,却直直被一道寒凉的视线逼退。

“可是师父所念之人喜欢这个?”暮云不肯放过他,非要逼问三分。

“嗯。”他许是被问的烦了,匆匆认下,思虑片刻却又补道:“是你喜欢这个。”

什么!他!他喜欢的不会是原来身体里的暮云吧!

这天道,不带这样捉弄人的吧!

暮云嘴角动了动,终究是挤出了几个字:“那我的品味……可真差。”

经此一遭,暮云反倒想了个通透,既然他所爱之人是那个两百余岁就被自己取代了的暮云,她反而倒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了。

只有她活着,他才能见到暮云的躯壳,那么她的性命,自然有人比他更加珍重。

暮云就只管受着,有药便喝,困倦便睡。

如此一来,反倒夜夜好眠,再无梦魇。

这不,今日天光正好,他摆了摇椅,替她拿来了厚毯,迎着仙光,镜曦出鞘,惹得这偏院镜光闪闪。

他舞剑仍是如此赏心悦目,甚至让人想要提剑汇入,可惜她此生身子不许,不过就算是她身体康健,两人之间半点情愫也无,怕是也不会再有那趁手的镜蔼于世。

想到此处,不免烦闷于胸,他舞剑的样子也没那么赏心悦目了。

她的情绪转圜同样也被凤容夕看在眼中,见她如此,凤容夕也心生烦闷,招招凌厉,恍若发泄。

厉风拂过,海棠花瓣落了满地,此景本美,奈何无人有意。

只听镜曦剑一声脆响,钉在了庭院当中,将那完好无缺的仙砖弄出了满地裂痕。在这偏院呆的久了,就把这当成了家,这人在她家里发疯,暮云当时就唤醒几分守财奴属性。

她不轻不重的责道:“师父,你得赔我这砖!”

但见这战神,丝毫没有小白的气度,他一言不发,竟然扔下她转身走了!

暮云懒得理她,晒着阳光打算美美睡上一觉。

怎料这觉睡得不安,四周也越发的寒凉。睁开眼来,四季如春的仙境,竟然黑云压城,白日无光。

难不成……冥渊又出现了裂缝?

“哎呦呦,丫头,你可算是醒了!你可知道你师父他发生了何事?”

竟是烨攸?

暮云茫然不知,直楞楞问道:“我师父?”

“哎呀!你快随我前去!”烨攸抱起暮云就要外出,到了门口,似乎又觉不妥,回到偏院里找了一件厚重的大袄给她,这才满意出门。

暮云瞧着烨攸的架势,隐约觉着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路之上烨攸在暮云的逼问之下倒是说出了一些隐情,烨攸说,战神从不是什么开朗的性子,他总是日日饮酒,然而那酒量却始终很差,根本都喝不过仙京的女郎。

不过暮云一听即明,这男人此生是个情种,专门为情爱而生的胚子,准是今日又觉着自个的出现弄丢了他的此生挚爱,不一定在哪处喝醉了发起疯来罢了。

“可是外祖……我就是个小徒弟,我能做什么啊?”暮云不想管闲事,她只想在那偏院好好的享受病死前的每一天。

“他尘缘浅薄,唯独对你诸般不同,总之……外祖今日真的是没办法了。你总不想看见仙京下雨吧?”

说到下雨,这天倒是应景,登时一声脆响,简直像是天穹炸裂一般。

大雨倾盆而下,更像是天河倒灌!

幸好烨攸术法高强,雨水避之不及,这才免得暮云淋雨。

烨攸抱着暮云来到太虚塔前,暮云见到这等场面,这下压抑的情绪到了顶峰,这男人竟沉迷情爱至此,简直比不上他的小白的半分!

见他作为仙域战神,颓然坐在那太虚塔顶。一切阴云初生之处,正是他所居之地。

烨攸将暮云带上塔顶,暮云不知哪来的力气,冲上前去,一把拎起了战神衣襟。

“你发什么疯!你这辈子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死了一个爱人就不会再看看旁人了吗?”

“就算你不去看旁人,总要看看你的兄弟!他做错了什么!他已经老了!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

暮云字字珠玑,听得那烨攸都是心惊肉跳!

简直想要上前将这丫头的嘴赶快堵上。

“你说你不想活下去,郡主大人!我也老了,我也不想活了!你可有什么法子?”

“我管你想不想活下去啊!这样的你也配为战神?不如你打哪而来滚回哪去!这战神之位送给我算了!”

“暮云?”他神色迷茫,何曾想过这暮云性情大变会变成这样。竟是被骂了个无言以对。

“我曾说过倾心于你,现在才发现竟是最大的错,你不是他,你连他的半分都比不上!他绝不会整日沉迷这种东西!”暮云抄起脚边青瓷酒瓶,用了几分力量,甩下了太虚塔。

随着一声清脆之响,瓶碎满地,酒若小河流淌,好在大多进了他腹,否则还得将这仙京淹了去。

“容夕战神,重生并非我愿,替代了原本的暮云也并非我愿。事已至此,若你还是不肯接受,我也只有已死偿还。但无论如何,三界众生无辜,没人该受着你的怨气!”

一道神光闪过,竟生生将那满天雷云压散。

雨过天晴,太虚塔上,唯剩战神一个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