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堤城很大，长街与屋舍错落穿插，几个人影一头扎入其中后，理论上很难被找到。
然而，玩家们已经与瀚湖书院的人动过了手，行踪显露，被城内的一些存在注视着，再难离开。
并且，此刻出城的大门在郡守的命令下关闭，其余地方又有国运相阻，根本无处可逃。
从进入白堤城的那一刻起，江湖海他们便已成了瓮中之鳖，只要被李庚意识到，被抓住只是时间多寡的问题。
再度换了一身行头的玩家们躲在一处私宅的后院中，仰头看向天上，面板浮现。
浓郁的浩然气遮罩整座古城，一只只肉眼凡胎看不见的纸鸢扑动翅膀，飞落各处。
“我听说，瀚湖书院的院长是楚地大儒陈何哀的学生，学识极高，同一届中，他能排得上前三。被这样一位大儒惦记，我们是很难跑得脱了。”莫白悠悠开口。
他曾有过去书院念书的想法，可惜最终因为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没有被招进去。
身侧，另外三个玩家无语叹气。
他们先前在碧水山庄身死，如今好不容易成功入梦复活，没想到一来就被那大坑了一波的便宜上司给盯上了。
江湖海气愤的啧了啧舌，踢了一脚墙边的老树，新芽刚生的枝丫一阵轻颤。
“缥缈舟是被孙零偷着跑了，千秋祠里的好东西也是被他们打包，为啥挨揍的却是我们？”
众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满眼愤然。
送死他们去，好处那些家伙拿，如此一算，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不行，下次见面，必须要让孙零几个给我们补偿，不然以后不跟他们混了，我单干去。”张秋雁腹诽不已。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埋怨。
闻言，莫白忽的眼前一亮。
“等等……”他一瞬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缥缈舟是孙零偷的，李庚也是那家伙坑的，关我们啥事啊？”
话说回来，他们几个还为了给碧水山庄施压，搭进去一条命呢。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我们为什么要心虚？
跑什么啊？
他这话一出，另外三人立刻目光转了过来，微眯着眼，脸色古怪不已。
“你又想当二五仔？”江湖海眼中满是鄙夷的神色。
后者却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副慷慨赴义的模样。
“什么叫二五仔？我们是为世子殿下鞠躬精粹的大功臣，虽然都是从羚羊山走出来的，但和孙零那种混蛋根本不是一路人。我的忠诚，天地可鉴！”
象棋都还分楚河汉界，红黑两方。
他们玩家，为什么一定要在同一个立场上？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莫白就是世子麾下最忠诚的修士，山无棱，天地合，此志也不改！”莫白越说越来劲，身子站得笔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快相信了。
对此，江湖海几人报以大大的白眼。
当初在碧水山庄的时候，也是这家伙最先有了倒戈尘缘机的想法。
他的忠诚，比小学生早恋说出的山盟海誓还要不靠谱。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莫白眉毛一挑，继续道：“为了世子殿下，我们可是死过了一回，比‘死而后已’还要厉害，那是‘死都不已’，还不能证明我说的话吗？”
啪、啪、啪——
然而，其余几个玩家还没有回答，院中却有一阵鼓掌声响起。
众人惊讶，立即扭头看去，只见到一个面色有几分病态的苍白，气质孤傲，威严内敛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院中。
“咳，咳……”
李庚捂嘴轻咳了两声，饶有兴趣的望来，面上含笑：“说得好，‘至死不已，此志不改’，不亏是我麾下最忠诚的修士。”
他盯着众人，眸光深邃而平静，让人难以看出他真正的想法。
视线环顾，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莫白身上。
李庚淡然一笑，悠悠开口：“那你能不能与我解释一番，为何那闫千秋——会是你羚羊山的大师兄？”
一月前，白堤城外南野的星河落景依旧记忆犹新。
若是早了解到苏玉与羚羊山的关系只是萍水相逢，根本没有这些家伙嘴里胡扯得那般密切，他怎可能因为顾泽的小事低头，白白赔去那么多天材地宝？
念及至此，一双眸子中不由得生出微微寒意。
楚地茫茫万里，他只对那只手平定阴府之乱的苏玉苏国师有些忌惮。
从当初还是太子的时候，一直到而今，整整九年的时间，李庚始终无法揣度出对方的真实实力。
在他的猜测中，苏玉或许已是逐燕丘万千修士中的第一人。
就连井禾观的老祖宗、滇江里的老龙王、迷途与景山两寺之内的涅盘古僧，也不及他一人。
“什么大师兄？我不认他！”莫白发自内心的说道。
讲道理，闫千秋留给他的印象确实很差。
就算对方现在已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莫名其妙的成为了羚羊山的大师兄，但不想认就是不认，就算大梦天主从棺材板里跳出来都没用。
他连策划都敢骂，还怕一个游戏里的npc？
身为玩家，就是这么任性！
李庚听后，脸上表情并无任何变化。
他身子显得有些虚弱，步履轻缓，缓缓靠了过来。
“师出一门，共获传承，你说不认那就不认？”
闻言，莫白洒然笑了起来：“巧了，我说不认那还真就不认，有本事他把大梦天主从坟里刨出来，说我欺师灭祖！”
料想那老东西也没有这个本事。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真的把天主叫醒了，谁亏谁赚还不好说呢。
传播信仰，唤醒天主是游戏最重要的主线任务。
若是因为自己提前将这一条大主线完成，那他岂不是就直接一跃成为了玩家中的天花板？
李庚望着他，瞳孔卍纹衍生，略感诧异。
他已动用了佛法，竟看不出莫白说这话时有任何细微的不自然。
这家伙真的是这么想的？
一念至此，他渐渐生出了一个想法。
“我给你一个机会。”李庚从袖中取出来一枚拇指大小的灵石，缓缓开口：“你若能立下道誓，虽同出羚羊山，但与闫千秋永不同道，永不相谋……那么，这灵石就当作碧水山庄之事的赏赐，赠你手中，如何？”
他话刚说完，眼睛盯着灵石直冒绿光的莫白早已迫不及待了，立刻引动一身道法修为，昭告天地，毅然决然的开口：
“我莫白今日在此立誓，大道作书，日月为证，天地可鉴，从今以后与闫千秋道不同不相为谋，若违背，出门被车撞死、下河被水淹死，此身愿受惩戒……”
轰隆隆——
一道沉闷的大道神音响起。
莫白心中忽然一阵心悸，但瞬间又恢复如常。
见状，李庚仰头看了一眼苍天，紧接着又注视着眼前这个雷厉风行的羚羊山修士，目光惊异。
道誓，天地大道为证，是关联到修士道行本源的一种誓言，任谁也不敢轻易立下，更不敢违背。
可这莫白……
为何给人的感觉这么随意？
他难道不知道誓言的代价吗？
然而，后者除了誓成的时候微微惊讶于游戏的真实外，心思早已被李庚手中的那块拇指大小的灵石吸引。
“这玩意，可是值四百多道点啊！”他心底呐喊，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世子殿下……”
莫白的话音让李庚回过神来。
后者脸上神情的微微一顿，转瞬舒展。
他满意的点点头，将灵石递了过去：“这是你应得的。”
下一刻，院子中一片哗然。
“世子殿下，我也可以立誓。”
“我也要我也要。”
“我张秋雁今日在此立誓，大道作书……”
江湖海几人羡慕至极，争相恐后的学着莫白的样子要立下道誓，获得极为珍贵的灵石。
李庚侧目，不禁哑然。
……
与此同时，京畿素玄城，钦天监。
沉神修行的苏玉忽的心头一动，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老板，你的那些小玩家，又在搞事了！”
大梦天主的声音通过山水玺的联系传入耳中：“他们立了道誓，天地乾坤有所察觉，但誓言内容却被我截下了，以信仰之力欺瞒了人间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