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眼睛睁得圆滚，期待着稷川的回答。
短短一句话，几个字，在稷川来之前，她已经练了好几遍，可看着稷川面无变化的脸，从未失败的她，如今像是知道什么挫败感。
背脊好像都是无力，连伸直手指的力气好像都没有。
她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半晌，她都没有等到稷川的回答，自觉自作多情，连忙给自己找台阶下，“算了，当我没问。”
就在找到翻身上马后，就听见马下站立的人开口
“我是担心你，所以才跟过来。”
一阵微风拂过，梨花也随风起舞，鼻尖也全是梨花香，稷川像是被梨花香蛊惑了心智，也或许是真的担心皇室对招娣不善，才敢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招娣迎着风，抬手就抓到一朵梨花，她打量着梨花，余光却是看着稷川，心中也是掩饰不了的窃喜。
他这样说是不是不生气了，不怪她在女儿节那天将他一个人丢下。
招娣明明心里窃喜，可素来冷清的她，好像不会肆无忌惮地表现那份开心，明明想和稷川关系更进一步，可开口时确实一片威严，“你为何担心我，你有什么资格跟着我！”
她听着自己的语气，都觉得十分胆寒，况且高坐马背的她，说话间像是带着几分鄙夷。
招娣自知不对，想起话本里说，说这样话时应该语气是娇羞，脸也最好是微红的，眼神最好不要看着他，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就行。
完了，她全做错了，她虽然眼神没有看着稷川，而是看着梨花，但好像是蔑视对方，语气更别说了，像是在质问犯人，招娣心里暗自后悔，方才说时，应该加给喽、嘛，“你为何担心我嘛，你有什么资格跟着我喽！”
应该这样说，不至于让眼前之人，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带着梨花香的清风停了，蛊惑着稷川的香味也渐渐淡去，垂落在稷川睫毛上的花瓣，随着稷川开口掉落，“将军，你是我们季家盟友，我自然该关心。”
招娣突然跳下马背，站立在稷川的对面，直视着稷川眼睛，语气也带着几分轻快，“只是盟友吗？”
那晚稷川问得问题，招娣再一次重复。
不同的是招娣没有回答稷川，而稷川却回答了招娣！
“只是！”
看着夕阳下，马蹄轻快，仗剑而行的招娣，她应该活的快意恩仇，潇洒自由。
稷川不知在梨花下沉思多久，只见梨花已经盖满了他全身，他吸食着梨花香，麻痹着自己。
稷川知道招娣想听什么，可一向愿意顺着他人说话的稷川，这一次却没有说出招娣想要听的答案。
他知道招娣对她动了情，可他却不能应答，接近他越深，招娣便会陷入皇家，丞相府的阴谋越深，这是他能想到保护招娣唯一方式。
他花了好久的心思，才让招娣喜欢上他，他期待了好久的人，如今不仅不能跟随，还要离她远去，他怎能不痛，招娣对她表达爱意的场景，他在梦里都已经见过千千遍万遍，可最后他只能无声低吟。
他这样的人怎能配得上招娣的喜欢，招娣知道他真实身份，知道他的经历，只会厌恶他，鄙夷他，甚至为了她爷爷杀了他。
与其让招娣对她越陷越深，不如早早拔去，早早断去。
她是大燕的战神，是百姓的将星，应受百姓的爱戴，他不应该成为招娣人生的污点，成为她洗不净的耻辱。
招娣赶上苏从洁一行人时，一路上一直再回想着那简单的二字“只是！”每想到一次，心口的剑刺的好像越深。
稷川简单二字回绝的却是很明确，就差直接说了，“我不喜欢你董招娣。”招娣自小要强，也不是死缠烂打之辈，既然不喜欢，就算了，这世间的男子想必都会喜欢体贴入微的女娘，稷川也不例外，她不温柔体贴，柔声细语，贤德良善。
她纵马横刀，驰骋沙场，杀伐果断，战无不胜，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男子而改变自己。
到达燕都时，虽已经时深夜，百姓们仍然夹道欢迎，很是热情，招娣道过几声谢后，便仓皇而逃。
此时也有两路人正在等着招娣拜见，一路自然皇宫内的燕隆昌，一路是董招娣的父母，五年未见自己孩子，也是十分想念。
众人翘首以盼，可两路人都未见到招娣身影。
招娣去拜见了董家祖坟，去看望董怀仁。
很快招娣在董家祖坟的消息就传到两处，也很快两路人都赶到董家祖坟，可却被女将所拦。
董毅不禁嗔怪：“董家啥时候有这么多女娃娃当士兵！”很快就被女将拔出的冷剑所震慑，缩在自己的母亲程舒身后，宦官更不用说了，被吓得一语不发，呆呆的失神。
招娣带了一壶好酒来看望董怀仁，靠在石碑上，像是儿时靠在祖父肩上，斟了两杯酒，一杯倒地敬祖父，一杯自己喝下，低语道：“爷爷，西周现在是我们大燕的了，你看到了吗？”
起风了，招娣拂过鬓边的碎发，失笑一声，她在等什么，祖父永远不会回复她了，这半年，她有时也在欺骗自己，认为祖父只是老了，在燕都安享晚年。
招娣以为只要自己没有见到祖父的尸首，祖父就会好好活着，可是看着坟头冒出的杂草，手拂过时墓碑时灰尘，还有再也听不到的“英英！”所有事都在提醒自己，祖父已经离去。
她强忍了许久，终于支撑不住跪地痛哭，“爷爷，英英来迟了......”
听到哭声后众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暂时沉浸在这无声的伤痛中。
一炷香左右，招娣才从董家祖坟出来，从苏从洁手中接过双剑，别在腰间后，又从怀中拿出方帕擦去手中灰尘。
到院外时，才看见被女将拦住的众人。
招娣恭敬的向父母、祖母行礼，完全没有看见一旁的宦官。
宦官看见寒暄过后的董家众人，连忙上前行礼，“奴才参加镇国大将军！”
待宦官站起，招娣这才看清，来人不是普通的宦官，而是皇帝贴身总管太监陈公公。
“陈公公，这么晚了，来我们董家祖坟，所谓何事呀！”
陈公公佝偻着身体，“将军说笑，陛下在宫中等将军，这次派奴才来迎接将军！”
招娣逆着风，神情未变但好似又变了，“哦！夜深了，我一个女儿家，此时进宫，走夜路多危险呀！”
随后拍了拍陈公公的肩膀，翻身上马，“明日我自会入宫，望公公转达陛下。”
陈公公扶额，什么也说不出，替皇帝传旨这么多次，只有领旨谢恩的份，哪有人公然抗旨，而抗旨理由却如此荒诞，“女儿家，进宫危险...”这大燕内，有几个是这个自称“女儿家”人的对手。
真是荒唐，可他偏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招娣碰他肩膀的那一刻，他感觉下一秒胳膊就会被招娣拧断。
但缓过神时，招娣已经护送董家马车，策马离去了。
只能留陈公公一人，愕然道：“她这是...抗旨吗？”
回董府的路上，董毅探出脑袋，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敢开口训斥招娣，“闺女，你今日未免太大胆些了，敢公然抗旨，若皇室怪罪下来，那可是九族的大罪，你还是快...”
招娣这是侧身回头望了一下董毅，董毅便像乌龟一般缩过头去。
进入马车内，大口喘着粗气，他觉得他家闺女越来越恐怖了，只是一眼，让他建设了心里防线，一下子就崩塌了。
他终于想起茶馆里，说书先生说招娣的英勇事迹，并没有渲染，都是真实描写，可不就长着三头六臂吗？
还有他的狐朋狗友说招娣在城墙上，一人可敌千军，也并非故意吹捧他，都是真的，就招娣会有看着一瞬间，他已经感觉千军都在她身后。
蔺蓉看见如此没出息的丈夫，接连摇头，“就和自己闺女说个话，你就吓成这样！”
董毅被妻子看穿了心思，有些生气，垂下眼皮，“有本事你去给招娣说句话，我看你怕不怕。”
蔺蓉神情憔悴，嘴唇也是发干的，这些年她为了再次有孕喝了很多补药，是药三分毒，终究有些伤自己身子，被丈夫训斥，气上心头，接连几个“你……你……”就被干咳声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实话蔺蓉也不敢，方才在祖坟外，招娣没行女子家的蹲安礼，行军礼时，招娣明明看见了母亲蔺蓉的眼神，可不管不顾仍然向众人行军礼，若是以前在自己眼神下，招娣才不敢忤逆她的意思。
反而她看见招娣的眼神，有些害怕。
来到董府，招娣叫人给女将们安排住处，此行跟随招娣还有尤空青，想她原先也是官家儿女，便让人在环云堂腾出来一间上房。
安排好一切，招娣也想早早回屋休息，便见董毅、蔺蓉还有祖母程舒，窃窃私语，眼神一直看着招娣。
“你去说！”
“我不去，我害怕……”
“你是他爹，你怕什么……”
他们五年没见，自然有些生疏，招娣怎会没有察觉到这一幕，不回头地询问道：“怎么了，有事吗？”
董毅像是被推出来的，硬着头皮笑嘻嘻的上前，“闺蜜，咱们五年未见，闺女这次又立了大功，我们准备了庆功宴，咱们坐下来吃个团圆饭吧！”
招娣不禁纳闷，只是吃个团圆饭，何必闹得如此别扭，宴席进行一半，众人才说出自己的目的。
“闺女，你如今也大了，应该早日成家，打仗之事还是交给……男儿，爹是这样想的，旁支家的……董华表兄，文武双全，爹娘打算将他过继过来，成为董家大房嫡出，董家兵权之事，爹娘也想……着交给他，再怎么说得让董家有后才行，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