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之外的乱葬岗，原本是流浪猫狗的阴污之地，却迎来如此热闹繁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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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万里晴空，当真讽刺。
苏许意坐在高高的绛红色轿撵上，萧柏元虽然已经下召传位，但是他一日不驾崩，苏许意还是得坐在皇后的位置上，狐假虎威。
百余权臣负手而立，眼神或平静货揶揄或恐惧，唯独被困在场中的人，满脸淡然，身姿挺拔，出尘决立。
如果不是身下巨大的土坑，恐怕周遭围观的百姓都会以为被行刑活埋的人，不是场中那个满身污血的男子，而是在场的诸位看官。
他向来如此。生来贵胄，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站在他面前的人，都会被他的气场震慑，低头俯首，忠心追随。
随着青奇扬声一句：
“行刑！百官，观刑，慎身！”
几十位内官，一人一铲土，一下一下的向土坑中填土掩埋。
苏许意心里一下一下的跟着收紧，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点一点的被黄土浸没。
“凄风细雨满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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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许意喃喃自语：“明花暗柳罩罗灯…寒潮不解春风意，时光不待梦里人。”
场中的玄凌，跟她隔着百丈的距离，原本不应该听到她的这句低语，但是他却是听到了。
玄凌的胸腔之下已经在土里，却依然扬声大笑道：
“凄风细雨满江城！
清盏泥炉煮热羹，
愿为白头相思燕，
不羡朱门断肠魂！”
他听到了，这句诗是他对她的解释。
可是！谁要相思燕！他明明可以不走！她明明可以没有这么痛！
什么朱门断肠！这个朱门女皇分明就是他一步一步扶着她上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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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辰凌，本宫记住你了。
你最好给本宫好好的活着，本宫和萧柏元来日方长，跟你，却是不死不休！
如今这样断肠绝爱的痛楚，终有一日，本宫也要你来尝尝看！
苏许意银牙轻咬，虽然知道如今都是玄凌的布局，应当会是万无一失。
但是，她依然无法看着他有一丝一毫的被他人侮辱，更没办法看着他一点一点被人掩埋。
“娘娘！”
青奇凑上来对她拱手：“上穹殿刚刚传来消息……陛下，龙御归天了。”
苏许意侧眸看过去，眸子动了动。
“回宫。”苏许意只能说这一个回答。
“可是，这里的行刑还没结束……”青奇声音镇定仿佛被活埋的不是他多年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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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许意闻言，冷笑着看向青奇，眉眼不屑的挑了挑：
“这是不是你们要的效果？看着本宫跟着傻子一样的被人操控，一步一步的按部就班，登上皇位。”
青奇不敢看她，低头继续说：“娘娘可以请顾首辅率领百官观刑，您带着奴才先回宫，待到行刑完毕，再对百官宣布。”
“这是他的意思？”冷言冷语，苏许意娇美的脸上也没有一丝感情。
“是。”
青奇头更低了一寸，被苏许意的凌冽寒意惊慑，在这阴森的乱葬岗，背上竟然隐隐渗出汗来。
这该死的西厂掌印，他本就不想接任。
跟着主子回去大梁不好吗？留下来陪在公主身边，当耳目手臂，他怕自己终有一日会被自家王爷害的死无全尸。
“本宫，偏不。”
苏许意挑起嘴角，将目光从青奇的脸上移开，抬手向吏部尚书的方向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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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忌瞥见她传召，颔首疾步而来。
“娘娘。”长孙忌俯首行礼。
他虽然为官多年，却也是头一次现场看人行刑活埋，又在这乱葬岗中，脸色也有些异样。
“长孙大人，看着这活埋处死的逆贼，长孙大人可还解气？”苏许意声音清冷，竟然有几分从前玄凌说话的样子。
“臣，替满朝忠良叩谢娘娘英明！”长孙忌正要跪拜，却被苏许意差着青奇扶起。
“这里是乱葬岗，配不起长孙大人的官袍。”苏许意斜睨着：“只是，方才宫里来信，说是陛下不好了，本宫甚是为难，不知大人有何建议？”
长孙忌怔愣一瞬，深深俯首道：“娘娘，龙体为重！我等应该速速回朝。”
“是啊，本宫也十分担心陛下龙体。”苏许意顿了顿，睨着躬身之人道：“但是，逆贼行刑，以正朝纲，却也耽误不得。本宫既然是陛下钦定的王，那自然要同百姓万民一起，亲眼看着奸佞伏诛。”
“娘娘英明…”长孙忌拱手：“臣愿和首辅大人先带着三公九卿回朝，守在陛下身边，等待娘娘凤驾归来！”
“甚好。”苏许意扬了扬手，收了收下巴道：“顾大人，长孙大人，你们带着六部九卿先行侍驾，本宫带着百官完成观刑，自会回宫为陛下祈福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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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臣等遵命。”
苏许意看着离去的这几位权臣，目光冷冷的扫过场中只剩脖颈在外面的人。
他竟然在微笑！
苏许意皱眉不解。
青奇上前半步，鼓起勇气说：“娘娘，大人一早就知道娘娘不会依计而行，所以，反其道而行之……如今，三公六部九卿回朝接旨，娘娘不在场，反而自证清白。
这个位置，才是朝野信服的。”
又被算计了？！
苏许意目光凌厉的看着青奇，咬牙说道：“他倒是算得清楚！后面呢？还有什么筹谋？！”
青奇紧张的有些打颤，但是他知道，如果话传不到，自家主子能让他惧怕百倍。
调整呼吸，青奇壮着胆子再道：“主子说，最后的这一铲子土，得娘娘亲自来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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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苏许意此言一出，在场的百官目光都扫过来，看着凤辇之上的她。
如今，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高处不胜寒，当真如此。
苏许意正襟危坐，看着场中人依然好整以暇的目光，心中的气涌就难以压抑。
愤懑，酸涩，苦痛，绝望。
可是她不能展露出来一分一毫，此时的她，万众瞩目，一言一行都在众目睽睽之中。
多年筹谋，千钧一发。
苏许意心里一横，拍着凤辇起身，对在场的人说道：
“本宫方才闻言陛下龙体因此逆贼，难以安身！今日，活埋逆贼的最后一刑，本宫亲自来做！
惩处大成奸佞，为陛下祈福安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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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扶着青离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场中，绛红色的裙尾被乱葬岗的黑土沾染。
百丈的距离，她走的又快又稳，这一路走来，平稳快速，她还要好好感谢眼前这个十恶不赦的“奸佞”！
是他，一步一步的为她铺平道路，逼她至此。
行至跟前，苏许意接过内官递来的银铲，重重的将污浊不堪的黑土洒向这个九千岁的头顶，口中恨恨的说着：
“大成清正，不容奸臣。
逆贼多年以来辜负陛下期冀，辜负朝堂信任，为祸朝堂，自作主张，自以为是，自掘坟墓，如今落得此处，本宫亲自送你上路，望你来世，投胎轮回，当牛做马，以告万民！”
玄凌感受着眼前的漆黑落下，耳边听着苏许意义正言辞的宣告，心里却是窃喜的。
她在怨他。
哪里有什么大成，哪里有什么朝堂……
她说的只不过是往后余生，希望他改过自新，不再欺骗，归来之时可以坦诚相待，以还今日有口难言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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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便怨了，总比忘了他强。
玄凌看见苏许意手腕上若隐若现的一根红色血丝，心里就慢慢安稳下来。
这是他留给她最大的真心，也是他最卑微的求和。
此去南梁，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需要拼尽全力，才能落得两方周全。
从前在大成，他还能对她说出在等三年，又或是一年、八月的结局，如今这一走，却不知道归期几时。
只是，她不能忘了他。
恨也好，爱也好，他都不许她忘了他。
他和她，不死不休。